想要招安施萍的舅舅陈天保,帮他洗白身份替自己统领水上力量,刘安云惟一的办法就是走通闽浙总督富勒浑的门路,让富勒浑同意淡水海关收编陈天保的海盗船队。
不然的话,刘安云不管是走什么程序请求上司同意此举,都绝对绕不开柴大纪这个环节,甚至就是黄仕简点头都没用——柴大纪兼着属于文职的台湾兵备道,有监督和管理台湾军队建设的权力,身为福建水师提督的黄仕简却只有统兵和指挥作战的权力,柴大纪硬抗着不同意,黄仕简也毫无办法。
以刘安云和柴大纪的关系,还有柴大纪跪舔广州十三行的丑态,柴大纪当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刘安云顺心如意。
所以走通富勒浑的门路就成了刘安云的惟一希望,身为管理福建和浙江两省军队的闽浙总督,富勒浑有权力越过柴大纪,直接同意刘安云收编陈天保的船队,顺带着帮陈天保洗白身份,柴大纪则根本无法干涉和反对——柴大纪没有吃错药的话,也不敢开这个口反对,得罪自己的直属上司。
还好,刘安云与这位总督大人虽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但是却早就听说他是一個爱财的主,所以只要舍得砸银子,办成这件事肯定不会很难。
反倒是施萍有些让刘安云挠头,这个小丫头明显已经在垂涎刘安云的身子不说,还坚持要随着刘安云去福州替陈天保活动招安的事,说什么都要为舅舅尽一点孝心。
招架不住小丫头的再三恳求,加上施萍也素来乖巧从不给刘安云找什么麻烦,所以刘安云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带着施萍同去福州。然而施萍在开心欢呼之余,却又得寸进尺的恳求道:“刘大哥,乘着横渡黑水沟的机会,能不能让我先和舅舅见上一面?我太想看一看我的舅舅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摸摸施萍的秀发,刘安云柔声说道:“乖,再忍耐几天,我们的目标太大,很有可能会被人盯上,如果让我的那些敌人乘机发现了你舅舅的踪迹,他就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了。”
施萍一听自然是大失所望,但还是乖巧的点头答应,没有再给刘安云出什么难题,刘安云也这才赶紧给自己安排各种出行准备,一边让郑崇和与吴木森等人留守淡水海关,替自己征收关税,一边让张德茂和刘全等人保护自己横渡黑水沟。
除此之外,为了防着柴大纪和伍家兄弟在海上给自己来阴的,刘安云还十分小心的选择了乘坐王作和林小文等人给自己安排的海船,同时故意散播关于自己出发时间的假消息,把贪生怕死的行事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刘安云的小心谨慎倒也不是白白浪费,设局坑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四天下午,刘安云一行就在位置比较偏僻的凤鼻渔港,登上了由天地会成员操纵的海船,突然横渡黑水沟直往福州港,并且十分顺利的在第二天上午抵达了福州码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上次来福州时因为时间太过仓促,刘安云和施萍等人连船都没有下,对福州的情况自然是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下船后选择目的地时,刘安云只能是向主动上来揽活的车夫问道:“闽浙总督衙门的附近,有什么好的客栈?只要房间干净饮食好,价格贵点没有多少关系。”
“客官,那么咱们福州西门大街向阳坊的林家客栈,肯定能让你满意。”
车夫想都没有想,马上就回答道:“那里不仅房间被褥干净,酒菜也特别出名,还和总督衙门只隔着一条街,所以从外地来福州办事的文官武将,大部分都是住在那里。”
“福州西门大街向阳坊林家客栈?这地方怎么好象在那里听过?奇怪,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福州,怎么会对这地方有印象?”
刘安云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车夫推荐的地点有印象,但是听说外地来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住在那里,安全方面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刘安云便也没有犹豫,马上就点头说道:“好吧,就去那里。”
车夫推荐的这个客栈确实距离总督衙门很近,到了客栈门前下了车,刘安云还在车夫的指点下,直接就看到了后世被改为停车场的闽浙总督衙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却突然飞出了林家客栈的大门…….net
没错,确实是飞。
不过那人影并不是主动飞出来的,而是被几个伙计给抬着扔出来的。
再接着,当刘安云看清楚那个被扔出来的客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时,那中年男子已经爬了起来,还试图重新回到客栈,同时用一口地道的绍兴话大声喊道:“我的行李!我的行李!你们不让我住店可以,但是起码要把我的行李还我吧?”
“欠我们那么多店钱,还想行李?做梦!先把店钱结清了再说!”一个伙计愤怒回答道。
“可是你们把我的行李拿走了,我怎么换衣服鞋袜?晚上怎么过夜?又怎么去拜见我的那些同乡?”
中年男子依然坚持想要进去拿回自己的行李,被伙计们死死拦住后,那中年男子只能是改口恳求道:“各位兄弟,帮一帮忙好不好?我真的认识臬台衙门的刑师爷,只不过他随着臬台大人去了龙岩,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帮我结清欠你们的帐。”
“少来这套,象你这种蒙吃蒙喝的骗子,我们见得多了,还会上你的当?”
“几位兄弟,你们相信我一次行不行?麻烦你们请掌柜的出来,我当面对他说……。”
那中年男子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施萍突然拉了拉刘安云的袖子,然后拿出了一些散碎银子,向刘安云说道:“刘大哥,我是女孩子不方便,你帮我拿给那位大叔,帮一帮他。”
“这是我平时给你的零花钱吧?你和他又不认识,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刘安云微笑问道。
施萍的表情非常认真,说道:“莪想替舅舅积一点阴德,他虽然是没办法才当了海盗,但也做了不少坏事,所以我想帮他做一点好事,这样妈祖和观音菩萨才会保佑我们早些团聚。”
刘安云笑得更温柔了,先是接过施萍好不容易积攒的零花钱,然后上前走到了那几个伙计和那中年男子面前,向几个伙计说道:“小二,别为难他,他欠你们多少店钱,我帮他给,把他的行李还给他吧。”
言罢,刘安云又把施萍积攒的零花钱递给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兄台,不用谢我,这是有人叫我给你的,你拿去救一救急吧。”
无比意外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安云,那中年男子这才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谁如此慷慨大方,给在下雪中送炭?”
刘安云也没隐瞒,顺手一指施萍就说道:“是她叫我给你的,她是我干妹妹,心肠好,喜欢帮别人。”
施萍腼腆的点头,那中年男子则迟疑一下,然后先是接过那些散碎银子,向刘安云和施萍先后拱手说道:“公子,姑娘,大恩不言谢,在下不会忘记今天的事。”
刘安云笑笑,这才自掏银子帮那中年结清店钱和赎回行李。可是又一次让刘安云意外的是,就在自己让店小二赶紧安排房间时,伍家兄弟和另外一名中年男子,却奸笑着出现在了林家客栈中,还径直来到了刘安云的面前。
“哎吆,这不是淡水的海关监督刘安云刘大人吗?你怎么也来福州了?什么时候到的?”
伍秉钧语气夸张的惊讶询问,让刘安云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答道:“刚到的,两位伍少东家,你们怎么也来了?”
“来报案的。”
伍秉钧大模大样的回答道:“台湾巨匪陈天保带领好业帮那伙海盗在黑水沟杀人越货,胡作非为,犯下无数重罪不说,前段时间还洗劫了我们广州十三行的商船,潘老会长大发雷霆,让我们兄弟到福州来拜见富勒浑富制台,请富制台为我们广州十三行和所有的大清商人主持公道,出兵全力征讨陈天保这个巨匪。”
“啊!”
既是女孩子,又严重缺乏应对意外情况的经验,突然听到伍秉钧这话,施萍忍不住惊叫出了声音,可爱的小脸蛋也顿时变成了一片雪白。对面伍秉鉴见了奸笑,又假惺惺的问道:“施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我们兄弟常来福州做买卖,对福州的各个衙门都非常熟悉,如果想要叫郎中,姑娘可以尽管开口。”
施萍的脸色更是苍白,伍秉鉴则笑得更加奸险,又说道:“哦,对了,施姑娘,听说你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舅舅,在你还没有出生前就被海盗抓去没有了消息,你这次随着刘大人回到台湾,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找到你的舅舅,和他重新团聚,请问找到了没有?”
施萍娇弱的身躯开始发抖了,刘安云看情况不妙,赶紧把施萍半搂到了怀中,微笑说道:“托两位少东家的福,已经找到了,顺利的话,我在干妹妹,就可以和她的舅舅团聚了。”
“那恭喜了,恭喜恭喜。”
伍秉钧连连拱手道谢,又阴笑说道:“对了,听说施姑娘你的生母姓陈,你的舅舅,不会那么巧就是好业帮的陈天保吧?”
赶紧搂紧差点摔倒的施萍,刘安云笑着说道:“两位少东家,我这干妹妹的亲舅舅是谁?好象与你们无关吧?还有,两位少东家如此招摇过世的来福州报案,目标还直指好业帮,难道就不怕他们听到风声,在两位少东家回广州或者横渡黑水沟的时候,找你们理论理论?”
还是听到了这句话,脸色立即一变之后,伍家兄弟这才气焰大减,然而深恨刘安云入骨的伍秉钧却不肯罢休,又向之前和他们一起出现的另外一名中年男子一指,奸笑说道:“刘公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姓殷,名士俊,是富勒浑富制台的长随(史实人物)。”
虽然心中警惕万分,但是出于礼貌,刘安云还是向那殷士俊拱手问安,殷士俊同样很有风度的还礼。旁边伍秉钧则又说道:“刘大人,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位殷士俊殷先生,他虽然仅仅只是一名长随,却是富制台身边的体己人,至今为止,殷先生领去拜见富制台的人,还从来没有被回绝过。”
“我们兄弟就是准备随着殷先生去拜见富制台,刘大人如果有什么话想带给富制台,我们兄弟一定尽力而为。毕竟,我们兄弟二人长驻淡水,还有很多事要求着刘大人。”伍秉鉴狞笑着补充道。
刘安云笑得更加轻松,说道:“多谢两位少东家,但是不必了。哦,对了,两位少东家不是准备去拜见富制台,怎么还不动身?就不怕耽搁了时间?”
“谢刘大人提醒,我们兄弟俩是得走了,告辞。”
扔下了这句话后,伍家兄弟簇拥着殷士俊扬长而去,期间还不断对着殷士俊点头哈腰,施萍则是全身颤抖益盛,好半天才向刘安云问道:“刘大哥,他们怎么知道的?”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分析出来的。”
刘安云低声回答道:“你一直和我住在一起,他们肯定会调查你的身世背景,我们也没有对外隐瞒过你的情况,所以他们打听到消息肯定不难。这次我又故意帮好业帮立功,再加上你舅舅的背景也不难探听,所以只要串在一起,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到真相。”
“那……,那怎么办?”
施萍颤抖追问,刘安云这次却无法回答,因为刘安云非常清楚,伍家兄弟走通富勒浑心腹的门路,这个时候去见富勒浑,肯定是故意给自己使坏,让富勒浑拒绝同意招安陈天保。而自己虽然还有希望靠银子买动富勒浑,可是在银子方面,自己又如何可能拼得过伍家兄弟?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刘安云彻底一筹莫展的时候,之前那个收下施萍馈赠的中年男子,却突然来到了刘安云和施萍的面前,还直接向刘安云问道:“刘大人,草民请问一句,你是不是想讨得富勒浑富制台的恩赏,为这位施姑娘的舅舅洗白身份?”
刘安云一楞,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名连店钱都付不起的中年男子,然后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你们刚才的对话,推敲出来的。”
中年男子回答得非常直接,又说道:“刘大人,请把具体情况告诉我,我给你们想办法解决问题。”
“你有办法?”刘安云诧异问道。
中年男子回答得无比自信,说道:“我敢保证,一定有!”
言罢,那中年男子还转向了施萍,更加自信的说道:“姑娘放心,你对我有恩,刚才那两个小子居然敢欺负你,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保证让他们生不如死!肠子悔青!”
“你谁啊?口气这么大?”旁边的刘全很不服气的问道。
“我叫王立人,是一个绍兴师爷。”那中年男子直接回答道。
“绍兴师爷?王立人?!”
刘安云终于露出了震惊表情,因为刘安云的历史虽然是体育老师教的,却无意中阅读过一篇关于绍兴师爷王立人的历史科普文章,知道这个家伙在嘉庆年间几乎间接控制了整个云南的官场,云南大小衙门的师爷都是出自他的门下,外地官员到云南上任,也必须先去拜见他,聘请他调教出来的师爷,然后才能在云南官场上一马平川……
否则就得寸步难行!
这家伙玩弄权柄的手段到了什么地步?功成名就后,这家伙突然脑袋进水想要自己当官,便十分轻松的就坐上了云南第一肥差铜运使的位置,然而却因为不善理财,没过多久便落下了二十几万两银子的亏空。
猜猜这家伙是怎么解决亏空问题的?
做了一个假案子让自己获罪,然后自己给自己审判定罪,把自己从当时的云南瘴烟之地,发配到了四川天府之国定居,活到了八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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