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缘不好,运气不佳,还鬼迷心窍的相信了刘安云和江春的忽悠,但不可否认的是,范清济依然还是一个非常具有商业头脑的出色商人。

    这不,与刘安云稍微熟悉后,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扬州,范清济就向刘安云提出了一些极有前瞻性的好建议。

    范清济是在了解了刘安云打算如何建立淡水海关后提出意见的,这么说道:“刘大人,恕商民直言,你想靠茶叶和白糖这两种东西在淡水做大买卖,吸引洋人到淡水经商,恐怕不太现实,很难取得成功。”

    “为什么?茶叶和白糖都是台湾的特产啊?”刘安云在这方面确实没有经验,只能是赶紧问起原因。

    范清济笑笑,说道:“大人难道忘了广州十三行?台湾之前出产的茶叶和白糖能卖到广州转口出洋,那么台湾的商号、茶园和甘蔗园,就肯定和广州十三行有着许多往来,我们去台湾收购茶叶和白糖出口,等于就是在广州十三行嘴里虎口夺食,他们怎么可能乖乖把这些利润让给我们?”

    “商场如战场,广州十三行要想独占外洋贸易,就必须得全力打压新建立的淡水海关,而要想打压淡水海关,让洋人不愿到淡水做生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淡水无货可卖,洋船不愿白白浪费时间和路费,当然也就不想去淡水做买卖了。”

    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即将建立的淡水海关必然会与广州十三行不共戴天,范清济又说道:“所以我敢断定,广州十三行一定会利用他们的资金人脉优势,尽可能的买走台湾今年出产的茶叶和白糖,甚至还有可能提前签定契约,买走未来几年台湾的茶叶和白糖,让淡水海关没有象样的货物可以出口!”

    刘安云将信将疑的点头,然后问道:“范东家,如果真出现了这些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范清济也没犹豫,马上就答道:“早做准备,不去考虑做茶叶和白糖的生意,尤其是茶叶,广州十三行在闽浙一带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几乎所有的茶园都被他们直接或者间接控制,他们不撒手,我们就是想在福建和浙江收购茶叶到淡水转口都没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得做好不去买卖茶叶和白糖的一切准备!”

    “那我们做什么买卖?台湾除了茶叶和白糖以外,就没有什么象样的土产了啊?虽然樟脑也是台湾的特产,但樟脑和盐一样,也是朝廷直接控制,不允许民间买卖啊?”刘安云不得不问这個问题——虽然刘安云准备开发新的商品,但需要时间。

    胸有成竹,范清济笑得十分自信,说道:“当然是做丝绸和瓷器的生意,尤其是丝绸,之前四口通商时,江苏的丝绸基本都是从上海的江海关出口,直接卖到外洋,朝廷改为一口通商后,江苏的丝绸就必须先卖给广州十三行,然后才能转口出洋,广州十三行从中赚取了暴利,江苏的丝绸商却怨气很深。”

    “如此一来,我们只要给江苏的丝绸商一点甜头,尽量给他们做生意提供一些方便,比方说提高收购价,简化关卡手续,在饮食和住宿方面尽量让丝绸商舒服一些,再加上淡水距离长江口要近得多,我们就不愁从广州十三行手里抢不到丝绸生意!”

    说到这,范清济先是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奸笑着补充道:“瓷器也是一样,商人逐利,只要我们利用淡水距离长江口更近的优势,让瓷器商能够节约到运费,再加上咱们尽量把他们招待得舒服一些,内地的瓷器商自然就会争着抢着把货卖到淡水。”

    听范清济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刘安云当然是大点其头,又赶紧问道:“范东家,那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尽快联络内地的各大瓷器商和丝绸商,告诉他们淡水愿意用更高的价格收购他们的货物,而且到了淡水后他们还有好吃好喝好招待,他们自然就会主动的送货上门了。”范清济想都不想就答道。

    “可我不认识这些商人啊?怎么和他们联络?”

    刘安云大感为难了,范清济却笑得十分轻松,说道:“刘大人放心,我认识这些人,不瞒刘大人说,商民自从没办法做盐巴生意后,曾经仔细了解过其他的买卖,也和许多做其他买卖的豪商巨户有过往来,目的当然是准备转行,只不过嫌这些买卖来钱太慢,所以才全力争取继续做盐商。”

    “范东家放心,到淡水做外洋的买卖,挣的银子绝对不会比盐商少!”

    刘安云赶紧给范清济画大饼,又说道:“那这事就拜托范东家了,能劝到淡水做生意的内地商人越多越好。”

    范清济一口答应,说道:“大人放心,商民这就抓紧时间写信给内陆商人,到了镇江就用官府的驿站把书信发出。还有,到了湖州和苏州后,商民还会大量收购丝绸,顺路带去台湾准备卖给外洋。”

    “范东家这么快就开始囤货了?”刘安云一听笑了。

    范清济露出商人本色,微笑说道:“那是当然,丝绸放不坏,两口通商以后互相抢买卖,价格还肯定得往上涨,商民现在当然得尽可能的多囤积一些。”

    刘安云哈哈大笑,对范清济的未雨绸缪颇是佩服,谁知道旁边的刘全突然站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少爷,范东家,小的在扬州也发现了一个可以赚大钱的买卖,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什么买卖?”

    刘安云和范清济都转头去看刘全,刘全则笑嘻嘻的回答道:“是这样的,小是因为好奇,带着老六老九去参观了几家卖瘦马的牙行,发现这些牙行里都有着不少卖不出去的瘦马,因为相貌或者身段差了些只能是低价处理,我们台湾男多女少,如果把这些便宜的瘦马买了带回去,肯定能赚到……。”

    “刘全,我说你学点好行不行?居然想当人口贩子?”

    刘安云有些不满的打断刘全,旁边的范清济却真的来了兴趣,问道:“男多女少?台湾还有这情况?”

    刘安云也不客气,说道:“有这情况,是初代靖海侯干的好事,收复了台湾以后,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规定去台湾的人不许携带家眷,女人又不可能独自漂洋过海,能去台湾的基本上都是男人,所以台湾的男人就越来越多,女人越来越少。”

    接着,刘安云又补充道:“这些年的情况倒是好点,官府管得不太严,只要塞点银子,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台湾的男人还是比女人多出许多,基本上到处都有娶不到媳妇的光棍。”

    “那这笔买卖可以做!奇货可居,想不挣大钱都难!”

    范清济说得斩钉截铁,然后又冲刘安云说道:“刘大人,做人贩子虽然缺德,但是把扬州淘汰的瘦马转卖到台湾,却是一件积德行善的事,首先是可以让台湾光棍可以娶得到媳妇,其次是这些卖不出去的瘦马,一般都会被贱卖到青楼花船,下场更惨。”

    想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刘安云便苦笑道:“那好,随便你们吧,但我不碰这个。”

    说干就干,范清济当天就安排他的下人出面,到牙行里去买了五十来名极有可能沦落风尘的女子,准备把她们带到台湾转卖给光棍为妻。此外,范清济还花大价钱买了几名容貌上佳的扬州瘦马,同样准备带到台湾,用来款待去台湾做买卖的大陆巨商。

    两天后,范清济一口气雇佣了四条大船,满载着他的家当、仆从和买来的女子,加入了刘安云的船队,继续取道京杭大运河南下。而在这个期间,范清济又让人代笔写了写多书信给自己认识的内陆商人,劝说他们把货物卖到淡水,在镇江通过驿站发出。

    江南富庶之地的治安要比北方好得多,刘安云的船队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抵达了盛产湖州和苏州一带,范清济也兑现诺言,拿出了自家的世代积蓄,竭尽所能的收购丝绸,同时亲自出面劝说这一带丝绸商把货物卖到淡水,还成功的说服了许多对广州十三行怨气冲天的丝绸商人,让他们答应将来优先把丝绸卖到淡水。

    老范家的强大财力也让刘安云大开了一把眼界,好不容易结束了在苏州的收购活动了,范清济竟然足足收购到了三十多条大船的丝绸——就这,还是在范清济留下了足够资金,要去淡水一切从头开始的情况下做到的。

    不过这么一来,刘安云和范清济等人再想走陆路南下当然就困难得多了,再加上刘安云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也相当不短,为了按期抵达台湾,也为了节约运输丝绸的成本,原来想走陆路的刘安云不得不临时决定改走海路南下,准备先到杭州改乘海船,然后到福州横渡台湾海峡。

    还好,时间已经是秋天,出海遇到台风的可能已经小了很多,同时李凤兄弟率领的镖队也很讲义气,并没有因为刘安云临时改变行程提出抗议,依然同意护送刘安云一行出海,直到把刘安云安全护送到淡水再结束这次的保镖。

    螨清虽然禁海,却并不禁止货船或者客船沿着海岸线南北运送客人和货物,所以到了杭州以后,刘安云和范清济倒是很轻松的雇佣到了足够的海船运人运货,可是雇来了码头工人把丝绸和一些杂物转运到海船上后,范清济却果断叫停,说道:“让苦力可以走了,剩下的东西我们自己搬,而且还要到晚上天色全黑了再搬。”

    刘安云和李家兄弟等人一起点头,明白范清济的良苦用心,进关后基本上一直住在军营里的乌热松却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再搬?就剩一些装银子的钱箱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搬完啊?”

    刘安云指了指熙熙攘攘的杭州码头,说道:“码头上人太多,说不定就有可能藏着海盗的眼线,如果让他们看到我们带着那么多钱箱,把消息送了出去,海盗就很有可能在路上对我们下手。”

    “这一带的海盗很多?”额勒登保从没来过东南沿海,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常年走江湖的李凤答道:“闽浙一带主要活动着两股海盗,一股叫凤尾帮,经常在台州和温州附近出没;另外一股叫水澳帮,闽浙交界泉州厦门一带都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下手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南上北下的民船,也就是我们要坐的船。”

    “还有安南夷盗,他们虽然主要是在广东一带的海面上活动,可是偶尔也会北上到黑水沟(台湾海峡)做杀头的买卖,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他们,也是一个大麻烦。”李祥替哥哥补充道。

    “东南的大清水师是干什么吃的?连安南蕞尔小国的海盗,居然也敢来我们大清撒野?还有什么狗屁的凤尾帮水澳帮,他们怎么也不管一管?”额勒登保一听大怒,还忍不住怒喝了起来。

    发火也没用,手里没有权力,额勒登保当然拿只会吃干饭东南水师毫无办法,也只能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准备在回京后找老阿桂告状,同时和刘安云等人一起耐心等到天色全黑,然后才着尽量少打火把的情况下,让顺和镖局和老范家的下人转运钱箱。

    额勒登保是个外粗里细的人,搬运钱箱的时候,额勒登保安排实战经验丰富的安布伦和乌热松登上高处,居高临下的查看周边动静,小心防范可疑人物靠近,结果这么做果然收到了效果,银箱搬到差不多一半时,安布伦还真的发声示警,喝道:“南面有人在靠近!”

    听到这句话,额勒登保和张德茂二人双双冲向了南面搜查,然后很快就抓到了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男子,喝问他为什么要接近海船时,那生得贼眉鼠眼的男子却理直气壮的反问道:“这里是你们家的地盘?我到处走一走散一散心,关你们什么事?”

    额勒登保不答,只是不顾那贼眉鼠眼的抗议,强行搜查他的身体,没有发现他携带武器后,便也不好对他下手。但额勒登保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把刚搜出来的十几枚铜钱攥到了手里,放到那贼眉鼠眼面前用力握紧,再等额勒登保松开手后,那些铜钱早已被他握得变形,缩紧了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小铜球。

    看到这点,那贼眉鼠眼当然是彻底瞪圆了眼睛,额勒登保也这才将小铜球塞回他的手里,喝道:“滚,再敢靠近老子们的船!管你是什么目的,老子都打断你的狗腿!”

    亲眼见识到了额勒登保的厉害,贼眉鼠眼再也不敢吭声,只能是赶紧撒腿跑路。头也不回的跑到了远处海岸边的一条渔船上后,贼眉鼠眼还气喘吁吁的向在船上等待的同伴说道:“没看清楚在搬什么,我还被发现了,点子特别硬,能一只手把铜钱攥成这样!”

    说着,贼眉鼠眼还赶紧向同伴亮出被额勒登保攥变形的铜钱,同伴看了也是大惊,但仔细盘算后,同伴还是不肯死心,说道:“肯定是好东西,白天的时候搬上海船的丝绸就已经够值钱,又在三更半夜搬剩下的货,这些货肯定只会更值钱!”

    “那怎么办?”贼眉鼠眼赶紧问道。

    “回去!把消息告诉林帮主和庄帮主,做成了这笔买卖,莪们凤尾帮至少可以吃上一年!”同伴得出了相当正确的结论。

    “可是点子这么硬,我们吃得下吗?”贼眉鼠眼无比担心的问道。

    同伴一听大笑,说道:“怕什么?我们凤尾帮这么多人和船,一个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是吗?那我倒想试一试。”

    一个意外的声音突然从岸上传来,再紧接着,身材高大的额勒登保如同天神下凡,直接从黑暗中跳上了渔船,一把揪起贼眉鼠眼笑道:“小子,没想到吧,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扑通!”

    这次轮到额勒登保意外,还没等被吓破了胆的贼眉鼠眼说话,他的同伴就已经果断跳进了海里泅水逃命,额勒登保虽然会水,但是天色太黑估摸着就算下水追赶也很难成功,便只能是向贼眉鼠眼喝问道:“说,你们在杭州还有多少人和多少船?”

    “这段时间就我们两个人,这一条船,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贼眉鼠眼赶紧哀号求饶,额勒登保再次追问发现他应该不象说谎话,便顺手一把拧断了贼眉鼠眼的脖子,将尸体扔进了海里,然后做事果断的额勒登保又引火点燃了那条渔船,看着逐渐烧起的大火自言自语道:

    “烧了船,跑了那个海盗就算想给同伙送信,肯定也没有那么快和容易了,没有人通风报信,凤尾帮盯上我们的可能也肯定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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