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她娘,花儿怎么样了?”
温老三温铁军,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费力的从床上起身,手中撑着木棍,吃力移到门边,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向外看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
温铁军原本壮实的身材,因为受伤而变得消瘦,满是补丁的夹袄搭在身上略显得宽大。
额头上包裹的白布条洗得发黄,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眉毛稀疏,眼睛细长,眼珠泛黄,薄唇此刻紧紧的抿着。
“铁军哥,咱们花儿没气了…没气了…呜呜……”
唐莲茫然的抬头,看到温铁军眼中的急切,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的大哭起来。
温铁军听后立刻变了脸色,他拄着棍子跌跌撞撞的来到院中的桂花树下,看着躺在地上如破碎的娃娃般了无生机的温小花,直接跌坐在地上,双眼猩红,眼中满是悲痛。
“反正是个傻子,死就死了呗!”
温李氏虽然害怕,但还是在一旁不满的小声咕哝道。
温铁军缓缓抬头,两眼直直的盯着温李氏,猩红的双眼如同山间的猛兽,眼中的死寂让老太太害怕的直哆嗦。
众人瞧着眼前的一幕,唏嘘不已,为温家三房不值。
这温家老三温铁军自小便聪明好学,却不受待见,小小年纪便在山里摸爬滚打混个饱腹,长大后练得一副好身手,他十二岁便能进山打猎,补贴家里,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猎手。
尽管温李氏偏心老大、老二,但是温铁军自家乖巧懂事,任劳任怨,凡事都对温家二老言听计从,说他愚孝也不为过。
温铁军唯独忤逆温家二老,也是在娶媳妇的时候。
温铁军没有听从温李氏的安排,最后娶了山里猎户的女儿,也正因为如此,温李氏对唐莲始终不待见。
在唐莲怀孕时,温李氏却趁着温铁军进山打猎不在家,可劲儿的磋磨她。
初春眼瞧着要临盆了,还让她去河边洗衣服,最后导致以温小花早产,本就不足月的孩子,又因为在母胎中营养不足,所以出生便是个傻子。
温家人不愿意养温小花,原本打算扔到山里喂野兽,奈何温铁军夫妻不同意,最后温家二老无奈,只能留下她,不过对三房愈加的不待见。
虽说温铁军靠着一手打猎的好本事,给温家挣下了如今的家底,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穿。
但是自从半年前他进山被野猪撞断了腿,在家养伤后,温李氏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待三房动不动便是指桑骂槐,克扣吃喝,温李氏的做法让温铁军彻底寒了心,但是多年来的逆来顺受,让他选择了沉默。
虽然温铁军对妻子孩子有愧,不过他心想着回头等他的身体恢复了,能继续打猎了,温李氏对他们的态度还会好起来,而眼前的处境都是暂时的,挺挺就过去了。
温铁军的自欺欺人,断送了温小花的性命,看着被唐莲抱在怀中,那了无生机的小小人儿,温铁军悲从中来。
眼前不禁浮现出温小花粲然一笑,用软糯的童音叫他爹爹的一幕。
自责、懊恼、悔恨、愤怒交织在一起,击碎了温铁军心中自欺欺人的梦,将他拉回了现实。
如今闺女被自家老娘害死,让他彻底清醒了,心中对这个家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也断了。
那些不愿意面对的真相,也一一在眼前展现,温铁军心里清楚,他的腿怕是真的废了。
沉重的现实击垮了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精气神儿,好像老了十岁一般。
原本温李氏碍于温铁军的银子,并不敢如此苛责三房,但是自从温老三残疾后,她越发的有恃无恐了,即使害死了温小花,心中也没有一丝悔意。
可是眼瞧着院外众人谴责的目光,温李氏眼神飘忽、如坐针毡。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怒斥声,让她瞬间看到了希望。
院子外围观的村民抻着脖子向院子内张望,瞧着温小花苍白的小脸,以及嘴角的血渍,惊骇不已。
“这不会真的死了吧?”
“哎呦呦,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能不死么?这地面硬邦邦的还没化透呢!”
“这温李氏也是个狠人,为了一根红薯,居然要了小孙女的命,真是夭寿哦!”
“这出了人命,不得蹲大狱啊?”
“谁知道呢?等着村长来看怎么说吧!”
………………
众人的议论声让温李氏心里越发的慌乱起来,看着面前悲痛欲绝的唐莲,一股无名之火蹭的冒了出来,心中对三房更加的不待见。
其实在温李氏心里,死了个傻子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此刻的温李氏对自己的行为并不见丝毫悔意,有的只是众人指指点点的窘迫。
“让开~让开~大晌午的,不回家吃饭,都围在我家门口干啥?”
温家老大温铁忠站在人群后面,瞧着被堵的水泄不通的家门,眉头紧皱,不悦的大声呵道。
温老大的脸型方正,浓眉大眼,嘴唇厚实,脸晒得黝黑,一身灰色短打,上面有零星的补丁点缀,地道的庄户人家打扮。
他浑身透着憨直和忠厚之色,只不过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瞧着远不如表面一般忠厚老实。
“温老头儿,你家婆娘害死了三房家的花丫头!”
人群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冲着回来的父子三人喊道。
“呸!你这个碎嘴的婆娘,都瞎咧咧啥呢?”
温家老二温铁义,同样的人高马大,但是一双酷似温李氏的三角眼中闪过阴狠之色,一口浓痰吐到地上,不悦的呵斥道。
走在最前面的温老汉,那黝黑枯瘦的苍老脸庞上,沟壑纵横,眼角四周皱纹堆叠,不大的眼中满是精明之色。
他抽烟带的动作一顿,瞧着院子里的场面眉头紧皱,他犀利的目光在心虚的温李氏身上扫过,瞧着她外强中干的样子,便知道出事了。
温老汉抬脚把没抽完的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那带着火星的烟丝散落到地上时,温老头的眼中上闪过一丝心疼,他把带着余温的烟袋锅子别在腰间,快步向院子里走去。
走到近前,温老汉恶狠狠的瞪了温李氏一眼,温李氏害怕的低下了头。
他看向一边,瞧着自家三儿媳妇趴在温小花身上痛哭流涕,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满是皱纹的脸上隐藏着一丝不耐,他的目光落在瘫倒在地的温铁军身上时闪了闪。
“老大,把人抱回屋里去,老二你去把郎中请来。”
得了吩咐的温铁忠,立刻扔下手中的锄头,大步向院子内走去,那张忠厚的脸上, 盛满了担忧。
“花儿娘~!别哭了,快去看看三弟!孩子这边交给我,二弟去请郎中了,花儿会没事的!”
温铁忠说着便把地上全身冰凉的温小花抱进了怀里,大步向东屋走去。
温老汉看着温小花瘫软的身体,眼神暗了暗,看向温李氏的目光带着森森怒意。
温家的院子修建的很讲究,正房修在北边,坐北朝南自然是老两口的住处。
西屋虽然差一些,但是和东屋相比采光自然极好,于是大房二房便住在了西屋,西屋两个房间,靠近正房的一间大房住,另一间自然归二房。
至于不受待见的温铁军一家,自然就住在采光差,冬不暖夏不凉的东屋,东屋有两个房间,一间用做了柴房,另一间温铁军一家三口住。
这样的安排唐莲颇有微词,但是碍于自家男人的默许,她也只能接受。
“铁军哥,你怎么样了?铁军哥!你不要吓我啊!”
唐莲踉跄的起身,来到温铁军身边,看着他渗血的伤口,以及失魂落魄的样子,慌乱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声音中的颤抖与无助,让围观的村民心中微酸,瞧着院子里三房一家子,不住的摇头叹气。
唐莲心中悲戚,自从温铁军受伤之后,他们三房的日子过得愈加艰难了,为了给温铁军抓药治病,她原本想要留给温小花的陪嫁嫁妆也搭了进去。
可是温铁军迟迟不见好转,眼瞧着他一天天消瘦下去,精神头也不济,唐莲忧心不已。
唐莲不敢想象如果温铁军和温小花都不在了,她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唐莲无助的样子,被村民们看在眼中,脸上满是同情之色,看向温老汉和温李氏的目光带着谴责。
“唉!真是可怜呢!这好端端的一家人,眼瞧着要散了。”
“作孽呦!真是作孽呦!”
“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小心不得善终哦~!”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行啦~!都少说几句吧!”
……………
大家同村住着,原本碍于情面,大家不好直接挑明,不过瞧着温家三房的悲惨遭遇,让大家气愤不已。
“呸~!碎嘴的婆娘!长舌妇!”
温李氏听到众人的议论,原本压制的怒气蹭的窜了上来,对着院外的众人骂骂咧咧。
“闭嘴~!”
众人那赤裸裸的鄙视目光,看得温老汉如芒在背,一张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是被羞得,还是被气的。
被吼的温李氏害怕的瑟缩,她恨恨的瞪了院外围观的众人,随后跟在温老汉的身后,走回了北屋,”咣当”一声,重重的把门关上。
温铁军听着唐莲凄凉无助的哭泣声渐渐回过神来,他僵硬的转过头,正对上自家媳妇那红肿的双眼,眼中闪过心疼与自责。
他张了张嘴,劝说的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脸上满是颓然之色,他伸手在唐莲的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铁军哥,小花…小花她……”
唐莲看着回神的温铁军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想到如破碎洋娃娃般了无生气的温小花,泪水又止不住的流。
“回去~咱回去送小花最后一程,让她来世投生个好人家!”
温铁军消瘦蜡黄的脸上满是悲痛之色,他在唐莲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夫妻两人相携着向东屋走去。
离开前他转头深深的向正房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带着死寂,让躲在窗户后偷偷窥视的温老汉心头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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