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正经,嗓音里全是认真,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仿佛裴瑜不答应养着他他就真的会流落街头一样。
裴瑜心里百转千回,知道他是在故意淡化关于脸上这道骇人疤痕的事。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卫鸩的眉骨上,然后努力张口,“卫鸩,为什么?”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但也足以让懂她的人明白她的意思。
一双大手将她按在他眉骨上的手拿下来,卫鸩放在唇边吻了又吻,爱不释手。他的小鱼儿没有那么好糊弄,看来是要追究个到底了。
狐狸眸子抬起来,双眸明亮。
“你走的那一天,我被禁足了。”
“后来我逃出来,去了小镇,你已经离开了。”
“这道疤。”他说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眉骨,“是我父亲送的,就当是我的自由礼物。”
就当是脱离那个家所付出的代价。
裴瑜听得直发懵,他与他父亲,发生了争吵吗?
卫鸩显然不想谈关于卫觅松的事,这些裴瑜没必要知道。
而是说起了关于裴瑜的事,双眼渐渐泛起血丝。
“我是从你的邻居口中得知外婆去世了的,也是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父母曾经找到过你的”嗓音暗淡下来,嘴角泛起一丝轻嘲,“我自以为保护你保护的很好,却没想你早就因为我受到了无数伤害,小鱼儿。”
卫鸩抬起头来,“我真该死,是不是?”
他问得认真,裴瑜听得认真。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除了外婆之外,卫鸩赚足了她的眼泪。
裴瑜用力摇头,两颗豆大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滴落。
[不是。]
你不是该死的人,从来就不是。
卫鸩食指轻抚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狐狸眸子也掺上了一层雾水,“那为什么,小鱼儿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告诉我,自己默默躲起来,要远离我呢。”
他问,声音也染上了一层阴霾。
裴瑜一怔,不肯与他说那些事,是她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她的内心深处没有自己配的上卫鸩的自信,她的意志力,脆弱的随着外婆的去世彻底倒塌。
“小鱼儿不想说,那我就主动告诉你。”
“我没有和要和别人订婚甚至是结婚的半点打算。”
“除了你,我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其他人再怎么为难我我都不在意。”
“你离开我时我每天都在数着时间。”
“你知道你离开我多久了吗?”
“四百九十三天。”
“小鱼儿,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去寻找你。”
他淡淡开口,将他想说的都说了出来,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曾说过的话,表露了这辈子都不曾表露的心意。
裴瑜已经泪如雨下,酸楚和难过混合着在情绪里迅速发酵。
卫鸩边给她擦着眼泪,边说,“我什么都不在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给我一点信心,我只想要你不要放弃我,可以吗?”
擦眼泪的动作变得有些用力,在秦家的时候,秦楚那双渴望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卫鸩的双眸渐渐染上阴霾。
卫鸩没有说谎,现在的他,脱离了卫家,真的是一无所有,即便那卫家的江山有他一大半的功劳,即便他付出了一切,可是失去了这些,他获得了自由。
裴瑜泪眼蒙眬,耳朵里全是自己哽咽的声音。
视线外,是卫鸩一下一下抚摸着她脑袋的动作,还有藏在刘海下,那双带着阴鸷的薄情双眸。
-
分离的时间再长,对于裴瑜来说,见到卫鸩的第一眼,都还依旧无比熟悉。
失而复得的卫鸩,在看不到裴瑜的时候,格外的紧张,即便裴瑜只是离他一墙之隔的距离。
卫鸩的这些变化,裴瑜感受到了。
他的视线如同胶水一般粘着她,形影不离,即便他不说,裴瑜都能感到身后火辣辣的视线。
就比如说现在,裴瑜在厨房做饭,卫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直到裴瑜将饭菜端上桌,他才将视线转移到饭桌上的饭菜上面。
他有着岌岌可危的安全感,裴瑜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安心,只能微笑着尽量自然地将筷子递给他。
“试试看。”
简单的三个字,她又做到了。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卫鸩接过筷子,并没有着急吃,而是盯着她开心的笑脸看了一会,而后开口,“小鱼儿,是怎么会开口说话的。”
裴瑜准备夹菜的动作慢下来,脑海里闪过秦歌那张温柔无比的脸。
“是老师,找医生。”
她现在讲话虽然很清晰,但是太长的内容还是说不太利索。
裴瑜在提起恩师的时候,满眼都是感激。
而卫鸩,只觉得这样的裴瑜刺眼。
“小鱼儿,很喜欢你的老师吗?”他似漫不经心地问,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裴瑜的反应。
“嗯。”裴瑜温柔地点点头,老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之一。
卫鸩的双眸里有一瞬间的破裂,接下来吐出来的话也不经思索而出,“那她的儿子呢?你也喜欢吗?”
裴瑜一怔,终于意识到卫鸩的不对劲,她惊诧地看着他,满眼的不解,他怎么会这样问?
“什么?”她的词汇量不足以让她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问出来,只能用两个字来表达她内心的茫然。
卫鸩放下碗筷,站起身子来,双手撑住桌子,阴影笼罩在裴瑜的头上,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为你治病,收留了你,待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的儿子一表人才,没有毁容没有难缠的父母,更没有复杂的家世背景,你能重新开口是因为她,她帮了你那么多,你有没有一点动心?”
卫鸩的质问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在她的心脏上,让她痛的无法呼吸。
裴瑜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好好地,下一秒,他居然问她有没有对别人动心。
可是她能重新开口,是因为见到了他。
过去治疗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来都没有发出过声音。
这些,卫鸩都不知道。
对卫鸩的愤怒以及对不信任的伤心让她不想面对卫鸩,她也怕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毕竟说出口的,就无法挽回了。
裴瑜起身要离开,却被他按住肩膀在餐桌上动弹不得。
裴瑜痛得眼泪溢出,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怎么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仿佛不认识你了一样。
以前那个温柔的卫鸩哪里去了。
卫鸩不回答裴瑜的疑问,而是又重复一遍,“回答我。”
“有没有喜欢上秦楚。”
狐狸眸子里全是疯狂和阴鸷。
裴瑜当然没有对秦楚动心,她连秦楚醉酒后靠在她的身上都会觉得无比的不自在,她与秦楚的距离感就连秦歌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现在的裴瑜不想回答卫鸩的问题,更不想解释她与秦楚的关系,她不喜欢这样的卫鸩,她讨厌这样的额卫鸩。
于是用尽全力挣扎起来,这次却没有意料中的禁锢,裴瑜很快就脱了身。
她走到玄关处,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而是张开口,吐出四个字,“好好休息。”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脚还没有踏出门,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瑜,你答应过我,不放弃我的。”
裴瑜顿住,深呼吸一口气,将万千情绪压在心底。
咚的关门声传来。
片刻寂静后,哗啦啦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一桌的珍馐混合着精致的瓷器碗筷碎了一地。
-
从卫鸩的公寓出来后,裴瑜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
一个人的时候,思绪清朗了许多。
脑海中闪过的,是离开了外婆的小屋的那段时光。
那是裴瑜度过的,最安心,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疼她的老师收留了她,为她治病,让她一年多的日子里生活无忧,不用为了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烦恼,似乎这样的生活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是最好的了。
可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时,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遇到卫鸩之前,这样的平淡时光是她的目标,在遇到卫鸩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贪心,变得不满足于平淡,她想要卫鸩。
可不是这样的他。
心绪烦乱。
秋夜的冷风有些许冻人,她不自觉瑟缩起来,接下来却骤然温暖,一件灰色的大衣罩在她的身上。
深灰色的,很经典的双排扣,一丝不苟没有皱纹,上面还有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裴瑜熟悉的很。
“我在那栋公寓楼下站了一夜。”秦楚靠着她,淡淡说道,“从你跟着他进门开始,我就在等,等你什么时候出来。”
说罢,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来,“我以为你不会出来了,万幸的是,你没有。”
裴瑜心底里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深夜他跟着她和卫鸩来到这里,一直没有离开,就算再迟钝裴瑜也有所察觉了。
慌乱和不安溢出眼角,裴瑜躲闪着秦楚的视线。
秦楚不许她闪躲,他知道,他必须要抓紧每一次机会。
秦楚扶着她的肩,让裴瑜抬头,直视着他。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是背对着我的,我只能看到你漂亮的头发。妈和我说,你是她的学生。”
“你转过脸时,我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脏可以跳动成这样。”
“我知道你不会讲话时,我对你心疼又惋惜,我总在想,希望有一天能听见你的声音。”
秦楚说着,慢慢露出自嘲的笑来,“在今天,我听见了,我实现了我的愿望,只不过,你叫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被他用双手箍住肩膀的裴瑜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了他直接的话语。
“裴瑜,我一直怕吓到你,怕唐突了你,我总觉得自己太急了,要慢慢来。”
秦楚说着,抬起眼,已是满眼阴霾,“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不是太急,而是太晚了。”
一番话说完,裴瑜的脑袋里已经是混乱一片,卫鸩的话,秦楚的表白,让她在一时之间接受处理不了。
正当她烦乱不知所措时,秦楚却又开口将裴瑜的回头路彻底堵死。
“我喜欢你,裴瑜。”
昏黄的路灯下,身型高大的男人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想要听到期待的答案。
而女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
秦家虽说不是豪门,但在公众视野里的关注度也一直不低。
于是第二天,社交媒体上的一个匿名爆料人爆料的一则消息打破了平静的早晨。
媒体上,匿名知情人将秦楚和裴瑜相携一起去宴会的照片po到了网上,企图替“裴瑜和秦楚公开关系”。
但对于秦家少爷秦楚了解的人也不少,毕竟秦楚的高冷不近女色是出名在外的,于是大部分人都在说只是一起去参加宴会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匿名爆料者似乎是料到了大众的反应,于是匿名人又发送了第二张照片,是喝醉了的秦楚靠在裴瑜肩上,而裴瑜并没有推开的照片。
这张照片一出,原本刚才大部分还觉得没什么的人,心里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
可仍旧有那么一些人,坚定地认为秦楚和裴瑜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第三张照片被po了出来,是秦楚和裴瑜在路灯下两两相望的照片。
照片中,能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人,四周也是昏暗的,灯光都微弱到可以不计,很明显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再加上两个人又是单独见面,虽然秦楚和裴瑜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但足以让刚才不相信的人相信裴瑜和秦楚有什么关系了。
夜半,两人约会。
于是关于裴瑜的绯闻就这样流传了出来。
一片热闹。
-
卫宅已经冷清很久了,卫鸩离开后,卫蓉更不用说,自然是不会久留。
卫觅松也没有了心情出去和妻子旅游,而是在卫宅安定了下来。
陈管家领着卫觅松的心腹走了过来,老爷子正在喝水,咳了两声,才看向来人。
自卫鸩离开后,卫觅松的身体每况愈下。
“您还好吗?”手下问道。
卫觅松摆了摆手,让他有事直说。
手下拿出手里的东西来,让陈管家交给卫觅松。
“老爷,我有一些关于少爷的消息。”
“叮”
是茶盖碰到茶杯的声音。
卫觅松失去儿子的消息太久了,于是接过陈管家递过来的东西时手都在颤抖。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不是卫鸩,却是与卫鸩失踪有关的人,裴瑜。
“我想,既然知道了裴小姐在哪里,那么少爷是不是也有可能在那里呢,他会不会去找裴小姐。”看着盯着照片直直看着照片的卫觅松,手下适宜插嘴道。
许久许久,卫觅松终于将视线移开,一双锐利的眼睛掺了些许浑浊。
“去,帮我联系秦家。”
无论卫鸩到底有没有去找裴瑜,这都是他唯一的线索,他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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