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窑村有一处村里共用的打麦场，农业社集体经济时留下来的。
五辆摩托车停在空场上。
刚进村时，五辆车子分开，东南西北村道转着大声吆喝。
“收瓜子啦，收瓜子喽！往大场上拉瓜子啦！”
这一吆喝，全村人知道了是十里铺人收黑瓜子来了。
放定金的时候，给他们说好的，听到这一声吆喝，瓜子拉到公用大场上验货过秤。
牲口拉着架子车来的，家里大人拉着架子车来的，还有自行车后座上驮着百八十斤来的。
妇人们娃娃们跟着。
一会儿时间，空场上挤满了给何保银五辆三轮车队交黑瓜子的人。
这两天，不到学生开学要交一笔，交公款也要交一笔。
村里每家人都要用一笔钱。
这处地方吵吵嚷嚷，越来越热闹。
过秤，装麻包，一家挨一家往过收。
一袋子一袋子往过验。
收满这五车，正常情况，就到下午了。
昨天离开丁庄时，有少一部分家户的货没收回去。
今天继续收。
何保银没想到，今天在丁庄没收上来一袋子。
今天，那些家户不给十里铺人卖了。
昨天，他们稍有犹豫的心理彻底没了，再不管签得定金合同。
他们给四轮农运高出两毛钱的价格卖掉了。
昨天，姓曹的老板在丁庄高出十里铺人一毛钱收瓜子。
今天高出了两毛。
今天，何保银在丁庄一斤瓜子都没收上。
他带着五辆三轮车赶紧离开丁庄到韩窑村。
韩窑村的瓜子，一斤一块，合同上签好的。
何保银捧着本子，坐在车座上，收一家人瓜子，给一家人签了合同的后面做补充，嘴里强调。
“韩全家对吧，今天收你五百斤，给你放了五百块钱定金，你的货瘪籽太多，你掏瓜子的时候没过滤瘪籽么？
下一次交瓜子，不能这样的，捡干净些。”
卖五百斤瓜子的韩家中年人，被何保银说的一脸不好意思。
嘴上解释：“就掏了这五百斤，我还有一千斤呢，十天后才能掏完，十天后你再来收。”
何保银笑着给他应和：“好啊好啊，再过十天，我再来一趟。”
去年和前年，黑瓜子收购价七毛八毛。
今年，何宁用放定金手段，大家手里的货一块钱定掉。
谁家今年产多少瓜子，给十里铺放定金人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何宁的手段，在估计的数量上加五百斤。
韩全说他家能产一千五百斤，定金合同上写收他家两千斤。
收不够两千斤，明年瓜子下来再补上。
何保银收完韩全家五百斤，再收下一家。
嘴里继续喊：”韩新家的啊，你家四百斤，要收你家一千二百斤的，数量记清楚，再过一个月我来收。“
韩新呵呵笑：“何家亲戚，一个月后掏不出来的，我不能把所有子瓜都掏掉啊，不留吃的瓜啦？”
何保银一脸笑呵呵：“我们老板说了，十月以后要收齐的。
合同上写得清楚呢，最迟十月收齐你的一千二百斤，咱们要按合同办事。”
何保银说这话，心里底气不足。
就怕人家反问，昨天收丁庄瓜子，为什么那么多家户违反合同？
幸好，这两处村子之间两天时间里来往不紧密，信息还不畅通。
韩窑人还不知道丁庄人卖瓜子是什么情况。
要不然，就是大麻烦。
希望今天没有昨天被人窜行的麻烦。
何保银领的五个人，做好了跟四轮农运人打架的准备。
他们敢来窜行，打跑他们。
侄儿没明说跟他们打架。
但给宁子的脾气，能让那辆四轮车停在跟前，明大明抢自己手里生意？
昨天那种场景，宁子肯定把他们几个揍翻在地。
何保银脑子里这么想，心里微微紧张，真打起来，不知道韩窑人会向着谁。
一辆毛驴架子车，拉八袋子瓜子，有五百斤，挨到地秤跟前。
韩保强跟他儿子往下抬袋子。
嘴上笑给收瓜子人打招呼。
“何家亲戚，你收瓜子收的咋样啦？收完了去我家吃中午饭？”
韩保强是韩窑村的村长。
六十过的人了，还能扛动一大袋子黑瓜子。
跟何保银的名字中间的字一样，他俩一来二往就熟悉了。
韩保强问话的时候，眼睛瞅着一辆农运四轮车从大空场前面的土路上开进来。
韩窑村长又问：“何家亲戚，你还领着一辆农运车？”
何保银脸色刷一下阴愁。
怕什么来什么。
“韩村长，那不是我领来的车，是另一家收瓜子的人。”
何保银第一车厢上的瓜子还没收满，曹老板的四轮农运跟在后面开来了。
他的车厢里装着十几袋子从丁庄收来的黑瓜子。
四轮车也停在大场上。
韩村长皱眉头不理解。
“何家亲戚，我们村的瓜子，差不多每家都收了你的定金，别人怎么收？
别人不知道你放定金的事？”
何保银的回答听上去很无奈：”他知道，他就要这么干。”
韩村长听出来一层意思，瞪圆眼睛看四轮农运。
六十的人还当村长，相当有脾气的一个人。
“什么？他知道你放了定金，大家跟你签了把据，他还这么干？”
韩保强吐一口手心唾沫，准备跟四轮农运上的人讲道理。
穿花格子衬衫，中等个子，圆肚子的中年人从四轮车机舱里出来。
朝围在秤边准备卸袋子的人群喊话：“收瓜子了啊，最低一块一毛钱啊，捡得干净，晒得干没水分，一块二一块三啦啊！”
这话猛突突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韩窑村的人愣神。
多一毛两毛，他们手里的瓜子就能多卖五十一百。
何保银是好脾气人，一般情况不跟人吵架争嘴。
昨天这姓曹的这么干，拉走了十几家人五六千斤货。
今天他又来这一处，今天忍不了。
两大步走到曹某人跟前，气呼呼骂：“姓曹的，你昨天欺负人，你今天又来这一处，你按的什么心？”
曹老板呵呵笑，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口气相当和气生财。
“何老板，你收你的一块，我收我的一块二，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昨天他不是这幅嘴脸，昨天他把袖子捋起来给何保银瞪眼睛，差点儿打起来。
今天，何家五个人做好了打架准备。
可这姓曹的今天态度大变样，跟他笑呵呵的。
想冲上去发脾气的何保银，反而觉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也只能好言劝告：“曹老板，你的车不能停在这儿，你不能在这儿收瓜子窜我的行。”
“何家的，谁规定了只有你的五辆三轮车能停在这里，我的四轮车就不能往这儿停了？
你能收黑瓜子，我就不能收了？”
“你…你是故意给我们找事！”
曹中一脸无所谓表情。
“何老板，随你怎么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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