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
县城邮政局旁边电话亭，家里号码拨过去。
给老婆说清楚，杨稍沟河湾里淌大山水，今晚回不去了。
答应过老婆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回家。
今晚是意外加意外，那么大一股泥糊糊洪水淌一夜，怎么过去？
十里铺村道两边架桥，再发洪水也能回去了。
“老婆乖！看好两崽，我明天回家，在你娘家呢，不信让小鹏跟你说话？”
话筒递给旁边小舅子，给三姐打个招呼。
李鹏半个脸肿，说话不顺溜，李娟似乎听出来了，问怎么回事。
小鹏胡乱解释了一顿。
电话那头，李娟虽然哼唧抱怨不乐意，但也是没办法，这场大水，把好多人隔到两边回不了家。
好心安慰男人，既然回不来，好好帮我爸妈收两天麦子。
何宁满口应承，那是，我们三个女婿都帮你爸妈收麦子呢。
从电话亭出来。
小鹏看三姐夫脸色，是冷沉阴郁。
他在腊月正月干过的事，许建国告诉他了。
别看你三姐夫在村里种西瓜挖窑洞，不跟外面交流，可他天不怕地不怕。
县城的街溜混子算什么玩意儿。
“小鹏，没吃饭吧？”
“没呢，出了事，我带小红赶紧回来了。”
带女朋友回家，没二十分钟，又被三姐夫骑摩托带到县城来了。
忘了没吃晚饭肚子饿。
这会儿时间，他的教练也在吃晚饭，八点到十点，教晚上练车的学员。
钟鼓楼下酸烂肉馆子，一斤酸菜粉条肉片，两碟子白皮面。
何宁拿筷子，就吃两片肉。
脑子里想县城的“十三太保。”
黄塬县城九十年代的风气，拉帮结派，跪天跪地喝鸡血结拜兄弟。
八大金刚、十三太保，五虎上将，八大英七小英……
小帮派在初中高中欺辱学校住宿生，大帮派欺行霸市，明大明打砸抢欺负弱小。
欺负到小舅子小两口身上。
这年头女学员稀罕。
石小红跟其他几个学员在一起，挨着练两把车。
十三太保老大王学军也等着练两把。
站在石小红跟前，手伸过来摸女学员下巴，嬉皮笑脸调戏，哪儿靓妞学卡车驾照？
副驾上是教练，后面坐两个学员看，王学军把石小红强行拽上去，手往她怀里伸。
姑娘家气得脸红，从车里跳出来哭哭啼啼。
小鹏是男人，女朋友被调戏能无动于衷？跟王学军撕扯打架。
下午练车，王学军带着十几个小弟到驾校练车场。
当着那么多学员面，打得小鹏趴在地上起不来。
石小红大哭，趴在小鹏身上，她以为王学军不打女人。
十三太保老大揪住石小红头发，尖头皮鞋，姑娘额头狠狠踩了两下。
这些情况，从小鹏嘴里说出来。
何宁是不吸烟的人，吸一根烟压住心神。
吃饭的这会儿，再问小舅子：“他们打人，你的教练和其他学员不管，不阻拦，不报警，是这样？”
李鹏用一边嘴慢慢吃饭，手掌捂着另一边脸颊，口气愤怒又伤感。
“教练坐在车里，下都没下来，有个小伙上来阻拦，被王学军几个人踏在地上，鼻血流了一地，谁还敢上前帮我。”
“出手帮你的小伙子叫什么？”
“那小伙叫张海洋，跟我一样，被王学军欺负的学不成了。”
“谁说学不成了？你们继续学。”
小鹏抬眼看三姐夫，没王学军个子高胳膊粗，打架是打不过。
十三太保街混出去一趟，能吆喝来十几个手下。
两个人怎么可能打过他们。
正月里三姐夫搞掉八大金刚？
许建国说的，你三姐夫赤手空拳，一个人对付五个拿大砍刀的路霸，那气势，我许建国真想亲眼看看。
小鹏想问明白，三姐夫你收拾矿区路霸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那可是县城有名的八大金刚。
没敢问，半个嘴疼，姐夫催着赶紧吃饭。
看看时间已经到九点。
俩人到县城北边三十米新路上，摩托停在旁边。
“姐夫，你不会揍我的教练吧？”
何宁口气冷淡:“跟他谈谈！”
东风教练车慢慢开到几个学员旁边，副驾上的脑袋探出来，喊一个人名字，站在马路边的一个人小跑着过去了。
何宁几大步到教练车跟前。
“蒋教练，你下来，咱谈谈李小鹏石小红挨打的事。”
副驾上的教练脑袋又伸出来，问一句：“你是他俩什么人？”
“亲姐夫！”
副驾车门打开，蒋教练跳出来，口气让何宁更愤怒。
“你是他姐夫？我还没来及跟他俩商量怎么处理，他俩骑着摩托跑掉了。
他俩要继续学，我免五百块钱学费，要不学，我把学费退给他俩。”
何宁脸上微微一笑，天黑，这儿没路灯，抹黑学车。
“蒋教练，我小舅子学驾照很认真，家里收麦子都不回家，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等我处理完王学军再跟你详细商量，就这会儿，在哪儿能找到王学军？”
蒋教练脸上神情惊疑。
口气惊讶：“你找王学军打架讨公道？人家连派出所警察都不怕，能怕你？”
何宁呵呵一笑。
“蒋教练，你看我能打过他？跟他谈谈而已，小鹏在你跟前学驾照还得继续下去。”
蒋教练思虑一会儿。
小声提醒：“王学军这小子胃口大着呢，你要拿钱给他，最少这个数。”
卡车教练竖一个手指头。
再说一句：“这会儿时间，他们弟兄多半在鹿鸣园啤酒摊喝啤酒，如果没在啤酒摊，就在师范巷录像厅。”
为着学车，教练以为何宁要给十三太保老大给钱摆平事情。
何宁眼神冷冷看他半天。
蒋教练，你竟然这样想？
让我掏一笔钱给王学军，让他别再骚扰我小舅子练车。
小鹏忍着身上痛，带女朋友跑回家后，王学军骂一句，他再来练车，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要么让我睡了那小妞，要么拿一笔钱，最少一千块。
这个意思，蒋教练省掉一半，另一半传达过来。
何宁微微一笑：“谢蒋师傅提醒！回头找你。”
摩托车开了出去。
小舅子坐在车子后面，心里纠结，小声问：“三姐夫，你要给他一千块钱？”
“一千块估计不够！”
小鹏口气急躁。
“凭什么？三姐夫，你现在脾气好了，不想惹事儿，可你也不能给他钱和解吧？这算怎么回事？大不了我在这个驾校不学车了，县城又不是他一家驾校。”
小舅子以为姐夫要忍气吞声讨好对方，目的是让他俩好好学车。
坐在三姐夫身后的小鹏一脸失望。
许建国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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