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原来的计划，带全校四十几个学生，去镇上参加六一儿童节。
但这两天，张千和周萍萍深思熟虑，有了新安排。
镇上不去了。
并不是嫌带孩子们去镇上麻烦。
他俩要让家长们参与进来过儿童节。
谁说儿童节只是儿童的节日？
家长们必须参与。
跟上面沟通好，十里铺的学生不参加镇上活动了。
在自家学校过儿童节，全村家长出动，看孩子们表演节目，热热闹闹半天。
何宁当家长代表，讲几句话。
这让何宁一脸不解。
“让我讲话？讲什么？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我是绝对讲不清楚，你别给我找不自在。”
张千解释了大半天。
何宁似乎听明白了。
张千的意思，他这些学生的家长，没有一个合格的。
都是让他头疼的二不愣家长。
对孩子，他们要么什么都不管，扔外面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哪儿玩，被拍花子的领走，到晚上才知道孩子不见了。
有些家长更可恶，娃娃上几年级了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让张千大吃一惊。
更多家长，对自己孩子，动不动一巴掌扇上去。
何富银当村长，对两个亲儿子也不咋地。
张千去他家，每次听见他把两个孩子不是大声训斥就是呼一巴掌。
还有，拉娃家的六个女孩子，八岁的一个和九岁的一个，竟然还没有上学，说女孩子念书没用。
这些情况，张千认为相当严重。
何宁咧嘴斜眼睛。
“张老师，这些事情，你跟咱村长商量解决，你找我干什么，吧唧吧唧给我说一堆。”
张千没想到何宁心里是这么想，一肚子失望。
口气突然急躁。
“何宁，你竟然是这种想法，亏我高看你一眼。
我以为咱村里，你是个特例，你疼你老婆，你爱你孩子，你梅姑家的三个孩子，你也当你亲妹妹亲弟弟一样疼，你亲姐家你外甥，你也当你孩子疼。
何宁，我都看在眼里，还有，你对王家孩子的态度，还有你救李光明，我都看在眼里，我都知道。
宁子，我看出来了，你跟他们不一样了，你爱孩子们。”
张千推一下脸上的眼镜。
“宁子，难道我看错你了，你满脑子想着跑外面挣大钱？你别让我把你想错了。”
何宁想狡辩，狡辩不出来了。
“你…你到底要让我干什么？”
“当家长代表，讲几句话，村里人都听你的，主题就是，疼自己孩子爱自己孩子，不要那么粗放。”
何宁想骂娘的心情。
张千你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
这年头，偏远乡村，能怎么着？
让家长们当三十年以后那样的家长？
开什么玩笑！
张千找何宁，有一个主要原因，这混小子把学校里两个老顽固给搞掉了。
孩子是有多开心快乐。
但这件事，张千不愿意挂在嘴上说。
跟那俩老顽固，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把乐呵意思挂在嘴上。
“宁子，给你儿子把世上只有妈妈好教会，后天在大喇叭上给大家唱。”
这个安排让何宁很高兴。
“让我儿子在大喇叭上唱歌？哈哈，好好，张千我听你的，我当家长代表，拜拜，我教我儿子唱歌去了。”
回到旧房院里，一把抱起站在门台上挺着肚子撒尿的儿子。
“臭小子，你快四岁了你还站门台上撒尿？站大门外面去。”
文文抱住爸爸脖子。
“爸爸你陪我玩儿。”
“爸爸教你唱歌。”
唱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好像小文文没有妈妈似的。
两只老虎，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嗨，真奇怪！
就唱这歌。
大门外，何宁教儿子唱歌，父子俩一唱一和，满世界和谐美好。
当爸的果然过儿童节。
李娟在院子里洗衣服，听着自己男人跟自己儿子互动，神情又恍惚。
指头塞进嘴里咬一口，疼！
喊一嗓子：“宁子，张老师拿来的衣服你俩穿上我看看。”
“我跟儿子玩土呢，穿什么新衣服，明天穿。”
土墙底下落一层碱土，一排圆圆的小坑。
“来儿子，爸爸给你说，这只小土坑里面藏着一只大狮子，一口就把蚂蚁吃掉了。”
李娟咧嘴笑。
父子俩果然玩土。
玩土里面的退退虫。
“儿子，听爸爸喊，退退哎——你出来，你妈叫你穿鞋呢！退退哎——你出来，你妈叫你梳头呢。”
李娟笑得肩膀乱颤。
文文嘴里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文文，谁给你教的？”
“张老师！”
“张老师是你爸吗？臭小子，不唱！”
李娟咬咬嘴唇，嘀咕一句：“文文，你爸爸最好，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何宁手掌上一个退退，给儿子看。
眼睛盯着一只红色墙蜂，绕上绕下绕左绕右找蜂洞。
找到了，钻了进去。
“儿子，爸爸给你们娘儿俩挖一疙瘩蜂蜜吃，拿铲子去。”
小文文转身跑院里。
“妈妈，妈妈，铲子！”
李娟抬手从门台上铲子递给文文。
自家土院墙，何宁挖墙蜂洞，挖出来三疙瘩指头蛋大的蜂蜜，黄澄澄相当诱人。
一个白虫子是墙蜂幼虫。
白色虫子去掉，给儿子喂嘴里。
“儿子，甜不甜？”
“甜，妹妹也吃，爷爷也吃。”
“好，这两疙瘩给爷爷和妹妹，妹妹还没有睡醒，爷爷跑赵家玩去了。”
给儿子喂完一疙瘩蜂蜜，这才意识到土墙上挖了一个大洞。
李娟可讨厌儿子剥墙皮扣土墙。
铲子挖的洞，老远看起来触目惊心。
“文文，我觉得你妈妈会把你揍一顿，你觉得呢？
好好的，你干么把咱院墙挖一个洞。”
文文嘴里吃着一疙瘩蜜，甜得要命。
一蹦子跳起来：“爸爸，好甜，再吃一个。”
“不行，这一半是妈妈的，这一疙瘩是妹妹和爷爷的。”
“爸爸，再挖呀！”
李娟从院子里往出走的脚步声。
当爸的一把抱起儿子夹在胳膊底下。
嘴里训:“你个臭小子，让你挖土墙，让你挖土墙，看把你妈妈气的。”
李娟端着半脸盆洗衣服脏水，看自己男人虚张声势打儿子，巴掌高高举起来轻轻落下去。
文文咯咯笑。
“文文，咋了爸爸打你？”
李娟刚要把水泼出去，眼角余光看到土院墙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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