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下井工急慌慌跑过来。
摁铃的人站在柱子前,虽然等他们跳进矿斗里才摁警铃。
但满嘴骂骂咧咧。
三个矿工对他的满口脏话充耳不闻。
临时安检员夹在他们中间下井。
“喂,你一个安检员,怎么才下井?不怕孙组长把你开了?”
何宁好奇问:“孙组长有开除我的权利?”
“你一个临时工,迟到三次,旷工一次,孙组长就有权把你开除。”
两声铃响,轰隆隆绞车开动,四个串联的煤斗子放下去。
“哎?你是新来的安检员吧?”
“对!主要负责保护安保柱层不受破坏。”
“嗯?安检组有这一项?”
“嘿嘿,这两天新加的。”
何宁想跟他们多聊两句,得到更多有效信息。
“你们是尚组长这一组的吗?”
“不是,我们是胡组长一组的。”
何宁套他们话:“安保柱是绝对不能碰的,你们为什么非要采掘?”
“嗯?谁说要采掘安保柱?没有啊!”
明白了。
今儿没有动那道保护柱墙。
“喂,你们采掘工就听组长的么?”
“我们听组长的,组长听班长的,班长听安全副矿长的。”
明白了。
井下的采掘路线,是安全副矿长说了算。
何宁又问:“安全副矿长在井下指挥你们班长?”
“他哪有下井,他坐在办公室里摇桌子上的电话指挥井下的人。”
明白了。
坐在办公室里,用直通电话指挥下面的人。
这是个关键点儿。
混在这三个矿工里面,煤斗子一直拉到采掘区。
采掘机轰隆隆转,像崖面一样高的煤层齐刷刷铲下来落地上。
机械化采掘。
采掘机停歇,几十个工人上去拿铁锨把落下来的煤铲进煤斗子里。
这场景看上去混乱触目。
何宁是一分钟都不想在井下待了。
但他要搞清楚,安全矿长办公室里的电话,是怎么跟下面接通联系的。
安检组长把检查情况汇报给班长,班长再打电话给安全副矿长汇报。
有疑难情况,早请示早汇报,听安全副矿长安排。
违规采掘安全柱,瓦斯泄漏。
是不是安全副矿长指挥的结果?
何宁得弄清楚。
脑子里想着这个问题,一脸煤黑混在这群铲煤矿工里。
“喂,老哥,咱班长在哪里?”
“除了在电话指挥室喝小酒还能在哪里。”
胸前挂着“安检”黄色醒目标志的安检员找班长,也不是什么问题。
电话指挥室,离撑子面采掘面还有老远一截。
上面传达下来的指示,班长接完电话,再跑前面去给底下人传达。
班长一脸煤黑,抱着一瓶啤酒津津有味喝。
何宁呲牙一笑,蹲下身。
一盒红塔山塞他手里。
常班长站起身,一脸警惕。
“干什么,不知道井下不能抽么?”
“班长,没说让你现在抽,装兜里。”
好多煤矿工都有抽烟习惯,在井下,烟瘾犯了,躲专门的抽烟区抽烟。
说不能抽烟,是常班长的警惕心理。
毕竟这小子不认识。
“常班长,我是新来的安检员,理论知识懂一大堆,可实际操作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儿,有几个疑惑我想跟您问清楚。”
常班长把这一盒烟装进旁边的破烂包里。
“坐下说,给你们孙组长打招呼了没?你们安检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乱跑的。”
何宁咧嘴笑。
“我新来的,要熟悉环境熟悉流程,孙组长这两天不管我。”
何宁大大咧咧坐他旁边。
他把手下人打发离开,自己偷偷喝一瓶啤酒。
煤矿工,下井干活不仅苦累。
有今天没明天。
心里压抑恐慌,喝一瓶啤酒解压也没什么大问题。
何宁弯腰低头,从地上捡起一个烟头。
“常班长,喝酒没什么,抽烟呢?这儿不是能抽烟的安全区吧?”
安检员,新来的,就怕一根筋较真。
这小子在孙组长跟前告状,就是麻烦。
这小子再到安全副矿长跟前反映情况,更是麻烦。
安检员给安全副矿长反映这个情况,本月绩效能不能拿到手两说。
常班长不知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态度软和下来。
“坐下说,来一瓶?”
何宁觉得拒绝来一瓶很不友好。
“行,来一瓶,我跟常班长您喝一口。”
一瓶啤酒刚打开,孙组长带着两个人从前面走过来。
“常班长,什么意思?当我们眼睛瞎看不见你在干什么?”
何宁把胸前安检牌子取下装兜里,再用扒矿斗的黑煤手在脸上抹两下。
“常班长,别说我是安检组的。”
举一下烟头,给常班长一个威胁。
常班长站起身,嘴里脏话骂孙组长。
孙组长也是满口脏话回敬他。
这也表示他俩关系友好。
“常班长,这谁一个,敢躲在这里偷懒?”
“管的着吗,又不是你安检组的人。”
孙组长的眼光往何宁胸前看了一眼。
确实不是安检组的人。
“常班长,刘副矿长安排了,到月底,咱这一班产量不达标,每个人的绩效工资扣掉一半。”
“你当班长的,就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咱六十几个人每人的一百多块钱扣掉?”
常班长把手里的啤酒瓶递给他:“我这不是想办法呢嘛!”
“想个屁办法,咱这一班少了十八个矿工,现在又是春耕时间,到哪儿招十几个矿工赶进度?”
常班长叹气,两手叉腰。
“刘副矿长的意思,让咱尽可能产量达标,实在不行,保护柱保护墙刮一层。”
何宁脑子里忽一声嗡响。
明白了。
违规采掘,就是从这儿开始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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