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公府新设了发展规划司和计划财务司,俱在江国公府别院的右侧新买的院子办公,新募人手便称呼自己办公的地方为右院,见许士鸣和许美兰亦未反对,大家便这么称呼起来。

    这日下午,黄光一早早地从右院里出来,回头看看国公府门口两位侍卫站得笔直,不由地也挺直腰杆,大步往胡同口外走去。迎面碰到巷子里的几个老熟人,都“黄公差、黄公差”的叫得亲热,黄光一便咧嘴笑着一一招呼。

    黄光一父辈的时候,本来家里尚有店铺生意,城外也薄有田产,不料数年时间,先有两位叔叔意外死亡,然后是父亲病死,再然后三叔的媳妇因年轻尚轻,丢下一个娃给了祖母照看便再嫁了。黄家一祖母两妯娌却是无力撑起这家,三个女人更是经常闹得鸡飞狗跳,结果被外地商人做局坑了一次,这生意便做不下去,还把城外田产也丢了。没几年祖母也死了,两个妯娌分产不分家,这才算是安生下来,把六个兄妹拉扯长大,但却是没有余力管几个娃的求学事了。

    黄光一上了好几年私塾,便早早出来做事,毕竟是家境没落下来的,也做不得苦力事,便跟着学做牙人。黄光一倒是有些天分,折腾了几年后,便在这个行当做稳了。黄光一做牙,该讲信用时便极讲信用,该坑人时也毫不含糊。便也积了点钱,于是张罗着年纪尚轻的小兄弟去读书。最后只有年岁最小、没了爹娘的黄光五忍得住读书的辛苦,总算是中了举人,但黄光五前年参加会试名落孙山,心思便有些不稳。

    前些日子江国公府在右院贴了告示,要招人做工,但要求能写会算。一时议论的多,但应招的少。

    特别是这个巷子里的人,对这江国公府更有一种惧意。去年的时候,江国公府侍卫纵马呼喝往来,谁要是不小心冲撞了他们,不定就是远远一鞭飞来,直打人皮开肉绽。但大家倒是觉得本该如此,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飞扬跋扈,不把平头百姓放在眼里。不料正月后,这些国公府的侍卫便像换了拨人似的,整日介要么是训练不停,每日便有喊杀声响起,听得瘆人;要么就是像根桩子似的,挎刀持枪立于门口,一个时辰不动弹;换岗时又跟个木头似的,一步一顿惹人发笑。初时还有人驻足观看,后来见得多了,便觉得所有兵都跟机器似的,让人害怕。更有人说是国公府的兵前一阵子去北边跟宋人的大兵对砍去了,说什么杀人如麻、血流漂杵的,吓得巷子里的人过国公府家门口都不敢大声说话。

    黄光五读过书,倒觉得当兵就应该这个令行禁止的样子。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不料一下子就被许美兰挑中了,当了计划财务司的职员。后来又见了国公本人,便觉得国公大人虽然不怒自威,但待人说话却是和气的很。待了几日,了解了些情况,便又把黄光一推荐了发展规划司的头儿。

    黄光一本不抱什么希望,但光五好说歹说的劝,便顺了他的意。不料笔试、面试都顺利的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发展规划司的人。黄光一起初觉得,入了国公府,有了身公差的皮,还可以继续做牙人,挣点外快,不料发现根本不可能。在国公府干活,每日点卯不说,出门还得向上司汇报或者事后报备,每日或有晨会、或有夕会,每周还有周会,据说以后每月还得有总结会。不光如此,发展规划司事多人少,这段时候要筹备宣州建设开业,物色办公场所、安排装修、招募人员、制订规章等等,琐事极多,又要求极高,而诸人大多不熟练,一件事便往往来回反复。另外,发展规划司还要给宣州商贸招募人手,与其他商铺接洽,又要给煤、铁公司找大匠。不仅如此,虽说是府里司士参军在帮着给找煤铁矿,但发展规划司的参与也少不了。

    黄光一主要做宣州商贸这块的事,一开始也只是安排啥做啥,这一旬下来,倒也明白了一些事,便自个琢磨起来。

    黄光一往城东而走,要路过刺史府衙门,不经意间看见一个人立在衙门对面,虽着长衫,但身躯挺拔,五官分明,原本应当是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却被左脸侧的一条伤痕破坏掉了。

    黄光一略有些疑惑,也没有多想,便匆匆走过。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待回头来看,那人已不见了。于是将之抛在脑后,快步去约好的地儿见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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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乐安在刺史府衙门左近的小茶馆里盘桓了半天,便打听到江国公一般不来衙署办公。许乐安又在衙门外站了一会儿,回忆了些陈年旧事。再想就算江国公来衙署办公,想必也不可能带着许美兰,一时便有些踌躇。有心想着许美兰能进江国公府,便算有了个归宿,自己也算是了了大将军的情。但终究没能见上一面,也不知许美兰在国公府呆着如何,总是有些不甘。

    身随意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国公府所在的小巷。其时天气未晚,正遇上站岗侍卫交班,许乐安见得如此,不免心惊,暗想便是当年大将军的侍卫与之相比,怕也是不如。便不敢上前,在巷子口徘徊了一阵,亦担心引人怀疑,也自得先离开了。只是心里好奇,一时便不肯自宣城走了。

    许乐安刚走了没一会儿,右院便打开门来,许美兰亦自右院中走出,一行人牵了马,便往城外奔去。原来是李丛益兴之所致,不顾天色将晚,便要去看一眼城西的庄园。罗正文、许美兰等人,便陪着同去。

    到了城西庄园,李丛益翻上山冈,便不再前行。看着周边景色,李丛益也是顿觉豪气干云。便着人记下来,“一、在北面山冈上设警戒岗亭,并以此坡为依托,在两边山口设置栅栏。二、在靠近敬亭山的那边开阔地,修建酒厂,自山中引水以为水源,酒名即称敬亭山;三、在另一边的开阔地,便建肥皂厂和精油厂;四、招募流民,以作厂区护卫队,请国公府侍卫队派教官训练,整个厂区的安保需得外松内紧,即把重点放在严防外人不得准许进入厂区内。”

    说完话风一转,“这肥皂和精油,取个名便叫美兰牌,美兰香皂、美兰精油,我觉得甚好。”

    罗正文心想,若是皇甫夫人知晓,怕是要大大地吃一番醋。但夫人远在金陵,罗正文便也不作声,不愿意恶了许美兰。

    许美兰初时便欲推却,忽然想到一事,便不再坚持。只是在马上朝李丛益深深一福,便算是认了这事。

    没有许士鸣等马屁精在,李丛益吹了一会儿山风,便觉无聊,于是打马下坡。走到坡底,一股恶趣味涌来,不可自制,于是又停下马来,惹得一众骑马并不精熟的随从手忙脚乱。

    李丛益一指坡顶,“这个庄园便叫做‘呼啸山庄’吧”。

    众人皆不解其意,李丛益也不解释。只是哈哈一笑,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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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丛益晚上还不能休息。不过李丛益在大厂这些年,早已习惯了。而在这世界,李丛益更觉得现在是自己当老板、为自己干,便如做一个大型真人战略游戏一般,一直都是精神抖擞,把资本家无限压榨员工的信条践行的完完全全。当然,为了更好的压榨员工,对自己也得狠才行。

    李丛益就着烛火看公文,灯光昏暗,又用的是竖体的繁体文字,也觉困顿。而罗正文坐在边上,早已斜躺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李丛益便摇醒罗正文,罗正文一个激灵醒过来,“啊,国公爷忙完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递给李丛益一摞拜帖。“这是宁国军19个营指挥给国公爷的拜帖并礼单。”

    按南唐兵制,以百人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宁国军亦有左右两厢,若当真补足编制,全军足有5万人之数。但宣州并非财政富足之地,而南唐全军亦极少有编制齐全之军。

    宁国军左右两厢计有二十营,兵额万人,左厢四位正副指挥使分营领之,未有常设之军一级编制。但以李丛益观之,宁国军实际人数也就在六千人左右。

    “哦?”李丛益的回应来了拖了个长调。但凡政府事务,便极难保密,想来古代这小道消息更是有过之而无不极。今日宣城县刚给府里打了公文,自己作为宣州刺史,今晚才看到这本子,还没批给宁国军都指挥使衙门。

    罗正文也明其意,继续道。“这个未上拜帖的是左厢营指挥胡元。祖籍楚州,当年便是随其父自淮上退下来的。小人今日便着人打听了,此人日常便总说些悖逆之语,但左厢都指挥使崔飞虎倒是看他颇有治军本事,故也一直遮护着他。”

    李丛益不置可否,又问:“谁送得最多?”

    罗正文急忙挑出一本,“有些号称古玩、字画,一时不辩真假,难以计数,粗略估计,便数这位右厢的营指挥董经业送的最多,大概不下一万俩。”罗正文特意顿了一下,“其中还有董指挥自宋境买来的两个‘扬州瘦马’,说是给国公爷您听曲解闷儿。”

    李丛益正在挑烛火,闻言不由地手一抖,“一万两……这位营指挥肯下血本啊。想来别有所求了?”

    “正是。小人也打听了,这董经业家有个董氏商铺,主营一是米业,二是茶叶。正是由其父经营,想来应与宣州商贸有所接触了。而且,董氏商铺与侯知县的关系似不一般,个中内情则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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