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宅没人预想到的一件喜事从天而降,李恒中了去冬东都考试的头名解员。喜报辰时从州学府传了出来,一路敲锣打鼓送到李宅。

    李家传来的锣鼓鞭炮声,很快把李恒的好消息传开了,李家亲朋好友,左邻右里陆续来宅中祝贺。李氏夫妻忙得脚不点地,脸上乐开了花。

    秋宁此时被冠以堂姐的身份,呆在内室,不便出来。她一边听着小丫头清风像只小鸟一样飞出去又飞进来,向她禀报着,外室来了多少客人,送来了多少礼箱,如何热闹。秋宁想到弟弟的前程光明,内心也是无比快乐,嘴上不停叮嘱喜儿传话给在外面帮忙的顺雨,去采买红绸彩纸,布置好客厅。又叫了喜儿,拿了些私房体已银钱让她去给母亲,把中午的酒席置办起来。

    司空曙听仆役说了李家的喜报,也骑马来了李宅道贺。进门没见到薛仪,想必没有在客厅应酬客人,只请了几位位高权重的官绅进内室喝茶。

    李恒此时被亲朋好友围着,趁着司空曙来了,忙跳了开去,两人走到小院桃树下,只当喘口气了。

    “姐姐姐夫后天就动身去东都,我把家里收拾安排好了晚点去。”李恒说完这句话,看着司空曙头顶上,几晚上没睡好的晦暗之气。

    “我明天也动身。”司空曙道,然后,那表情像是等着李恒告诉自已,你姐姐哪个时辰动身。

    唉,这人要固执起来,还是固执最起劲的点上,你劝他等于起反作用。可不劝,那行吗?李恒有种被夹在门缝里透不过气的感觉。

    “司空大哥,你说你这是。。。你真想在路上和薛仪打起来吗?”李恒一想到司空曙和薛仪一路同行向东都去,就觉得这画面透着不祥。

    “我们不会打起来。”司空曙轻描淡写道,看李恒蹙着眉,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冲动干傻事。我远远看看你姐姐坐的车轿都不行?”

    你就是想给姐夫添堵呗,李恒叹了口气,反正我把姐夫是得罪定了。只有以后找机会赔罪了。

    门口,此时又来了几位得了消息来道贺的远亲,李姜氏过来拉着李恒就去门口了,嘴上一边向司空曙道“司空公子,进去喝茶,进去喝茶,一会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饭再走啊。”

    司空曙看着李姜氏那一身簇新的妆花织金蓝缎裙,和李恒的湖蓝银瑞云长袍像两朵蓝色的祥云向门口热闹处飘去了,抬起来看了看头顶被几日春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梅花。

    时间过得真快啊。只有你还是老样子。司空曙拍了拍这棵梅花,想了想,抬脚往小院那个没有人去的,南侧门洞走去。

    门后面连的是后院,当然没有人去。可是司空曙却一定要去。至于去了,会怎么样,他管不了那么多。

    司空曙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循着记忆中的旧线路,这条青石板路上面的鲤鱼背花纹像就是一条条鱼载着司空曙往秋宁的所在游去。小小的院子里很安静,很快司空曙便看到那记忆中出现过多次的菱花窗茜纱影,他停了脚步,似乎怕惊到了窗内的佳人。

    秋宁在房里呆坐了,却有些坐立难安,谁让风把一墙之隔的外厅热热闹闹地声音都传了进来?

    她把福云和喜儿分别打发去前厅和厨房帮忙,自已在房里走了几步,便走到窗前,把窗子推开,窗下的情景把心思飘摇的秋宁委实吓了一跳。

    四目相投之间,秋宁完全懵了,第一次明白了电光火石这个词怎么来的。她几乎要抬起手来揉揉眼睛,看自已是不是眼花了。不然,司空曙怎么会凭空站在了自已的窗子下面。

    脑子里乱七八糟,秋宁少不得嘴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司空曙喃喃,总不能说自已趁人多混到后院来吧,“我想来看看你。”

    秋宁不知道为什么自已的心会瞬间跳得这么快,也不知道自已的脸色此时是红是白,她想把自已的视线的放去别处,可是视线却像被司空曙的眼睛死死拽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秋宁伸手想去把窗子关上。司空曙一抬手便把窗子格住了。

    “你快走吧。我求你了。”秋宁真的要求他了,如果让人看见,两人可有嘴说不清了。

    “西窗一雨无人见,尽展芭蕉数尺心”司空曙不管不顾地,慢慢念道,“你的诗我一直收着。”

    秋宁一时没明白过来,全部精神都放在和司空曙一人一支手在窗格子的两侧全力拉持着

    “想必你是不记得了,你都忘了,把我的初心也忘了。可是我忘不了。如果不是薛仪,我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司空曙越说越大声。

    “你别这么大声好吗。”秋宁瞪着司空曙,“你快走吧,让人看见可不得了,你好歹现在是朝廷命官。你不想活了吗?”

    “夫人,老夫人让我拿点果子给你吃。”喜儿这小丫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门口响了起来。

    秋宁吓出一身汗,忙转身挡住司空曙所在位置,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背后撑在窗台上,突然,手上一热,一只男人的手趁机把秋宁的手捏在掌中。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司空曙干的。

    秋宁简直快急哭了,努力想挣开背后那只不顾一切要抓住自已的手,而那只手上的温度像野火一样从秋宁的手掌上往秋宁脸上烧了过去。

    “夫人,你怎么了?”喜儿见秋宁姿态僵硬站在窗前,放下装果子的瓷碟,疑疑惑惑地往秋宁走来。

    “没什么。我在窗子别吹吹风,感觉有点闷。”秋宁忙道,只差没叫喜儿停住别再走过来了。

    此时,那只抓住秋宁的大手突然消失了,秋宁松了半空气。

    喜儿走到秋宁身边,好奇地往秋宁挡住的空隔往窗外看,“夫人是不是不舒服,喜儿去厨房煮点清凉解热的凉茶来给夫人喝。”

    秋宁慢慢转头往窗下看,果然窗外空空,只有窗下芭蕉在月华下的描白素影。

    秋宁忙关上窗户“现在好多了,家里这么忙,不用煮茶了,你待会不是还得去帮看着请来的厨子做宴席吗?我吃点果子就行了。”

    当天夜里

    客人酒足饭饱,陆续送走后,李家一家坐在一起,烹了茶,讨论着李恒的前程。说是讨论,其实父母多少巴望着薛仪这位胄贵女婿能帮上忙指上路。

    薛仪也没客气,直接说自已本来就要帮小舅子谋个好差事,如今李恒中了解员,自然是再好没有的了。明天自已就会安排李恒进京求职求学的事宜。

    一家人都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地,唯有秋宁知道自已今天揣了个小秘密,因此总有些心神飘渺,还好表面神态自若,并没被发现什么不妥。

    第二日,秋宁和薛仪坐上绯底银纹绢帷大车,随从女侍坐青绢小车,随从男子骑马,一行人起程东都。临行前,父亲和母亲已经答应了,和弟弟整理好店铺和家宅便也来东都。

    如今,女儿嫁给了小王爷,儿子马上也要做官了,李父当然不适合再开小店铺做开笛匠人,李父也是上过两年学堂读过几本书的,去了东都帮着儿子先在东都住下,到时看儿子去哪里上任跟着同去也好,留在东都就近好看顾女儿也好。除了这些原因,更重要的是,女儿的行踪消息在西州留得越少越好,要做到这一点最好是一家人离开西州去东都那个没有亲戚朋友也就没有八卦是非流言的地方。

    春暮时节,草长莺飞,桃花开落,杏花点点,稻田绿盈,野塘春花。一行车马行走在通往东都的官道上。官道上此时人来人往。可这一那车队还是不时引起来往有些见识的人们注意。因为那车队虽不豪华,可队伍中几位官家侍卫威风凛凛,两人押头,两人在队尾。

    这一行车队的后面,缀着另一辆青绢马车。这马车旁边也跟着三名亲随,虽没有着官服,可也精壮魁梧。仔细一看,这车中的不是大商家就应该是朝中官员。

    \"要不是监军大人不让我动手,我早把那人打一顿,管他是不是兵部制造重臣。”史原走在队尾,他回头又看了看后面那辆青绢马车,把马肚子一夹,走到另一位侍卫阿迟身边。

    “你可别冲动。大人和他都是朝中官员,动了手势必会传开了,到时被人添油加醋的可不好听。”阿迟对史原道。

    车队从西州开动一天后,史原和阿迟就发现了后面跟着的马车,本来也不在意。官道上嘛,谁都能走。可是到了饭点,从车上下来的人,也和自已的车队进了同一家酒店。再看清那人,史原心中可就不痛快了。

    在三清山,这位公子曾经假扮公子哥,打探情报。随后又在夫人府中出现,虽说已澄清这位司空曙是夫人的同乡,大人小舅子的学长,还是兵器司的官员。

    可史原一直耿耿于怀,当日他在山上打探的古怪行径。

    说起来,史原可不是单单一个人对这个司空曙心有芥蒂,小王爷看上去也不喜欢这人,只是表面上过得去罢了。可这人还偏要紧随着自已的车队。

    “吃饭,住宿都随着我们在同一家店,真是可厌”史原继续忿忿道,“那日吃饭的时候,还叫人唱曲。唱的什么相思啊,佳人啊,娥眉啊,酸不酸啊。听闻他已经成亲,娶的还是虎威将军的女儿,行事怎么这么荒诞古怪。”

    “这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总之,小王爷不让我们做的事,你可别胡来。”阿迟忙道。阿迟在王府担任侍卫有些年头了,之前他和小谷子聊天时也问过这个司空曙是不是和公子有什么过结。可小谷子否定了,反而说司空曙和自家公子是朋友。那么,做为侍卫,自已便不应再多说什么,只要安守护卫职责即可。

    秋宁坐在车内,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出发几日后,薛仪不经意间攒起的眉头,让秋宁心中隐隐不安。追问之下,薛仪告诉秋宁,从离开西州起,司空曙就在后面跟着。

    后面的话,薛仪都没有说,因为不用再说这段关系和原由已是尴尬难言了。稍稍一想,秋宁知道,薛仪一定已经和司空曙交谈过了,可是却不能改变司空曙的行为。

    从那时起,秋宁便不轻易下车了,即使下车进也戴上帷帽。

    不管是气还是窘,秋宁都得强压下去,她更气自已的无能为力。嫁与薛仪也好,拾回回忆也好,再见司空曙也好,自已都被动地在命运的河流中顺流而下。

    某个时刻,她真的想一睁开眼,便回到了现代。当然,她知道这是懦弱的逃避。

    唯一确定的是,司空曙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了,只要他还有一丝理智的话。

    如果唱歌算是理智的报复和骚扰的话,司空曙又算是另出奇招了。而这一招,还真是扰得避而不见的秋宁心烦意燥。

    从那天司空曙大堂广众之下,走到自已窗前,抓住自已的手开始,秋宁就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做出误人误已的事。

    在秋宁的印象中,司空曙一直是稳重的,可是现在秋宁真的拿不准了。

    明台妆台纤纤指,年货偶然谁弹碎,应是佳人春梦里,忆不起,双蛾眉。

    翩翩霓裳烟波上,几时共饮长江水,而今夜雨十年灯,我犹在,顾念谁。

    一番番青春未尽游丝逸,思悄悄木叶缤纷霜雪催。

    嗟呀呀昨日云髻青牡丹,独默默桃花又红人不归。

    你说相思赋予谁。

    酒楼中,人人渐次停下说话的声音,耳中充盈的是楼上男子的歌声,歌声并不高亢,胜在歌声淳厚,歌词殊胜可人。

    歌声悠悠,于春暮的阳光中,和徐徐熏风一起吹过桃树下碎红花瓣,抚摸过柳树上停栖的黄莺儿。带着槐花的淡香,又飘回酒楼。撩起人们的情怀。

    薛仪实在是有理由去喝止这歌声的,可是他的理由却不能公之于众,而且他也有理缺之处,他欠了司空曙一个公平,让秋宁自由选择的公平。

    除了自已,他知道秋宁听到这歌声也一定是尴尬的,人前还必须不露声色。这让他不由得又觉得亏欠了秋宁。

    在烦燥了几天后,秋宁只得强宁自已安下心来,她虽然想去劝司空曙,可是却不能,因为在司空曙此时的心境下,与他见面只怕会掀起波澜。秋宁要考虑不只是自已,司空曙,还有薛仪,黄茜。

    唯一能做,只有希望早日到达神都,让这尴尬早点结束。

    顺雨将小王爷不悦的表情,秋宁不安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她隐约觉得这都与那位英俊大人司空曙有空。不管也是跟随其后,还是日日唱小曲,都不只是一时凑巧或一时兴起,他的种种怪异举动就是要让家主不痛快。

    虽然自已身份低微,可是顺雨还是想试试。她很容易便寻了没人注意的空闲,径直去找了住在同一家客栈的司空曙。

    “司空大人,你日日唱曲,搅得我家夫人头痛。小丫环我想请求大人,能不能顾虑我们夫人的健康,不要再唱了。”一进门,顺雨便鼓足一口气向坐在杨木圈椅内英俊的男子道。

    司空曙看着顺雨,沉默了一会,”你是顺雨吧,是你夫人让你来的吗?”

    “不是。”

    “哦,那么,你回去与你夫人说,我最近得了心口痛的毛病,只有唱唱曲子,才能舒缓我这毛病。如果夫人真的头痛,我倒是有治头痛的方子,可以给你家夫人用。”司空曙淡淡道。

    顺雨一时语塞,没想到司空曙一句话就拒绝了,自已这合情合理的要求。这男子长得英俊高大,却原来不通情理。

    不可能真向他拿什么治头痛的方子,顺雨只得道“如果大人不再唱曲了,小丫环我可以去找我们随行的医员要治心痛的方子给您。”

    “哈哈哈。。。”司空曙多日不曾笑了,听到此,竟笑了起来,又正色道“小丫头,有没有听过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心痛暂时只有乐曲才能舒缓,药石无用。可是,我知道你家夫人颇善乐器,如果她愿意日日为我演奏几段乐曲,我便不再唱曲,可好?”

    “不行,夫人怎可为陌生男子演奏?”顺雨这下真的生气了,就算你早与夫人在故乡相识,也不能提这混帐要求。“你好生无理纠缠。我不与你说了。要不要停唱曲子,你自已再想想吧。”顺雨扭头便走,走之前道“请大人别为了一时小小痛快,伤了两家的和气,惹得两队人起冲突才好。”

    司空曙面无他气,微笑着看顺雨走出房门,自顾自拿着一支竹笛又吹了起来。

    不管你觉得我烦人也好,不理智也罢,幼稚也罢。我最后能为自已那无休无止的心痛,能为我心中所爱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是我无能,我无能啊。。。。

    想到这,他仰头,闭上眼睛,让泪水流入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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