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秋宁宫廷的生活便正式开始了。

    就像一扇厚重顶了天的红漆描彩铜钉大门徐徐在秋宁眼前推开了,可那门后是阳光明媚还是剑雨秋霜,不得而知。

    首先,应了选的少女们要开始三个月的严训,内容是宫规,仪表,举置姿态之类,做为服侍帝国权力之巅的人们,这是你必须具备的根基,不管你以后会被分去内宫中那一房伺侍主子,抑或只是做个洒扫,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楚国的脸面。

    作为这座华美宫殿中未来的仆人,你能享受国中贵族小姐标准的锦衣玉食,也要承担能将你体力和意志击垮的训练。

    清晨,少女从暖烘烘的被窝中穿起身,在规定时间内洗漱整理仪表,用早饭。然后分批聚集在娴忠院几个外堂中,由高级宫女讲解宫规,少女们进行朗读背诵。二刻钟后,挨个讲解,背诵今日所学。讲解不明,背诵不出的,按例打手心。

    之后,训练起,坐,行,跪姿势。及基本劳作的姿势。(连这个也要训?没办法,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天子或嫔妃看到你劳作时姿势不雅,激怒了天颜,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呐。)成绩不佳的,按例将中饭的膳食减为稀粥,还得站得规规矩矩用粥。

    午饭,小歇一刻

    下午重复上面的流程

    晚饭后,练习女红针线,一刻。之后自习自已的个人所长,比如音律,写字,看书(只限妇德,女规之类的。)

    每天上床时,少女们个个都累地跟猪似的,秋宁大叹这地狱似训练大概比训奥运礼仪小姐还要可怕,更别提那些高级宫女冷得和冰块一样的脸,动不动就骂上几句,来一板子。这都是什么变态想出来的训练法子啊,先在体能和精神上打垮你,然后再经历什么暴风雨你都能屹立不倒了。

    一个月的晚训后,秋宁有些惊奇的发现这入选的八十名宫女,不光个个相貌上乘,还都能识文断字。这个还不算什么,她们还都有些一技之长,比如女红特好呐,或者字写得不错呐,或者会下棋或会踢鞠踤呐,特会梳头化妆呐,等等的。

    秋宁这才醒悟,原来能从县里被选上就是得有些特长啊,这楚国选宫女的标准高的很嘛,跟选秀女似的。

    后来,秋宁才慢慢知道,楚国选宫女其实和选秀女就是差不多。太宗皇帝原就不喜欢后宫太多女人,大概这位天子也烦宫斗之类的。嫔妃少了,这宫女相应着也就减了,减了之后,月俸却提了,那么选人的标准当然就得精益求精啊。

    另一方面,太宗皇帝想的更深的可能是,宫女长年呆在宫中,怎么着也能养成心腹之人了不是。若是有优秀的,又合自已心意的,不妨升为常在,贵人什么的。其它的也可以赐给自个的文丞武将,做个眼线挺好的。

    三个月的严训中,秋宁没少挨骂,也挨过板子,罚过站。说白了,饶是你再优秀,在冰山脸一般的高级宫女眼中也能不费力地挑出错来。不管你进这宫门前是什么身分地位,进了来就得学会恭顺谦良,先打杀了性子再说。

    二十五岁的现代人生经验,顶着十八岁少女的身体,秋宁可以说在同行的少女们中占了不少优势,一群少女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也未涉足利益争伐,慢慢地秋宁身边的朋友也多了起来。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

    琉璃碧瓦,红墙之下,头上的天空永远是那看不全的一角。碧蓝水洗的天,下雪阴沉的天,铅云彤彤的天。

    红墙之下,好奇者观注的大多只是那些站在高高殿堂之下,俯看众生的少数。那些年轻少艾,来来去去,低头垂目的宫女们,似乎只能是这华丽主题下模糊不清的背景。

    当秋宁的笛声再次飘扬在梅苑北角的那个乐司演练厅内时,梅苑那红云朵朵的美景已经谢了,太液池的湖水刚刚解了冻,春天就要来了。

    此时,和秋宁同时入选的那八十名少女已经各自划分到了宫中各局。自然,在严训中表现出色的少女分到皇后嫔妃身边,粗笨些的分到打扫,膳食,花木之类的司局。让秋宁意外而开心的是,桂香被分到了太后所在的清思殿中。秋宁则没有意外,分到了司乐局。

    在司乐局,秋宁在练习中见了青杨几次,秋宁在同乐女们的聊天中,知道了青杨的身份类似于司乐局编修,因此时常会来看看乐女们排练的情况或为宫廷宴习排练曲乐。

    现在两人已是上下级关系,男女有别,少不得见面也当做不认识来避嫌。再说,青杨这样名动东都仙人一般的俊公子,在宫中也是众少女怀春的对象,秋宁更要避嫌了。可怎么说,也算是上头有个熟人吧,再加上司乐局大概是整个宫中最不沾利益的地方。因此,秋宁入了司乐局后心态倒还挺好,可以说是天性乐观,说白了是傻乐。

    这一日,正是春分时节,长长的寒冬过后,东都迎来的难得的一个晴朗天气。

    秋宁看着从青杨优美手中递来的信简,有些不敢相信,眼睛里又惊又喜。

    “月华小姐要成亲了?要我也去帮忙?真的?”月华成亲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你正好有几日假,月华当然是希望你能在成亲前去看看她,也可以帮帮忙,只是你若去了,这次就没时间见父母家人了。不知你怎么想的?”青杨仿佛没有看到秋宁欢欣的表情,淡淡道。

    “我都不知道还有假呢?真是的。”秋宁噘着嘴,歪着头,想了想,“月华小姐成了亲,只怕难再见了,难得她不但记得我,还请我去帮忙,我当然是高兴了。不过,你是故意说些让我两难的话吧,真是的。”天气好,秋宁的心情也好,一想到有假,还能见到月华出嫁的情形,简直喜不自禁,语中不自觉带上了小女儿的撒娇。青杨忍不住嘴角弯了弯。看着少女那黑乌乌的灵动眼睛,俏生生的脸庞,这丫头,竟对我撒起娇来了?还当她全不知小女儿情态,是个傻姑娘呢。

    “嗯,我想好了,我还是想去见见月华。想来父母亲也会同意我这么做。回头我写封信捎回家说说,爹娘应该不会怪女儿的。我这就去写信。”秋宁说着便弯了弯腰辞了青杨,刚转了身又回头道“对了,麻烦你到时送送我去月华府上,好吗?东都我还不熟,不知道怎么去。”

    当然了,难道让你一个姑娘家人走着去,成何体统,为何这丫头有时想法好生奇怪?青杨看着秋宁的背影,好气又好笑。

    隔了一日,秋宁领了两日假,卯时,天刚亮便出了慈安门外,在一旁等了青杨雇好的马车便往张府去。

    路上,秋宁仗着与青杨有几分熟了,便问问了月华的夫家背景,青杨想着说多了你也不懂,便只说了月华夫家姓陈,父亲是兵部伺郎,月华要嫁的是他的次子,现任门下省左拾遗。的确,秋宁听完了只知道是京官,似乎父亲是五品官,月华的夫婿是八品官,虽然是八品,但是年经轻轻便在门下省任职,前途无量啊。就按身份地位来说,月华是往高了嫁了,这是好事。只不知道这人品相貌如何?

    “身份地位自然是比张府高了,人我也见过,端的一位翩翩佳公子。”青杨见秋宁撑着头在车窗边发呆,熟读女人心事的他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真的吗?那可真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希望他们永远幸福快乐。秋宁望着永寒后乍晴的蓝蓝天空,微笑着低声祝祷。

    将秋宁送到挂着红灯,贴了喜字的张府门前,青杨差小子递上了门贴,待看着秋宁被月华的贴身丫环素琴领进了门,方才离去。

    秋宁进了门,只见各仆妇,丫环流水般来往,院内,大红喜字张贴,彩灯高挂,珠帘绣幕,宝鼎吐香。估计着宅院中已经布置了几日了,现在是在做着最后的调整,以待佳婿进门迎娶。

    素琴一边同秋宁闲话,一边问小丫环夫人在哪里,走进了后院,但见夫人正同公子在清点满院的嫁妆。便叫了丫环先通报了,秋宁跟着便上前行礼。

    大半年不见,张夫人倒有点认不出眼前这位俏丽少女了,心道这入了宫,气度打扮果然是不一样啊。

    张夫人含笑淡淡询问了秋宁别后情形,宫中情况,秋宁一一答了,又赞了张夫人今日打扮穿着,府中气象,多谢了月华小姐今日之邀,便行了礼让素琴领着秋宁去后院小姐房中。

    “这姑娘,我第一日见着就挺有好感,如今越发出息,乖巧了。”张夫人回了头,一边看着满地的嫁妆,一边道。

    若不是母亲说自个也真有点认不出来了,张云廷心中道,不单穿着打扮全没了小地方的土气,现在的妆服全然有了些宫中贵气。这丫头,便是入宫之前就连堂堂永康王家的小爷都敢瞎缠,但分寸得当,不让人讨厌。妹妹又喜欢与这姑娘相处。这丫头身上仔细想想总有些让人看不透看不明白的地方。就说说她对着自已那视若无睹的样子吧,完全没有一般闺阁少女见到英俊公子会有的脸红,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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