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娴显而易见地死了。

    也用不着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什么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动手,鹤顶红是绝对的剧毒,即便是吃得不多,以太医院这帮太医的本事,最终也仍旧是一个回天乏术的结局。

    甄嬛对于孟静娴这个人,其实说不上讨厌。

    浣碧厌恶孟静娴,是因为孟静娴在王府里面纠缠允礼,这是人家后院的私事,但是对于甄嬛来说,这只不过是个比自己稍微小一些的姑娘而已。

    纵然孟静娴在她面前显露出诸多炫耀的心思,可是经历过这么多深宫斗争之后,甄嬛早就已经不在意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了。

    她只是觉得,因为自己的缘故,又有人损失了一条性命,实在是有些不妥。

    至于孟静娴所谓的私心——天底下的人大多都为着自己的私心活着,孟静娴也是如此,而和绝大多数人不同的是,她能够实现自己心中所想的愿望,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

    只不过人间没有绝对的好事,好日子到了头,坏日子,自然也就临头了。

    后殿发生的是任何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汇报到前头来。

    卫临跪在地上,将事情一桩一桩地回过来。

    孟静娴食用了鹤顶红。

    孟静娴是因为食了六阿哥的汤才中毒的。

    熹贵妃震怒,命令太医检验之后,果然发现,在熹贵妃和六阿哥的甜汤里面,混进了剧毒。

    苏培盛带着人去查,查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相关的剪秋,不多时就将人压到了台前。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用甄嬛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办事情的人,是皇后身边的剪秋。

    作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剪秋在宫中的地位甚至要比一些小主更高,而且这么多年她对皇后忠心耿耿的样子,就算是皇上都看在眼里,也不会认为有别人让剪秋来嫁祸皇后。

    前面多番事端,所带来的余韵,还没有彻底消解下去。

    皇帝本身就是一个多疑的人,连番质询之下,心中的那点儿已有的疑影,不知不觉间就化为了肯定。

    这事儿必然是皇后做的。

    只是皇后的存在过于重要,身为一国之母,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的话,即便是皇上,也不能够轻易行事。

    剪秋从来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这份忠心,于她而言,即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重要,她早就在自己的指甲之中藏了鹤顶红想要自尽,只可惜,还没等她来得及动手,就被一边一直盯着的叶澜依出言打断,紧接着就被拖了下去。

    不过,在被小太监拖着下去之前,这位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发出了相当凄厉的喊叫声。

    是对于皇帝的怨恨,以及对于甄嬛的咒骂。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包含了一个人浓重的恨意,甄嬛知道剪秋为什么这么恨自己,因为她心中的恨意也同样不少,将心比心,虽然说不是同一种痛恨,但是她能明白。

    至于剪秋,她的咒骂不仅仅是发泄情绪,也是希望这种声音能够在皇上心中引起一些波澜。

    可是在这种时候,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只会加重皇上的愤怒。

    所有人的气息,都凝重到了一个地步,在剪秋越来越远的叫骂声中,一个啼哭声打破了空气里面的压抑。

    听到这个声音,甄嬛的心头顿时一动,然而还没等她转过头去,便已经有一个老接生嬷嬷,走到台前跪下来,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

    孟静娴没有挺过去,但是在临死之前生下了一位小世子。

    在场诸人的反应并不相同。

    有人叹了口气,有人松了口气,还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人生百态,在这一间小小的殿中,便能够看得清楚了。

    弘历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开心的,虽然甄嬛差一点儿死去,但终究是没什么大事,无非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而他十七叔身边的人又死了一个,他反而觉得很开心。

    只要看着十七叔伤心,看着他皇阿玛伤心,他心里的那股气,总归能舒坦一些。

    这种阴暗的情绪,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等到他回过神来,夜宴已经结束了。

    因为这突发的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所以他们都需要各自回去,准备接下来要做的事。

    ……

    景仁宫。

    皇后的禁足尚未结束,但是景仁宫中,仍旧存在着井井有条的秩序,只不过剪秋和江福海都被带走的事情,终究还是让皇后心慌意乱。

    因为这事儿实在太大,由不得她不担心。

    慎刑司是个什么地方,她可太清楚了。

    手中的佛串坠落在地上,就好像是皇后心碎的声音一样。

    她的脸色从未如此颓丧。

    ……

    “也不知道这些奴才会不会招。”

    敬贵妃与熹贵妃坐在永寿宫内殿,商讨着审问皇后身边人的事情,她们自然是想要能够从这些奴才的口中挖出些什么来的,只是皇后身边的人口风一向非常严谨,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甄嬛心中倒已经有了些数:“都说精奇嬷嬷,比刑部的郎官还厉害,姐姐倒也不必担心。”

    敬贵妃叹了口气,勾起嘴唇道:“可是剪秋一向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就怕她不肯招呢!”

    “没有剪秋还有江福海,没有江福海,还有在慎刑司服役的绘春,一个一个审下去,一定会有人吐口的,只要撕开一点口子,那下面的就瞒不住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

    “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要是不往皇上的最痛处戳下去,一旦皇后翻身,那就不好收拾了。”

    ……

    宫外,四阿哥私宅。

    弘历刚刚从朝上下来,今日的朝堂之上,为着昨天晚上的事儿争论不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皇家如此隐秘的丑陋之事,这些大臣们自然会像是闻见了肉腥味的狗一样扑上来。

    不过来来回回说的无非还是那么两句,事关皇家颜面,这些大臣也不敢说的太过。

    毓瑚从宫中出来,早早就等在了宅子里。

    这座宅子从外表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联想到是皇子的宫外居所,因为住在这里的除了毓瑚之外,无非就那么几个老人,是弘历当年剩下来的乳母和身边年老的太监。

    这些人年纪大了,也没有多少活着的日子,弘历感念他们这些年伺候自己的功劳,让他们离宫安养,于是让毓瑚在这里设了一处宅子。

    他自己平时在宫外少有落脚的时候,大多时候下了朝便要立刻回到宫中去,少数有几天是能够在外面的。

    而且多是要去看望怡亲王的病。

    虽然弘昼已经在外开府,能时时刻刻盯着怡亲王这边的病情,可是谁都知道怡亲王身子骨越来越差的事,弘历承蒙十三叔照顾多年,自然不会忘了这份恩情。

    不过去怡亲王府,还是要等他从这里离开之后。

    把从永寿宫那边得来的消息和意思一字不差地传到弘历的耳朵里,毓瑚就不说话了。

    弘历思索了一阵,琢磨着这件事情的确大有可为之处,他三哥已经彻底倒了,只要再扳倒皇后,那么等到他皇阿玛龙驭宾天,他自然就能够承继大统。

    老五和老六,都不会是他登上这把椅子的障碍。

    “让慎刑司的人严加审问,太医院那边,也得做好配合,温太医如今待在王府,太医院的事情既然是卫临在做,那就让他多做一些,做得圆满一些也是最好。”

    卫临这个人也挺有意思,明明是熹贵妃的人,却也没有拒绝四阿哥的招揽,大约是因为他们处在同样的阵营里面,所以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人只要能够被用,那就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皇后这件事情,怡亲王能发挥什么作用。

    弘历或许能左右很多人,却终究是左右不了他这位叔叔的心思的。

    但他得尽力一试。

    ……

    弘历尽力一试的结果并不好。

    也的确是因为他没有把这件事情说的太明白,毕竟怡亲王是个极聪明的人,说得太透彻了,对大家都不好。

    不过,大势所趋之下,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慎刑司那边已经弄出了口供,他们的速度很快,等到弘历从宫外回到宫中的时候,苏培盛已经拿着这些东西,前往养心殿回话了。

    纯元皇后之死,是不得不回报的大事,况且这件事情和皇后有关,甚至可以说本身就是皇后下的手,正是致皇后于死地的核心。

    然而这件事情传出来之后,却没有什么动静。

    宫中人人都在等着皇上雷霆之威降下,可就在大家人心惶惶的时候,养心殿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甄嬛派人去打听,也只得到了皇上从养心殿离开前往景仁宫的消息,除此之外,再也没能探听出来什么。

    她都如此,更别说是别人了。

    “娘娘是在担心什么吗?”

    甄嬛看着窗外的落花,听到槿汐这么一问,便叹了口气回道:“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只是皇后与皇上毕竟夫妻多年,万一有什么转机,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她看着窗外逐渐坠落下去的太阳,又叹了口气。

    这个夜晚,大家终究是睡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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