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布林时常感觉自己永远无法理解女人。
这不废话么,你对一只恐女的黑皮精灵能有什么额外的指望。
这当然不是某种臆想产生的错觉,而是活生生摆在面前的事实。
所以当芙罗拉亲热地挽着西维娅的手,提出要逛街时,精灵自然而然地没料想到,所谓的“逛街”,并不单单是指采购所需用品,而是集购物聊天体会风土人情买买买为一体的大型线下消磨时间活动。
这让一向喜欢直奔主题速战速决的精灵大跌眼镜。
不屈大道熙熙攘攘。当他们四人逛了两个小时在第十五间推车杂货铺停下来的时候,奥布林已经麻木了。
小木偶、永生花、闪闪发光带有南边风情的编织物,这些奥布林看起来习以为常,甚至有心思调侃下它们是不是批发的伪劣旅游专供“纪念品”,女孩子们却都爱不释手。
奥布林今日对这座自己生活了快百年的城市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不屈大道旁这些不愧是黑心贩子,专宰游客外地人。
但这些贩子们又精明得很,他们售卖的商品也许造型不够精巧,用料也不够金贵,但它们足够稀奇,让人感觉到“开了眼界”。所以即使性价比不高,但心甘情愿为其掏腰包的大有人在。
旁边的狼人兄弟看起来早已经知晓芙罗拉的购物癖,并习惯了她的作风,自然而然地充当劳工,把她买下的东西仔细收好,并拎在手里,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和包装袋把这个近两米的壮汉装饰成了一颗毛绒绒的华丽圣诞树。
看着奥布林在暗地里瞪大了眼睛直抽气。
还好,还好西维娅没有那么……
然后他便看见牧师也被热情的红发少女感染,好奇地摆弄着摊位上的饰品。
救命!牧师你冷静点!
奥布林第一次发现“大圣人”和“大冤种”也仅仅只有两字之差。
对于精灵的怨念一无所知的摊主还在吹嘘着,“这是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冰晶蝴蝶标本!这是曾经在‘沃土’上绽放后用秘法保存的绿地玫瑰!这是南边蛇人亲手制作的黄金铃铛!”
他的声音充满了神秘的诱哄与世故的油滑,“仅此一个,绝版哦!”
谁信啊!黑暗精灵在心中狂喊。
但那位单纯的大冤种真的准备掏钱了。看上去真的很喜欢那个,传说中的!绝版的!黄金的!蛇人亲手制作的!相传有好几百年历史的!铃铛!
奥布林两眼无神。
我是否应该拯救迷途少女?
精灵很焦虑。精灵很不安。
这样的好人好事与你人设不符啊!奥布林!
西维娅掏钱的手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只手止住了。
“等等。”奥布林抽了抽嘴角,努力地组织语言,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可信一点,“让我和摊主谈谈。”
“能够再便宜点的,对吧?”黑皮精灵转头向着摊主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摊主不自觉地冒出了满后背的冷汗。
是的,我只是看不惯竟然有人比我更狡诈。奥布林这样对自己解释。
嘴角再次抽了抽。完蛋,他觉得他的左脸要抽筋了,一定是那个假笑惹的祸。
一转头,又看见那位狼人兄弟以一种意义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看什么看?精灵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逛街最终的结果不出意外,狠狠消费了一波的芙罗拉心满意足地拉着她同样心满意足地玩弄着铃铛的好姐妹,后面跟着闪闪发光的狼人型圣诞树和一只呼哧呼哧的冤种黑皮精灵。
为什么快三个小时了我们还没有到礼服店?我们今天出门的目的不是要挑礼服的吗?
奥布林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脑壳痛。但又觉得这是懦弱的表现。在那只时时刻刻散发着敌意的狼人身边,他还是决定勉强保持最后的镇定。
他们一行人倒是吸引了这条小巷摊贩的目光。奥布林相信这是看冤大头的目光,还有不少流动商贩、帮着贩卖饰品补贴家用的小孩也不断凑上来,对比了下后面凶神恶煞的两个男人,最终明智地选择了围着前面两位牧师小姐打转。
这又是什么?被折磨得精灵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些小孩儿装在胸前盒子里的商品。路边野花编织的干花手串?粗制滥造的护身符?自家酿的甜酒?
一个作沙民打扮的小孩子凑在最前头,白色的布头巾被汗水打得湿透,奥布林看见牧师从他挂在胸前用来贩卖物品的盒子里夹出一张纸。
“这是……法阵!小姐!”那小孩紧张得结巴,毕竟那纸头看上去卖相实在不好,皱巴巴得就像从哪张废弃的通告上撕下来一般,“这个法阵可以用来生火!只要十个铜币!小姐!”
听到这话,即使是喧哗的集市里也有大半的人哄堂大笑。
法阵的复杂并不仅仅在于它勾画所用的稀有材料和花样繁多的线条组成。拥有魔力的人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稀少,但能够正常地发挥出它的作用的人却少之又少。
运用魔力,首先要了解体内的元素。
“大部分人都有元素亲和。但法师却只有寥寥数万人。少之又少。”西维娅最终还是顶着奥布林不赞同的目光把这个所谓的“法阵”买下了。奥布林猜想她这是在日行一善。
她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仍然在思考,“你可以把元素当成身体内多出来的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确实存在着的‘肢节’。有些人天赋绝顶,便天生就会操控这个肢节,有些人学习前人的经验,通过漫长的时间摸索出使用它的窍门。只是……”
牧师的声音低了下去,“更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感受到他们有那么一个多余的肢节。”
“那这和法阵什么关系呢?”芙罗拉忍不住推销,买了一个颇具本地特色的烧饼,咬了一大口后又愁眉苦脸地把它递给了身后的狼人。狼人沉默着接过,往里一看,果然里面夹杂了她最讨厌的胡萝卜丁。
西维娅沉思了一下,想用更加口语化的描述赖陈述略显复杂的事实,“元素的使用源于对自己身体内结构的了解。单单了解自己身体内元素的构成就可能花费一个人大半生的时间,何况法阵需要通过材料和线条来串联散落于世间的元素。它真正考验法阵制作者的的并不是材料和线条的选用,而是对世间‘规则’的理解。这也是法阵稀少的原因。”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教廷每年在法阵上都要支出那么一大笔开销了。”芙罗拉耸耸肩,言语轻快,“物以稀为贵嘛。”
奥布林却若有所思地盯着牧师手中那张废纸上简陋的法阵,“那这个呢?”
西维娅没有接话。
她只是勾起了唇角,温和的面容突然有了鲜活的神采,像一只发现了毛线球的猫咪,一种冷冰冰的艳丽。
呼。
小小的火焰,颤颤巍巍地从废纸的某一个角落冒起,摇摇晃晃,如同一颗努力从夹缝中生长的幼芽。单无论如何,它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从这个杂乱的、潦草的、一看就是初学者制作的法阵上生出的。
精灵惊了吓了一跳,未曾料想到这个结果,下意识回头去寻找那卖货小孩的身影。但那小孩早已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没关系的。”牧师敲了敲手中伪装成手杖是的洋蓟法杖,那微弱的火苗就像遭遇了无形的屏障,无声无息地熄灭了,留下下面纸张上不甚清晰的阵法,“便宜又好用的阵法,过不了多久,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名声大噪’。”
她微笑,“那时,我们就能会见一下幕后的这位‘法阵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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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进化”先生。
我在加布城一切都好。上次我与您提到过的实验也在按计划有序进行。
药的效果仍不稳定。这一批实验体中,有一半服用药物后未有任何反应,另一半在短暂“看见”之后能力又被剥夺,身体力量被过度透支,有甚者会导致实验体的死亡。
但仍有一位实验体觉醒,得到了“看见”的能力。
这真是一个令人欣喜与激动的消息,不是吗?
上次的回信中您对我在加布城闹出的动静感到担忧。确实,伟大的实验总会遭受质疑,但我恳请您对此保持信心。请相信,我们距离真相并不遥远。“深渊寄生”的谜底就藏在这颗小小的药丸之中。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教堂长椅上,永恒的光芒透过神像照耀着我,橘红的柔光撒了一室。这不得不让我触动。我时常想着,“他”,无论是我们口中的“先知”,还是教廷口中的“神明”,也只不过比我们活得更久远,认识得更多,继承了更多关于世界的经验而已。正如我们尊重老者,是因为他的处世经验往往带来正确的结果。
我们的无知源于我们的渺小,我们的渺小又导致了视野的狭隘,只有跳出这个循环,我们才能真正意义上认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与“他”平等地对视,把命运从那些“神”的手中抢夺回来。
愿全知全能的先知能够给予我知识上的指引。
您的,忠诚的,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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