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君文书和江蓁蓁离开的消息时,云长正在熬醒酒汤。
昨日听五长老说,江蓁蓁因为打破药罐,伤着了眼睛,又喝了酒,他就想着,给她熬点醒酒汤,到时候不至于头疼。
“走了?”
“嗯。”五长老笑笑,“我就知道总有一日,他们会相见,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的早。”
云长眼底闪过一丝涩然。
他熬的醒酒汤,终究是没派上用场。
细细想来,他的前半生,真是一个笑话。
先是被掌门欺骗,又去骗别人,到最后,虽不至于一无所有,却也似乎什么都没得到。
要说缘由,大约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突然消失了吧。
从江蓁蓁被捡回千山教,就一直是他在栽培,他看着她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成长为不悲不喜的小教徒。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若是不高兴,她就会跟他拼命,最后浑身是血的离开。
“江蓁蓁,你不会疼吗?”
那小姑娘只是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教过我,不能喊疼。”
他当时哑然失笑。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真是很听话。
听话得,像他手里的刀。
正因为如此,他从不会在她身上放太多的注意,反正,她总不会出错。
直到那日,因为赵诗灵,江蓁蓁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弄死齐山派的弟子,他按照教规,出手重伤了她。
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那小姑娘开始有感情了,喝药的时候知道苦了,高兴的时候,也知道笑了。
她笑起来,肆意张扬,似乎她本该如此。
她还知道什么叫做仗义了。
那日在锁妖塔,她背着他,用真气护着他的心脉,走了整整三日,脚都被磨出血了,却依旧没有放下他。
她说,她一定会带他出去的。
那小傻子,坚定得像是赌上性命一般,只是为了救他。
还从未有人,这样在意过他的死活。
如果说,他什么时候想过要放过她的话,那就应该是在那一刻吧。
可他终究是没有收手。
以至于在很多年后,他一直很后悔。
如果……如果当时他放手了,指不定,就不会同她走到陌路的地步。
玉娘消失后,他想,要么,江蓁蓁会原谅他,要么,江蓁蓁会杀了他。
不论她怎么选,他都会欣然接受。
谁知她选的,是无视他。
“江蓁蓁,你就那样恨我吗?”
“我不恨你。”她只会这样淡淡的回应。
是的,她不恨他。
这对他来说,是更残酷的折磨。
自从君越尊上回来后,她也回来了,那三个月里,他日日都会陪在她身边,日日都会没话找话说。
“江蓁蓁,山上的梅花开了,你要去看看吗?”
幼时,她说她最喜欢梅花。
“我不喜欢梅花。”
但晚上,他亲眼看到她的窗口,多了一枝梅花。
他那时才明白,她不是不喜欢梅花,她只是不喜欢他。
江蓁蓁离开的前两天,他曾经这样问过她:“江蓁蓁,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我早就原谅你了。”
她原谅他了。
她只是,再也不会把他当做朋友了。
那小姑娘是很偏执的人,她若是在意你,便会为你掏心掏肺,但她若是不在意你了,那就生生世世不会再在意你。
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了。
江蓁蓁离开后,他去过苍云殿,看到了君文书忘记带走的画。
也许,不是忘记,而是那小姑娘从今往后一辈子都会在他身边,所以这幅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云长将画收了起来,护在怀中,走出了房门。
屋外,正下着大雪。
恍惚间,他似乎能瞧见,那身着毛茸茸披风的小姑娘,正漫不经心地踩着雪,大地白茫茫一片,独有她一身红装,耀眼极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个在去庙会之前,会笑吟吟看着他,说会给他带好吃的回来的小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
……
天界。
十五神官见宛月神君如此伤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该怎么安抚她,憋了半晌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你……你也别太难过了……”
听到他这话,宛月神君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
“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些安慰的话。”
十五神官愣了愣:“啊?”
“要知道,千年前,你可是恨毒了我。”
十五神官:“???”
他想追问,却碍于身份,不好开口,而宛月神君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没办法,他只能尴尬地开口:
“我们以前……认识吗?”
宛月神君挑眉:“怎么,你都忘记了?”
旋即,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是了,你不该记得的,你若是记得,又如何能成为她的劫数,换做以前的你,别说伤她了,就连让她皱个眉头,你怕是都会心痛许久。”
“你是说,江蓁蓁吗?”
不知为何,现在听到江蓁蓁的名字,他心里就会有些不舒服。
宛月神君看着他:“你不是为了她而来的吗?我说的,自然也都是她。”
十五神官手微微收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宛月神君收回目光,朝天边看去,良久才继续说道,“她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人。”
十五神官顿了顿。
他没有想到,宛月神君一口一个阿姐,暗地里,却是这样形容江蓁蓁的。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玩笑话。
因为宛月神君在说起江蓁蓁的时候,眼底确实闪过了一丝憎恶之色,但憎恶之中,又夹杂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怎么,很难理解么?”宛月神君瞥了他一眼,“她那样肆意张扬的人,讨人厌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她可是曾经险些打断了我的腿的人。”
十五神官瞪大了眼睛:“打断你的腿?为什么?我听衣童子说,她似乎很疼爱你……”
“她确实很疼爱我。”宛月神君笑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但在她心里,还有更为重要的人。”
“谁?”
“苍术。”
“那是谁?”
“一个愿意用血为她续命的人。”
十五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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