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永远也忘不掉,幼时他从庙会回来,跟半死不活挂在半空的君文书说起庙会的事情时,他的眼睛有多亮。
那孩子,自小活在孤寂黑暗的死地,却总是向往热闹光亮的地方。
或许,这也是他会在意江蓁蓁的缘故吧。
这丫头,活得那样洒脱恣意。
正好,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大约,这也是他以君越尊上的名义,一直盯着她不放的缘由。
或许他不是真想杀了君越尊上,也不是真想要江蓁蓁绝望,他只是……想跟江蓁蓁发生牵绊而已。
任何牵绊都行。
除了云长,谁也不知道,在得知君越尊上没有杀死江蓁蓁时,君文书有多高兴。
‘哗啦’一声,锁链落地。
江蓁蓁意外地看了云长一眼。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大恶人一样。”云长笑,“小丫头,好歹这么多年,也是我一直在照顾你,你这样讨厌我,我可真要伤心了。”
不管是身为二护法,还是身为他的三师兄,他都算是在竭尽全力地照料她了。
他狠,却从未要过她的性命。
这已经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善心了。
而这为数不多的善心,几乎全用在了她和君文书身上。
所以,谁恨他都行,他们俩可不行。
见江蓁蓁眼底的警惕之色降低了些许,云长眉眼愈发柔和,像以前在齐山派时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听他们说,他最近很爱说话,一整天几乎就没怎么停过,你可别烦他,他能说话的时候并不多。”
人临死前,总想多说点话。
大约,是想让对方,多记得他一些。
总归他这辈子,也没怎么说过话。
……
次日,江蓁蓁才再次见到了君文书。
他看上去有几分疲惫,连走路都飘飘忽忽的,她意外地发现,他的手,居然变成了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如死人一样的手,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注意到她的眼神,君文书下意识地收了收手,却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没害怕,便也不藏了。
“小徒儿,你看着我的手做什么?我可是记得,你说过很喜欢我的手的,当时,我还送给了你一根食指。”
这不,还挂在她腰间。
“不过你若是喜欢,我把这手都送给你吧,留着做个念想?”
江蓁蓁:“……”
这话,多少是有点不吉利。
殊不知,君文书是真的在作别。
“不要。”江蓁蓁拍了拍香囊,“我已经有一根了,一根就够了。”
君文书笑:“啧,你这是心疼我么?”
说着,余光就注意到江蓁蓁脚下的锁链被打开了,他眼底的惊喜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锁链呢?难不成是云长解开了你的锁链?”
江蓁蓁点头。
“那今日,我们岂不是能去庙会了?”君文书高兴得不得了,却还要做出一副很稳重的模样,板着脸,故作老沉,“云长那小子有时候做事,还是很叫我满意的。”
说着,一副长辈的姿态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江蓁蓁:“……”
这人,多少是有几分别扭劲在身上的。
……
傍晚,君文书提着两个灯笼,将最漂亮最红火的那个递给了江蓁蓁,随即拽着她就朝庙会去了。
云长站在远处,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护法,你这样做,主上会不高兴的。”
云长斜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你觉得,主上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话里的警告之色十分明显。
黑衣人低头:“可护法,若是他们俩逃走了,主上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他们不会逃的。”
“可万一……”
“没有万一。”云长声音冷了几分,“这是你能管的事情吗?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黑衣人面色一白:“是。”
……
庙会相当热闹。
每一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庙会的内容自然也不一样,尤其是南星这地方,鱼龙混杂,啥人都有,他们压根也不在意什么习俗不习俗的,最重要就是开心。
所以,不论是不是庙会,只要是节气,他们就会很高兴。
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江蓁蓁和君文书刚到庙会,整条街就已经挤满了人,四处挂满了红灯笼,吵吵闹闹,看上去热闹又红火。
本来还很兴奋的君文书,看到远处热闹的街道,突然紧张了起来。
先前他一个人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啥可在意的。
而现在,江蓁蓁就在旁边,他莫名很局促,啥都开始在意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朝身后的江蓁蓁伸出了手:“小徒儿,这里人太多了,你牵住我的手,以防走丢了。”
而后,一个软乎乎的小手就落入了他的掌心。
一回头,就对上江蓁蓁笑吟吟的嘴角,以及,她脸上的狐狸面具。
面具毛茸茸的,灯火摇曳下,衬得她愈发可爱。
君文书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但却不紧张了。
相反,握着她的手,他觉得很安心。
“好看吗?”江蓁蓁问道。
“好看。”君文书摸了摸她面具边上的绒毛,“你这面具是哪儿来的?”
“三师兄给我的。”江蓁蓁变魔法似的,从袖口又拿出了一个面具,递给君文书,“这是给你准备的,三师兄说,这是习俗。”
其实,这不是习俗。
虽然庙会上戴面具的人也不算少,但这只是为了开心而已。
之所以给他们提前准备面具,是为了不让南星的人发现他们而已。
云长,只是想给他们一个逃走的机会而已。
君文书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笑得有几分无奈:“小徒儿,你想离开这里吗?今日,你若是想离开,就能离开。”
江蓁蓁当然也明白云长的意思,却摇了摇头。
君文书一愣:“为什么?”
他以为,她会很想离开。
“即使是要离开,也不能用旁人的性命来换。”
这话说得气势昂扬。
但她其实是没这个原则的。
在地狱里,她啥猥琐事没做过?
这个原则,是只对云长而言的。
他想让她活,所以她不想他死,仅此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君文书看到,一缕光落在她眼睛里,熠熠生辉。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好,那就不走。”
他弯下腰:“你替我戴上吧。”
江蓁蓁点头,一边替他戴上,一边问道:“话说,这么久了,我还不曾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温软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在他心底漾起一丝涟漪。
“君文书。”君文书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颊,“我叫君文书,小徒儿,这个名字,你得记一辈子,知道了吗?”
可千万,不能忘记他啊……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