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就找到沈程,质问他:“你看不见蓁蓁身上的变化吗?她开始出现尸斑了,也有尸臭了,你难道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沈程,你对蓁蓁的关心程度,也就这样了而已!”
他不甘心啊!
分明他才是最先发现江蓁蓁变化的人,可为什么江蓁蓁在沈程面前,总要比在他面前更加自然。
就因为,沈程神经粗,什么都发现不了吗?
“我知道。”沈程不紧不慢地说道,“但那又如何?”
南宫皓被问懵了。
“你是故意装作没发现的?”
沈程淡笑:“不然呢?要告诉她,她身体发生了变化,让她时时刻刻都躲着我吗?即使我说了不嫌弃,她也会在意,如果日后她身体腐烂得更加严重,她一定会离开的。”
“我不想让她烦恼,更不想让她离开。”
原来……是这样。
那一刻,南宫皓就明白,自己输得彻底。
次日,他便落荒而逃。
而他和纳兰怜儿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
沈程一直都知道,江蓁蓁是个很好哄的姑娘。
比如她身上的尸斑和尸臭,他只要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会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让庄园里的所有人,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姑娘便真如以前那样,过得开开心心的。
她确实是为了让他幸福而来的,因为她努力去做很多事情来让他开心。
比如,她会在夏天抓住一只蝉,飞奔到他身旁,笑吟吟地跟他说:
“沈程,这个夏天,我抓住了一只蝉,便像是抓住了一整个夏天。”
“而现在,我把夏天给你。”
沈程笑:“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只蟑螂?”
每一年,她都会抓一只蟑螂,凑到他跟前说一段文艺的话,然后把这只蟑螂递给他。
他也教过她很多次,怎么识别蝉,但她总抓不对。
到后来,他也不再解释,而是很有耐性地接下了她巴巴送来的‘夏天’。
“那沈程,你现在高兴吗?”
“嗯?”
“幸福吗?”
每当江蓁蓁这样问,他都会心中一咯噔,然后板起脸:“不幸福。”
而后她就会蔫蔫地离开。
夏天的晚上,她总会在庭院里歇凉。
这天,她巴巴的又凑到他跟前:“沈程,你知道什么是夏天吗?”
嗯……蟑螂?
沈程笑:“或许,你又抓住了一只蝉?”
“不,夏天,萤火虫才是夏天!”
而后,她关上灯,在他跟前松开手,几只萤火虫便扑腾扑腾地飞了起来,若隐若现。
而江蓁蓁,就站在萤火虫下面,很是欢快的对他笑:“漂亮吧!”
沈程心动得心尖都在颤,却尽可能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嗯。”
“这个夏天,你喜欢吗?”
“嗯。”
而后,那小脑袋就凑到他跟前:“那你觉得幸福吗?”
沈程果断板起脸,不让她看出来他的欢喜:“不幸福。”
江蓁蓁瘪嘴,失望地离开了。
秋天,她会抓住一只枯叶蝶,说要送给他一整个秋天。
冬天,她会折下初冬的梅花,说要送给他一整个冬天。
春天,她会带着他去放风筝,然后说,要送给他一整个春天。
这些,他都收到了。
且每一年都不一样。
不过,只是看上去不一样,在他心里,每一年都一样。
因为他收到了一整个江蓁蓁。
这样很好,他很喜欢。
“那沈程,你觉得幸福吗?”每一次她都会这样问。
沈程觉得,他幸福得已经开始害怕起失去了。
可他却依旧会板起脸:“不幸福。”
大约十五年后,江蓁蓁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愈发害怕了。
那一年他生日,江蓁蓁喝了一口米酒,便醉了。
醉后,她捧着他的脸:“沈程,你怎么看上去总是那么可怜呢?”
“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你就长得很可怜,怎么长大了,看上去还是那么可怜呢?”
沈程扶住她:“你醉了。”
“唔……沈程,怎么说呢……我只是路过了你的生命,都觉得好悲伤……”
沈程睫羽微颤,下巴抵在她颈项间:“那你就不要离开了,可以吗?”
他绝对不要让江蓁蓁离开。
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念头,会很坚定。
十足的坚定!
可看着江蓁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走路都疼得小脸煞白时,他的决心动摇了。
他不忍心如此,于是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但没用。
江蓁蓁总会受伤。
不论他怎么守着,她都会受伤。
终于,这天,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整个人手脚扭曲成了布娃娃的模样。
光是看着,他都觉得心如绞痛。
骨折成这样,江蓁蓁得多痛啊……
即使是那样逞能的她,也疼得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程,你扶我一下吧,我站不起来了……”
“对不起……”
对不起,是他太自私了。
自私得想把她一直留在身边。
不应该这样的。
二十年,二十年已经够了。
足够他用剩下的时间,慢慢回味了。
“我很幸福……”他终于,还是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什么?”
“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幸福,一直都幸福……”
沈程不愿继续往下说,但他哽咽一声,还是继续说道:“蓁蓁,去你该去的地方吧,那样,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他不愿再看到她痛苦了。
只要她好好的,他怎么样都好。
说完这些话,他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尸体,在肉眼可见的变凉。
尸臭尸斑,几乎在一瞬间占据了她的身体。
腐烂得极快。
他将江蓁蓁火化,最后得到了一坛骨灰。
他并没有将骨灰送到墓园,而是将之埋在了后院,并在上面种了一棵槐树。
在他心里,江蓁蓁就像槐树,浑身带刺,却美好至极。
“蓁蓁,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程轻轻拍了拍槐树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南宫皓一直生活在国外,这些年,他不敢打听,也不敢知道江蓁蓁的消息,却不想,也因此错过了给她送终的机会。
江蓁蓁死后二十年,南宫皓得到了她死的消息,于是匆匆坐上飞机回来了。
他听说沈程将她埋在了庄园里,下了飞机便直奔庄园而去。
后院有一棵长得极高的槐树。
槐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迎着风,正吹着口哨,他的头顶,飞着几只鸽子。
“老爷子他啊,最喜欢在这里吹口哨逗鸽子。”
南宫皓睫羽微颤。
他知道,沈程不是在逗鸽子。
因为江蓁蓁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也在:“那你就一直吹,吹到一千声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
原来,他到现在,也还在等她回来。
南宫皓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即使是数到第一千声,也不会。
他分明知道的不是吗?
“998、999……”南宫皓清楚的听到沈程顿了一下,“1、2……”
他知道数到一千她不会回来。
所以他啊,从不会数到一千。
这样,他便能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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