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4第十七章
即使刚刚走过一段冗长艰辛的试炼之途,归来后又变故重重,犹如换了人间,李/明夜却依然把觉睡得极为深沉,连梦都没有做。如同一个跋涉千里的旅人终于找到归处,她的意识沉到了心灵的最深处,那是所有烦恼与梦魇都无法抵达的所在。
直到斗兽场提示骤然响起:“一阶被选中者h071532:由于你所在的历/史剧情发生了巨大变化,你的历练模式即将产生变更。由于你所领/导的团队在历/史剧情变化中起到了巨大作用,你无法拒绝本次历练模式的变更。
你的历练模式将变更为:阵营对抗模式。
截止目前为止,你的敌对阵营为:长峡王国。
截止目前为止,你的所属阵营为:纳吉家族/驱魔人协会/斯特劳家族(该归属由你个人以及所领/导团队的势力声望所界定,由于以上势力目前为同盟状态,你暂时无须明确阵营归属)。
从现在开始,当角斗/士属于互相敌对的阵营时,互相之间的攻击行为以及其造成的负/面效果削弱将会降低至20,角斗/士遗产之箱的爆率将会提升至50(掉落规则不变);
从现在开始,当角斗/士属于同阵营时,互相之间的攻击行为以及其造成的负/面效果将会提升至40,角斗/士遗产之箱的爆率将会降低至0(掉落规则不变);
从现在开始,你在击杀阵营归属为长峡王国的土著人物及角斗/士时,将会额外获得数值不定的阵营贡献度;
从现在开始,你在做出任何影响阵营势力对比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击杀敌对阵营人员、完成阵营支线任务、参与历/史剧情战役等等)之后,将会额外获得数值不定的阵营贡献度;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免/费查看敌对阵营土著角色的实力评价了;
阵营对抗商店已经开启了,你可以随时通/过斗兽场徽章对该商店进行查看与购/买操作;
你获得了为期15天的免/费自/由逗留时间,该免/费自/由逗留时间已累计。
由于你所领/导的团队对本次历/史剧情变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的团队额外获得阵营贡献度:500点,该笔阵营贡献度已打入你的团队账户。
你个人额外获得阵营贡献度:0点,请再接再厉。
检测到你的归属阵营目前正处于战争准备期,可触发相关支线任务。由于你正处于阵营对抗模式之下,你无法拒绝该任务。
你发现了支线任务:长峡,长峡!
任务说明:‘让那只肮/脏的畜/生从王座上滚下去!’这是一句很能激励人心的口号,但要将其做到,却并不简单。请见证并参与这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战争,并获得至少100点战场贡献度吧!
任务提示:任何对整个战争产生影响的行为都会增加战场贡献度。在杀/戮行为中,普通级土著=1点战场贡献度,精英级土著=10点战场贡献度,首领级土著=500点战场贡献度,传/奇级土著=10000点战场贡献度。贡献度与土著角色绑定,若是有多名角斗/士参与该土著角色的击杀,在土著角色死亡后,贡献度将会按照角斗/士造成的伤害进行合理分配。
任务提示:在每一场战役结束后,你可以根据你的战场贡献统计获得奖励,并将你的战场贡献度以1:5的比例兑换成塞斯泰尔斯。
完成奖励:500塞斯泰尔斯、15点阵营贡献度
失败惩罚:3500塞斯泰尔斯
你的战场贡献度:0/100”
李/明夜听完了所有系统提示,方才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甫一睁眼,她就看见了靳一梦近在咫尺的脸。他线条锐利的眉毛微微皱起,脸上显出思考的平静神色,一只手被她枕在颈下,另一只手则笼住了她的耳朵。这其实并不能有效阻止外界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她竟然睡得很好。
二人四目相对。靳一梦微微一笑,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已经醒了。”李/明夜答道。她用意念点开阵营对抗商店,大略扫了一下,“根据目前情况来看,阵营对抗商店里的商品与势力军资没有什么关系。自/由逗留时间、塞斯泰尔斯、第纳尔、奥雷、开启吸血鬼与狼族技能树的血清、称号……这些都是专属于角斗/士的东西。商店的下一次刷新时间是12小时之后,也许到时候会出现一些变化,不过商品范围与土著战备商的兑换物品应该不会有太多重叠。你的个人阵营贡献度是多少?”
“1074。”靳一梦索然无味地咂咂嘴,“唉……你是真醒了。”
李/明夜正欲起身,闻言就又躺了回去:“干嘛?”
“没干嘛,就怀念怀念,你稀里糊涂的时候特可爱。”靳一梦戳了戳她的脸颊,“宝贝儿,你下回准备可爱的时候给我说一声,我录个像。”他忽然做出灵光一闪的样子:“要不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你这人……”李/明夜忍不住被逗笑了,她想起自己之前的情态,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一个多小时吧!中间有人进来你都没醒。”
“是有事情发生吗?”
“不是什么大事。”纳吉·克雷文派遣侍从来找过靳一梦,那侍从出身高贵,一向与他的主人一般的傲慢,但这次却言辞体谅,态度亦是极为客气。靳一梦大致能猜到对方找他是为什么事,所以也并不着急。“你饿不饿?”
“我还好,是你饿了。”李/明夜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靳一梦显然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突然有个想法,咱俩偷偷去打个猎,弄点野味吃,到晚上再回来。”此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并非用餐时间,当然若是他想吃饭,问题亦是不大。只不过他不久之前才经历了好一场的劳心劳力,如今大功告成,他着实是想远离人群,好好地休息放松一会儿。
李/明夜下意识想要拒绝,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休息的人,但想了想,却还是笑道:“你说了算吧,靳师傅。”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先去找一下纳吉,及时了解最新情况……”
靳一梦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那就走不了了。上帝他老人家弄了个世界出来,埋头苦干六天,完了还休息一天呢。我们都忙了这么些天,好容易告一段落了,就出去玩一会儿,这天八成是塌不下来的。”
他说完便即起身,甩了甩酸麻的手臂,走到帐帘前掀开一角,颇有些鬼鬼祟祟地向外眺望。李/明夜坐起身,看他这样实在有些好笑:“上帝之所以休息一天,是因为他已经把世界造好了。”
“这就叫造好了吗?饥/荒、洪水、地/震、寒潮、一战二战、萨拉热窝、墨西哥……反正我不觉得这是叫造好了。照我说啊,上帝他老人家说不定就是辛辛苦苦干了六天,突然就顿悟了,发现这世界怎么都不可能造好,所以干脆撒开手玩儿去了。”靳一梦冲李/明夜招招手,“过来过来,赶紧的……”
李/明夜忍不住失笑,摇摇头,还是跟了过去。
“难/民营”旁边就是个小树林,这树林说小也算不上特别小,至少也有个十几二十平方公里了,等闲人一头扎进去有可能几天都出不来。这林子里有树有水的,就算是冬天也肯定有活物,纳吉前几天还在林子里打到一只熊。有自家媳妇陪着,他们随便猎点儿什么,架火上一烤,岂不是美滋滋?靳一梦一念至此,在启程之前甚至先往炊事区溜了一圈,不仅偷了一堆调料,居然还顺手偷了个锅。
然而他想得特美好,到实操阶段,还是出了一些岔子。这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枪弹究竟有多大威力,于是就见他在林子里安安静静地走着路,忽然转身,抬手就是一枪……等二人兴致勃勃地跑过去一看,只见现场血肉横飞,肉沫血块极为凶/残地溅了三米高,旁边树干上还挂着一些内脏碎片。
李/明夜目瞪口呆:“你这是打了个什么?”一时间她是真认不出来。
靳一梦也很茫然:“我不知道啊……反正是四条腿的。”
“你有带空包弹和d级以下枪/械吗?□□呢?”
“□□有,空包弹没有。”靳一梦想了想,“不然我用刀吧……”
李/明夜叹了口气:“算了,我来。”
李/明夜的武/器是弓箭,虽说她的兽人黑金长弓也不是什么普通武/器,穿铁透石亦是寻常事,但至少她打到的猎物,卖相会稍微……和平一些。
冬日本少活物,但二人也是撞了大运,他们偶然发现一处水潭,水潭旁恰是一小群野猪的临时栖息地。这群野猪本来正在睡觉,骤然间见着活人,当即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地跳水游走。李/明夜本想射杀一只,见它们竟如此乖觉,不由失笑,遂放下了弓箭。
“我们还是吃鱼吧。”李/明夜说道,“说起这个,这里是纳吉的领地,林中的动物都属于纳吉家族,我们打猎好像是犯法的。”
“真的假的?这么霸道。”靳一梦盯着这水潭看了会儿,他总觉得鱼不算肉,鱼吃起也来没有吃肉的那种满足感,“不管了,犯法就犯法。你弄鱼,我去弄点荤。”
李/明夜召唤出/水怪克鲁格,对其吩咐了几句,便在岸边找了一处布满青苔的磐石,开始搭设火堆。
此时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树林中却已经是一片深沉的昏暗,那些苍老而原始的山杨、杉树、橡树互相推搡挤错,它们用笨重粗/壮的身躯与茂/盛浓/密的枝桠成百上千年地对峙缠斗,争先恐后地瓜分大地与天空。有人在森林中会觉得阴沉窒/息,也许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那种不留余地的、连一丁点阳光雨露都需要全力争夺的残酷氛围。然而这正是自然。
但即使是再忧郁敏/感之人,都不能否认眼下场景的美丽。这是一池宽阔澄静的寒水,周边树影环绕,头顶天光洞/开,水面倒映着如火如荼的红霞,犹如一池宁静燃/烧的火焰。耳边是如此的沉寂,只偶有鸟雀的些许声息,不远处的岸边,一只饮水的鹿刚刚离开,岸石上留下些许苔印。
这里有某种幽静安宁的气质,尘世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它化作森林外的一粒沙,渺小而不值得关心。
李/明夜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升起篝火,又就近捡了些枯枝败叶,将其堆到火边烘烤,以充作预备燃料。燃满水面的烈焰忽然晃动了起来,继而破碎,露/出了克鲁格丑陋憨傻的大脑袋。这只庞然巨/物靠近岸边,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在李/明夜面前丢下三/条蹦跶弹跳的活鱼。
“谢谢。”李/明夜摸了摸它的脑门,“玩儿去吧。”
克鲁格哼哧了一声,没入水面消失了。这时靳一梦从一丛灌木后钻了出来,手中拎着一只呱呱大叫的松鸡。李/明夜正准备收拾鱼,一抬眼瞧见他,当即笑了,遂招手喊他过来,替他挑去发间的几片枯叶……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犹如鱼雷爆/炸一般的,潭面忽然炸开一朵巨大的水花。靳一梦下意识将李/明夜护在身下,半边身/子顿时被浇了个透。篝火嗤的一声熄灭,松鸡扑着翅膀跑开,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水面上浮着一个大脑袋,正眨巴眼睛看着他们,嘴里还叼着一尾鱼。
片刻的沉默。靳一梦又好气又好笑地松开李/明夜,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将那只倒霉的松鸡砸昏。克鲁格“哧溜”一声,将整条鱼吸进嘴里,讪讪的想要下潜。
“过来。”李/明夜沉着脸喊道。
克鲁格焉头搭脑地游了过来,只露着俩大眼珠子,一副怂样。
“道歉。”
克鲁格冲着二人“哼哧哧呼噗噗噗”地吐了一串泡泡。
靳一梦止不住地乐:“算了算了,你这宠物又不懂事儿,跟它较什么真。”
克鲁格吐出了一个赞同的大泡泡。
李/明夜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克鲁格如蒙大/赦,再次一咕噜钻进了水底。她摇头笑了笑,低头寻找可用的燃料:“你身上都湿……”一半了,先烤烤火。她的声音忽然停顿,靳一梦的手臂已经像蛇一般缠到了她的腰上。他们对彼此太过熟悉,她能从微弱的呼吸变化中探知他的意图,她抬起头,果然对上了一双隐隐燃/烧起暗火的眼睛。
(挥/刀/自/宫)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是夜晚了。遥远的天际,太阳正在完成它最后的谢幕,玫瑰紫的霞光轰轰烈烈地倾泻而出,浸透那些层叠堆砌的云朵,而在天的另一边,夜色渐浓,呈现出幽邃浓烈的普蓝。属于夜的森寒一点点地在整个天穹中过渡,与温暖白昼碰撞出奇妙的渐变色彩……一些性急的星星已经迫不及待地现出身形,它们俯望大地,调皮地眨着亮闪闪的眼睛。
二人在水潭中洗完澡,那只松鸡早已不见了。二人相对失笑,也不急着吃东西,遂找了一处干净的石头生火,铺上毯子相拥而卧。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观赏眼前的美景,享受难得的闲适。
“这里不错吧?”靳一梦又抽/出一件羽绒大衣,盖住二人的身/体。他们都穿上了冬季的羊绒衣物,还罩着厚重的毛皮斗篷,自身/体魄又极为强/健……但靳一梦还是不放心,他总觉得李/明夜会着凉。
“很安静。”李/明夜想不出夸奖的词,因为这里确实没有什么离奇精美的景致可供夸赞,说白了只不过是个林中水潭而已,却让人感到很舒服。“你来过?”她说出口的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上午追人的时候路过了一下。我当时就琢磨,你要是看到了说不定会喜欢。”
你那时就在想,我说不定会喜欢……李/明夜忍不住笑了一下,侧头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我确实很喜欢。”她找到靳一梦的手,十指相扣地握紧,“哥,我有一件事拿不准。”
“嗯?”靳一梦有些诧异。李/明夜从来没有拿不准的事,或者说,当她对一件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李/明夜盯着头顶的天空。在某些宇宙里,占星术大行其道,人们透过星辰运/动的轨迹来描绘未来,但其实那些星星都离人们很远,眼前的星图真正形成于千万年之前。如果占星术是真/实存在的,那听起来得有多可怕啊!“过去”这个词的分量竟然是如此之重,就连这样丰富庞大的世界,其走向居然在千万年/前的过去就已经注定,难怪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被自己的过去所困扰。“我在考虑这次的休闲历练,我要不要回原生宇宙一趟。”她说道。
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回靳一梦的原生宇宙,补充一些必要但不必须的非法则化战备物资,不过这显然并不是一个问题。靳一梦感到有些意外:“等你回去了,你打算做什么?”
“这就是关键。”李/明夜的语调非常平静,“我不知道。”
“你爸妈呢?”
“他们已经过世。当我重获自/由时,那具曾经属于我的身/体已经79岁,我应该没有在世的长辈了。”李/明夜略一停顿,补充道:“当……那件事发生之后,他选择了出国。他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英国度过,很少回中/国……”她忽然沉默了两秒,“他上一次回国,是去参加/我父母的葬礼。”
靳一梦愣了愣,抬手将她圈进怀里。
“老年人的身/体,脆弱得,简直……令人费解。我的父母刚刚结束一次英国之旅——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个好主意,英国的气候显然不适合老人,何况当时天天都在下雨。他们应该去地中海国/家,可是他们非要给他过生日,这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也许是高空的气压对他们产生了影响,使他们本就虚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小但致命的变化……他们刚刚回到中/国,就在机场,我的母亲就倒下了。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她像是普通地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能站起来。”除了一些凌/乱的修辞与语序之外,李/明夜的平静近乎无懈可击,她几乎就像在讨论天气一般自然。“17个小时之后,我的父亲也去世了,心源性猝死。我觉得,杀死我父亲的并不是心脏瓣膜,而是悲伤。”
“宝贝儿……”靳一梦正在思考措辞,李/明夜摇摇头制止了他的安慰。她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容很淡,也许是初起的星光太过明亮了,那光芒投映入她的眼中,粼粼地闪烁,像水波一样。
靳一梦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片刻之后,他听见她用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平淡语气,继续叙述道:“我父母去世时年纪已经很大了,在葬礼上,我听见有人说这叫喜丧。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生气,因为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喜的,所以我就很努力地通/过他的眼睛去看,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说的话……我看到了很多人,都是些家里的亲戚朋友,几乎可以说是,嗯,盛大的场面。我来自一个很大的家族,这个家族有很多成员,也有很多朋友,我父母去世,他们全都来了……但这些人,我好像一个都不认识。”
“我感到很害怕,难道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已经死了吗?我努力地寻找熟悉的面孔,终于认出了几个哥/哥,还有四叔,四叔……我几乎认不出他来,因为他也已经很老了。在我小的时候,他很疼爱我,我也很亲近他。但他和我……和他打招呼的时候,态度却很疏远,只剩下一些客套。这很正常,因为他们十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后来又过了三四年,四叔也去世了,这一回他没有参加葬礼。”李/明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听起来犹如一声苍凉得无可转圜的叹息,“那个时候,我……我听到了消息,突然间就觉得……我是真的死了。”
“都过去了。”靳一梦只能这么说,同时握住她的手,在她脸庞与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以后有我,我到哪儿都陪你。我们俩都不会老,说不上什么白头偕老的话,反正我们要么一起长生不老,要么一起喝同一锅孟婆汤。”他顿了顿,换上轻快活跃的语气,在李/明夜耳边笑道:“到时候啊,我喝完汤不认识你了,一抬头你就在我面前,我就说,美/女哪里人啊?不介意的话,处个对象呗?”
李/明夜忍不住失笑:“做鬼都不放过我?”
“不放。都是我的人了,哪儿能放你走呢?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靳一梦略一停顿,又道:“听起来,你家里头也没别人了?”显然不是,否则她不会想要回去,又或者,否则她早就回去过了。
“我哥/哥应该还活着,如果时间没有过太久的话。”李/明夜果然说道,“从我获得自/由,时至如今,我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我不想这样,所以必须见他一面,可是……我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杀了他,可我似乎不怎么希望他死,我想斥责他、咒骂他,可这似乎也不能让我满意。也许我该放下他,可我放不下,至于原谅他?这是我完完全全做不到的事情,我宁可再经历一千次一阶段觉者试炼,也不可能原谅。他已经困扰我太深太久,我必须解决这个世上唯一能困扰我的事情,可是,该怎么……”她倏然住口,似乎在拿捏措辞,片刻后,终于苦笑着说道:“你看,他已经在困扰我了。”
靳一梦把她的话提炼了一下:“听你这意思,困扰你的,是你不知道你们见面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对吧。”
李/明夜想了想:“差不多。”
“要是你们不见面呢?”
“那么……几乎是确凿无疑的,我将会一直困扰下去。”李/明夜略一停顿,露/出一个复杂难言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于李/明夜而言,“不知道”代/表未知,而未知意味着不可控的变量与难以预估的风险,这会令她焦虑不安,她必须通/过如观察、评估、干预等种种手段将其消灭,才能睡得安稳。但对于靳一梦而言,“不知道”则意味着无限的可能,而每一种可能都将由他自己去创造。
——在靳一梦身上,一直有种真正的、纯粹的强悍,他理智冷静,乐观勇敢,积极进取,敢于尝试,亦敢于承担。这是一个当你遇到困难时会首先想到的人,因为你相信他一定能帮助你……当你生活在他身边,你永远都不必感到害怕。
李/明夜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抑制不住地主动想要跟靳一梦说这些了……这根本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她竟会爱他一样,不可思议,却又像水到渠成那般的顺理成章。
“反正听起来值得一试,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靳一梦扳着她肩膀将人翻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要打算回去,我就陪你走一趟,要是你打算见他就见,不想见呢,咱们就当随便找个地方度度假。”他忽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不过,宝贝儿啊,在回娘家之前你可得给我说实话,你这里还有啥事儿我比较不能接受的,像什么,79岁之类的……你一次给我交代清楚。”
李/明夜嘴角一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拳捶在他胸口上:“我今年16!”
“好好好,16就16……嗯,那抢了你身/体的混/蛋活到了79,她结婚了吗?”
“他有一个长期稳定的男朋友,但没有结婚。”李/明夜没好气地。
“有孩子不?”
“没有!”
靳一梦长舒一口气,欣慰地:“那就好。”嘭的一声,他又被捶了一下,这回有点疼。他赶紧解释:“不是,你也得理解我一下,甭管你先前怎么说的,什么六十多年的,但我总是觉得你比我小嘛……呃,当然我现在也是这么感觉的,我老婆这么可爱漂亮,永远都是16岁。我的意思是,这突然要回你/娘家了,要是回去一看,你儿子,不是,哎呀也不是你儿子,反正就有个儿子,比我还大。这也不是不能接受吧,毕竟这儿子跟你没啥关系,但我总得提前知道,你说对吧……”
“你出生于你原生宇宙中的公历1980年,我出生于我原生宇宙中的公历1991年,从这个角度而言,我确实比你小。”李/明夜一脚踹了过去,“不跟你废话了。我饿了!你弄来的肉呢?”
靳一梦嘀嘀咕咕地起身,一边在嘴里念叨着那只逃出生天的松鸡,一边顺手帮她掖了掖衣角。李/明夜忽然喊了他一声:“哥。”
“嗯?”
“你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79岁?”靳一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裹在大衣里,就露/出一张脸。温暖明亮的火光在她眸中跳跃,她的面容犹如花/苞般娇/小精致,被湿/漉/漉的头发一衬,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错觉。
“我们是角斗/士,根据我们的生理机能来看,年龄本身没有任何意义。”李/明夜慢吞吞地说道,“但因此而衍生出的人生经历却不一样。他拥有一段充实而丰富的人生,我虽然是旁观者,但是……姑且可以当我经历过吧。我不能说那些经历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实际上……”
靳一梦打断了她:“宝贝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觉得你比我小吗?”
“我就是比你小。”李/明夜很坚持。她觉得把16岁以后的岁数都算到她头上,实在是非常的不公平……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好好好,比我小就比我小……”靳一梦笑了一下,他跪到她身边,俯低身/体在她唇上轻轻/吻了吻,“我觉得你比我小,是因为你确实就像个小孩儿。你是个很特殊、很聪明的小孩儿,但孩子的聪明跟长者的智慧是两回事,这我分得出来。”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介意……其实,我也不是介意吧。斗兽场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堡垒那个精灵都他/妈/的200多岁了,那可是实打实的200多岁,人家正儿八经一天天过过来的,也没人拿他当老头/子看啊!只是在今天以前,我对这个事儿没多少真/实感罢了。我不是介意,只是需要适应,真正介意的人是你。”
李/明夜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我看来,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宝贝儿受大委屈了。”靳一梦在她的眉心烙下一个吻,温柔而疼惜,“亲爱的,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你遇到的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几十年的苦难,但你一路挺过来了,挺到了斗兽场,挺到让我遇见你……我很心疼你,但我也很高兴。我为你骄傲,宝贝儿,你是最棒的。”
李/明夜忽然抬手抱住了他,她抱得是那样的用/力,十指紧紧地绞着他背后的衣物,像是拥/抱漫长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靳一梦空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脊背,亲/吻她的头发。她在他怀中深呼吸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压抑情绪,最后她放弃了,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慢慢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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