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自己儿子一个大男人居然给中学生做起了保姆,向妈妈是一脸的不高兴。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哪怕是自家老头子刚翘辫子,向家最困难的时候,她老太婆都没拉下脸给人去做保姆阿姨。
她们向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是工人世家,但也是有一股子硬气在脊梁骨里的。
现在倒好,她自己没去做,唯一的儿子倒是去小洋楼里给资本家的小崽子当“老妈子”了,可不是气坏了老太太了。
她也知道,街道印刷厂的工资低,自己儿子又不是正式员工,那工资更是比在编的要少了一半。
说实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花钱捉襟见肘的实在不好看,但……一个大男人去伺候小少爷,像什么话么。
“可是妈,我不是去当保姆阿姨。是因为小帅他被流氓欺负受伤了,他父母又不在身边我才去照顾他的。”
向前进反驳道。
“什么‘小帅’‘大帅’的,你才跟人家认识几天啊,叫得那么亲热。你知道人家的家底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人家在图谋什么呢?”
(小帅:我图谋他做我爸爸!)
“妈,我什么都没有,人家能图我什么呀?小帅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孩子,特别可怜。你知道么,他爹妈太狠心了,他才十一岁的时候就把他扔下了双双出国。再说了,人家也不是不给我钱……喏。”
向前进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灰色的牛皮信封纸,从里面掏出一打蓝色的百元大钞。
“这是小帅给我的买菜钱。”
“要死,门都没关,快点把钱收好!”
夏天里为了通风,向家从来是不关前后门的。
看着从信封口袋里露出的那一打钞票,向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花,急忙转身把门都关上了,这才踩着松软的脚步坐回餐桌旁。
“这,这里得有一千多吧?”
老太太的嗓音有些颤抖,要知道她的退休工资加上儿子的工资也才六百多多块而已。她向来节省,持家有道,向家每个月的菜钱米钱油钱外加水电煤费用,三百多块就能顶上天了。
“是啊,小帅说这是他平日里给保姆阿姨的买菜钱。现在阿姨回乡下了,就暂时委托我买菜做饭了。”
“一千块光买菜?他们家难道天天吃鲍鱼熊掌?”
“没有啊,我昨天看了小帅家的冰箱,昨天的剩菜也就是普通的排骨青菜和豆腐汤而已。”
还有个炸鸡腿,不过据说是来探病的同学送的,太晚了没来得及吃。
“这什么保姆阿姨啊,太贪心了。她一定是看着主人家孩子小,什么事情都不懂,所以把菜钱都贪|污了。一千块就给孩子做青菜豆腐?”
向前进的那颗柔软的心肠可不就是从他老娘这里继承来的,听说有孩子受苦,向妈妈立马坐不住了。
“这活你接了,非但要做,还要做得好。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你多买些好菜,给那可怜的孩子补一补。没爹妈的孩子多苦啊……”
向妈妈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块蓝色的大布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那妈,我晚上陪小帅吃了饭,给他打扫完屋子再回家行不行?”
向前进双眼发亮。
“妈就是这个意思,你多照顾着人家点,多陪陪他。你不是说他被小流氓敲诈才受伤的么?你可要护着他点,别让他再给人欺负了。”
“哎!妈,我现在就去买菜,我给小帅做顿好的补补!”
一听到自家老娘松了口,向前进心花怒放——一想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跑到小楼和向帅下棋,简直就是老鼠跌进米缸里,实在是太高兴了。
“多买肉,买牛肉啊!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呢。”
向妈妈叮嘱道。
于是在向帅不知道的时候,在他未来奶奶的心目中,自己成为了一个资本家家里养出来的缺心眼傻瓜少爷。
————
在向前进连续两个礼拜的投喂和照顾后,向帅非但脑袋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就连脸蛋都圆了一圈。
他站在镜子前头看了看眼前的自己。
比起刚穿越来的时候,现在的“项帅”那原本微微凹陷下去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些软肉了,还多了几分血色,终于不再是那种惨淡吸血鬼的死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自己还长高了几公分。
就连那微微耷拉下来的内双眼皮下的眼睛似乎也带上了几分神采,棕色的眼珠像是两颗玻璃球,依旧有些厌世和疏离,但已经没有那么讨人嫌了。
向帅摸了摸后脑勺,新长出来的发碴有些扎手。
前天他在老爹的陪同下去了趟地段医院,把脑袋上的纱布给拆了。
对于他伤了脑袋居然只是在校卫生所随便包扎了一下而不是来医院检查,医生既佩服他的大胆,也惊讶于他的无知。
“虽然伤口很小,不用缝针。但是你不怕脑子有积血积液么?搞不好要死人的。”
这话把向前进吓得不行,也不管向帅同意不同意,硬拉着他又去做了一套检查。
幸好检查的结果是一切无恙,不但让向前进松了口气,也让向帅松了口气——很好,事实证明医院的仪器是检查不出他把人给“夺舍”了的。
不过已经结痂的伤口总是让人觉得痒痒,偏偏向帅管不住自己发闲的贱手总忍不住想要抠一下。而且这块被校医手起刀落剪掉的头发和旁边一圈长发显得有些有些格格不入。
考虑再三,向帅决定在血痂完全自行剥落之前,还是继续用纱布绑着脑袋吧。
于是至少在这一个月里,向帅去到哪里仍然顶着这个伤员的造型了。
“小帅,我来了。”
向帅正坐在二楼书房努力和乐天带来的暑假作业奋斗,那边就听见了钥匙打开大门的声音。
向帅都想不出有哪本书哪个穿越者比他还要苦逼了,不能大杀四方建功立业不说,还要和高中课业作斗争。
据从乐天那边得到的情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还是个学霸,常年占据全班第二的位置。
向帅寻思着他一声招呼没有打,不但霸占了人家的身体,还霸占了人家的房子,说什么也要抱住学霸的成绩,不然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幸亏他穿越来之前,刚好也是高三才毕业,属于人类一生中知识最巅峰的时刻。
但凡再过几年穿来,面对这些试卷他百分之百束手无策。
写完最后一个字,向帅放下笔,光着脚丫走出书房。
楼下向前进从厨房出来,腰间系了条墨绿色的围裙抬头往上看。
别说,就向前进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家庭煮夫”的味道。
“我来晚了,今天中午吃的简单点吧,我给你做冷面。”
印刷厂刚接了笔急单,所有的人都在赶工,中午休息的时间减少了一半。这两天中午只能烧点简单的东西对付一下了。
“我要吃银丝浇头,花生酱要多,辣油一点点就可以了。”
向帅把下巴搁在木质栏杆上,笑得一脸满足。
面条是昨天买好的鸡蛋面,向前进把面过了热水后放在客厅的电风扇底下吹着等待冷却。
趁着这个功夫,又转身到厨房开始炒豆芽,调花生酱。
上海人在夏天喜欢吃冷面,和北方的麻酱拌面不同,这边喜欢用柔滑的花生酱,再加上酱油,香醋和辣油。配菜的话一般都是银牙丝或者青椒肉丝,再配上一碗紫菜汤。夏天吃来格外清爽,能去一身暑气。
调好酱料,向前进想了想,觉得一点荤腥没有也不行。又从冰箱里把昨天吃剩下的排骨拿了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忙完了这一切,向前进这才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迎面就见到向帅正眨巴着眼睛,双手在身后交握,一脸神秘地看着他。
“今天晚上我们也吃得简单点,乐天要来玩。”
乐天现在也成为了小洋楼的常客,贯彻他妈“多和好同学亲近,一起用功”的嘱托,见天往向家跑。
不过可能要让乐妈妈失望了,她儿子来小洋楼可不是来做作业的,主要是贪图小洋楼的冷气还有他家的大彩电以及游戏机。
这些日子的情况是,乐天带着书包跑来,接着就在一楼客厅打游戏顺便蹭一顿午饭。
而向帅和向前进就在二楼书房下棋,一直午休时间结束,向前进回厂子里上班,晚上继续。
乐天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连蹭向帅两顿饭,差不多下午三四点就回家了。据说夜里还要和篮球队的人一起打球,总之高中生的暑假生活挺多姿多彩的。
“他晚上来?这倒是难得。不过他来不应该多做点么?你那同学的饭量……啧啧,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向前进调侃道。
“今天晚上乐天带我们去个好地方,早点吃完咱们早点出发。”
“‘好地方’?哪里?”
“我也不知道。乐天就说——是保管让我们两个喜欢的好地方。”
向帅眨了眨眼睛,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走进厨房。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向前进。
————
夜色如约降临,在乐天的带领下,三人坐了公交车来到了市中心的人民公园。
不止向帅,就连向前进也不知道原来人民公园晚上七八点还开着,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点公园早就关门打烊了呢。
“天热,夏天公园开到半夜才关。”
买了三张门票扔到公园门口的铁皮箱子里,乐天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
虽然公园的道路两旁也装着路灯,奈何园子里的树木过于高大,盛夏生长繁茂的树叶把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遮盖的七七八八,要不是靠着手电筒,一不小心还真容易摔一跤。
“小帅,咱们来公园做什么啊?有这时间,咱们还不如多下几盘棋呢。”
这时候的人民公园还不是日后的“相亲圣地”,整日里乌央乌央,人潮涌动,还是个正常让市民休息娱乐的地方。
夜晚的公园异常幽静,树梢上蝉鸣阵阵,脚边传来各种虫鸣,一会儿是蟋蟀,一会儿是金玲子,还有一些向前进也说不出的虫子叫声。
南风吹来,空气里幽幽地飘荡着花香,是混杂着栀子花茉莉花,夜来香和南国素馨的味道。
哦,还有淡淡的水汽,应该是不远处湖面上荷花的清香。
不过这地方再清幽,向前进也没有夜游的兴致,他知道自己这两个月是“偷来”的,只想抓紧一切时间下棋。
“哎,向叔叔你别着急么,跟我走就是了。”
说着,他带领两人七拐八拐地穿过一座用太湖石堆叠出来的假山,走过含苞待放的桂树丛,指着不远处兴奋地抬起胳膊。
“你们看!”
从漆黑一片的树林里出来,向帅和向前进一下还不能适应,不过就在几秒钟后,两人原本眯起的眼睛逐渐地瞪大了,都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向帅,他原本的内双都给瞪没了,彻彻底底变成双眼皮了。
只见眼前的九曲回廊下,一连十几个棋摊沿着回廊排开,每个棋摊周围都挤着一堆看棋的人。
下棋人自己带了高炽光的灯泡和简易灯架支在各自所在的棋摊上,把整个回廊照得宛如白昼。
谈笑声,叫骂声,讨论声此起彼伏,带着水杯和风油精的下棋人们完全不在乎夏日残留的暑气和湖边蚊子的肆虐忘我地投入在象棋的世界里。
“怎么样,我就说了,保管让你们两个满意的吧。”
双手叉腰,乐天得意地抬起下巴。
“昨天夜里我在公园的球场打球,回来的时候走迷路了发现的这人。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棋疯子,没想到这里还有一群棋疯子呢。当时我就想说,一定要带你们来见识见识……哎,你们好歹理我一下啊,别自己就走了啊。”
乐天还想继续往下吹,向家父子见了棋就跟被黑白无常勾了魂似,得谁还听他讲话,迫不及待地就往人群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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