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没说话,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袁母,又看向了袁剑河。
她是这个家的长女,是元剑河的姐姐,她这辈子被弟弟拖累过,也被弟弟拯救过,她现在是为着自己的良心,想要让袁剑河清醒一点,主宰自己的人生,不要被父母的想法所左右。
但,她能做的都做了,袁剑河能听进去多少她也无可奈何,到底还有袁母在这里煽风点火上下蹦跶不亦乐乎。
袁星心下叹息,想要平静的过日子为什么总是这么难?非得把生活搅和的‘风生水起’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她不能理解,只觉得头痛,一想到日后要天天对着袁母,自己的亲妈,她就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袁母还在大呼小叫,各种恶毒肮脏的字眼都往苏展眉身上丢过去,仿佛这样她就能有极大的成就感一般。
袁剑河麻木的听着,突然大喝一声:“闭嘴吧,别说了!”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睛血红布满了血丝,第一次是那样的震怒,袁母被他吓了一跳,但随即她又不甘示弱的嚎啕大哭继续闹了起来,完全不顾体面,不顾场合,袁剑河疲惫的长叹了一声:“妈,如果你真的痛苦,就该知道,我也刚刚丧父,我心里的难受不比你少;如果你不仅想要我妻离子散,还想要我身败名裂,丢掉工作在这个社会上混不下去,以后只能回到乡下靠家里原来那点东西勉强生存,还要被同村人指指点点,你就继续闹下去吧,如果你还想有个当市长的儿子,想要靠着我吃香喝辣好好过你的晚年生活,那么现在就收起这一套,至少在人前,不要再给我丢脸了。
你以为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盯着我这个位置呢?你以为我这个市长做得很稳当吗?那么想我干不下去的话随便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袁剑河的目光更要吃人一样咬牙切齿:“昨天展眉把事情瞒了下去,外头都以为是意外,你是要全世界都知道爸是怎么死的吗?要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为了让我这个当市长的儿子甩掉还在哺乳期的妻子和才出生了三个月的亲生女儿,想方设法把其他女人送上我的床,就为了你儿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你们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觉得我现在能耐了无论你们怎么无法无天都能保住你们?我告诉你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呢,真以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要是做成功了能瞒住世人的眼睛和耳朵?真以为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们做得对做的好做的顶呱呱?然后我这个位子还能那么稳稳的做下去一路往上升?你们真的……真的……”
袁母终于被吓住了。
她所有的底气都是因为儿子的身份,都是因为知道袁剑河到年底要升□□了,可现在儿子居然告诉她,她和死去的丈夫做的事情会让儿子丢掉官职,她终于怕了,只觉得腿软,想到自己在医院脑的这一场,骂的这一出出,就感觉后怕:“那……那……”
“现在知道怕了?”袁剑河冷冷地说:“自己作的怪谁呢?非要自作孽害人害己,现在怕什么呢?”
“儿子,妈知道错了,妈会注意着点,不会再乱说话了,可是那……那……”
“行了,没看你在这里骂了半天也没人来吗?”袁星也是一肚子火和怨气,冷冷地说:“剑河安排好了,可是他也还没手眼通天,人来人往的,你再继续闹下去,消息传出去,你看看得益的是谁?”
袁母讪讪地闭上了嘴,终于不再说话了。
袁剑河淡淡地说:“接下来爸爸的丧事我和姐姐会负责,你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记住,不要说话,保持安静,哭就完了,只要你不开口,我们就能把事情解决好,到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袁母连不迭的表示:“儿子啊……”她还是惴惴不安,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抖出去了多少老底:“那个苏展眉和她妈那边……还有林小姐……”
“闭嘴吧你,现在还跟我提林鸾?你是真的不知死活吗?”袁剑河顿时又怒了:“麻烦你不要再开口了妈,让我静一静,你不要再接触我身边的人,也别管我的事,更别管展眉那边,她比你清醒多了,不会做这种糊涂事,至于那个谁,你以后不要再提,就当你从没认识过!”
袁剑河的态度极其不耐烦,他这连着焦头烂额,妈妈还在这里添乱,终于忍不住了。
好在接下来袁母学了乖,终于安静了下来,在袁剑河的主持下,袁父的丧事有条不紊、低调简单的结束了,苏展眉并没有故意为难他,只是罗宝扇要看护小羽书不能来,苏展眉在丧礼期间全程配合,没有让人看笑话。
对此,袁剑河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就更复杂了。
苏展眉是他第一个喜欢过的女人,是他的初恋,也是合格的贤内助,袁剑河心里很清楚,和苏展眉一起,照他们结婚的时候的设想,两个人一起努力,效果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他们会有很光明的未来,苏展眉是那种不仅在家庭而且在事业上都能帮助他的女人。
可是现在,夫妻早已离心,苏展眉被他的父母压得透不过气来,就算感情基础仍然在,可她也不可能再跟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了。
但是他呢?离开苏展眉,真的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吗?
这些日子,虽然母亲说的那些话不堪入目,但是自从女儿出生后两家闹崩以来,袁剑河也曾想过无数次怎么缓和矛盾,怎么能够支撑下去和睦相处。
可是,父母的那些言论,也并非对他毫无影响的。
尤其是在彼此心平气和交底的时候,血缘的影响是难以磨灭的。
林鸾被袁剑河低调的处理了,这姑娘的底细袁剑河之前并没有过于注意,但是这次的事和她脱不开关系——固然袁剑河并不蠢,直到如今自己也有女人盯上,可是盯上他的女人真的就只是看上他吗?还是对家派来的,故意诱惑他让他跌下神坛的?
别把职场想的太干净,更是别以为官场简单,袁剑河曾经很单纯,可是摸爬滚打这些年,也没少经历过事,他很清楚自己走到今天得罪的人不少,想把他拉下来的人不少,妖魔鬼怪各色手段也没少见,不过他都hold住了。
可是父母拖他后腿,这才是最让袁剑河怒不可遏的事情!
在初入官场的时候,袁剑河只想着要出人头地要给妻子一个好的前程要光宗耀祖干出番事业来,但是浸淫官场多年,他却已经深深地明白了权力的好处,醉心于权力的滋味,一心一意想要往上爬。
林鸾是他没放在心上,因为这姑娘在他跟前表现得很乖觉,可是这次的事让他醒悟过来,他可能得意的太早了,放松了警惕。
幸好,事情没有酿成大祸,好在苏展眉识大体。
可是,他和苏展眉,怎么办呢?
丧事办完回乡安葬,苏展眉没有去,等袁父入葬之后,袁母跟儿子恳谈了一次。
“剑河,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恨我,也很你爸爸,哪怕他已经走了,你也仍然恨我们不知轻重屡屡害你狼狈,害得你疲于奔命。这些日子,我也清醒了过来,知道爸妈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是我们想岔了,害了你,好在事情平安过去,没给人留下把柄,妈在这里也跟你保证,等把乡下这点东西处理好,我就跟你姐到城里过日子,以后什么都听你姐的,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也不会信,实在是我们前科累累,你也怪我们害得你和苏展眉离心,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亲生女儿。可是剑河,我们是你的父母,就算是好心办了坏事,我们对你是绝对没有坏心的,我们是不喜欢苏展眉,但我们从没想过要害她,这点我对谁都敢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她一个城市姑娘,名牌大学毕业生,嫁给你一个一穷二白农村小子,是她委屈了,我们也承她这份情,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捧着她。可是儿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选择了嫁给你,是不是也应该有当人家媳妇的自觉?我们一不需要她伺候,二没想过要谋夺她什么?我们只是觉得,她作为你的媳妇,照顾好你,为你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也是为人妻子的本分,可是就为了这,我们一家的关系也迅速恶劣,可是剑河,我们的要求真的过分吗?”
袁母叹了口气,并没有激动:“可能是到底两家人想法不一样,可是过日子,总是相互考虑相互妥协的吧,总不能什么都是我们家一味地妥协吧?可是你结婚后,她到底为我们做过什么呢?你觉得她委屈,她真的有那么委屈吗?妈不是在这里跟你讲她的坏话,我只是想问问你,儿子,我们真的有那么错得离谱,要一次次承受你的怒火被你送走吗?这次是我们错了,可我们到底也没真的这么做,她呢?不能生了,却不告诉你,你还天真的想劝她过几年生二胎,她却连……儿子,她有真的把你放在心里吗?她要是真的爱你,也不会对我和你爸这么苛刻吧?那天她对我们说的话,有多难听你知道吗?我和你爸是不对,可我们到底是长辈,你爸还有心脏病,她就那样,丝毫不顾及你爸的身体……”
“你爸现在走了,就这么走了,他才几岁?还不到七十!你要说我心里不膈应,那是不可能的。剑河,你爸生前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希望看到你有个儿子,能够传宗接代,妈现在,总不能因为要指着你活,连这么一句真心话都不跟你说吧?”
“爸妈做错的事,我们认,可是你爸怎么死的,你爸的心愿未了,我真的不能不管。我知道苏展眉跟你提了离婚,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我呢,以后也不会再插手你们夫妻间的事,也不会再管你的私生活。可是剑河,我没法过得去这个坎。”袁母说:“要是真的就这么老袁家绝了后,我对不起你爸,也没脸以后去见列祖列宗。”
袁母没多说什么,这次她变聪明了,可是袁剑河却沉默了。
“怎么,你真的要跟展眉离婚?”袁剑河大半夜的没睡,站在院子里猛地抽烟,袁星披衣走了出来。
知弟莫若姐,知母莫若女,袁星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家里的矛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袁剑河的脚边一地烟头,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院子里都缭绕着烟雾,他不说话,良久才嘶哑着开口:“姐,我该怎么办?”
“我没法给你答案。”袁星抬头看远处的天空,轻声说:“展眉大概也下定了决心,你……如果不离,妈这边肯定也会持续不断的有后招,这段婚姻的维系,其实从来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但是……”
表面上看似一直都是袁剑河让自己的父母在退让,但实际上是苏展眉在不停的降低底线。
而如今,涉及到了袁羽书,袁父袁母恨不得让其他女人来给袁剑河生孩子来逼迫苏展眉就范,苏展眉不打算让步了。
一旦苏展眉不打算再后退,这段婚姻就维系不下去了。
袁剑河是聪明人,袁星一点就透。
他不由地露出了痛苦的笑容:“原来,从头到尾自私的人都是我,我还……”
“剑河,婚姻之中,有些事本来就不需要斤斤计较,总要有人妥协,但是有人妥协的前提是另一方领情,并且适当的让步。可是你和苏展眉之间……”袁星叹了口气:“要我说,离就离吧,你若真的对她还有感情,也希望羽书有个好的成长环境,那不如就干脆离了算了。”
至于离婚之后是洗心革面争取复婚,还是任由袁母达成所愿再找个女人生儿子,那就再说吧,谁能想到那么久以后的事呢?
袁星也已经心灰意冷。
袁剑河却说:“我不会跟展眉离婚的。”
袁星一顿:“这又何必?”袁剑河会这样纠结,本来就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隔阂,袁父的死,袁母的那番话,袁星知道袁剑河听进去了,否则不会这样,既然都这样了呃,又何必强拉着不放?
袁剑河的目光却很坚定:“姐,我现在的时期很关键,我不会让这种私事来影响我的前程,展眉在楚门市,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税局科长,可是她的人脉很广,加上我岳母的学生也不少在市委各部门任职,这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而我需要这个,这些年,顶着罗宝扇女婿的身份我得到的好处,不是爸妈能想得到的,他们根本不明白,我在这段婚姻里受到的益处,足以让我放弃一个儿子。”
袁星一顿,看着袁剑河,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的弟弟,已经为了权利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了?这就是他明明已经跟苏展眉离心,却仍然抓着她不放的原因吗?
袁星突然不寒而栗。
袁剑河却苦笑一声:“姐,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只是告诉你这现实的一面而已。而且,是,我承认,爸的死,妈的话,我的确心里有膈应,我的确是怪展眉有时候太执拗,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我也根本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可是……可是我是爱她的,平心而论,如果我和她易地而处,我要听到别的男人在打她的主意,我也要疯,而且,我们都结婚这么些年了,女儿都有了,感情基础不差的,老夫老妻了,轻易离婚算什么呢?我有事业心,她也有,离婚对我们这种位置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社会不同了,现在我们这些人民公仆除了要会做事能干实事,还得要注意形象,我们在一起,对彼此都有好处,都体面,所以这婚我不会离的。”
袁星沉默了许久才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抽了这么多烟?大半夜的不睡觉?”
“我知道我的决定妈肯定不会满意,我在考虑怎么说服展眉,让她过几年再考虑生个孩子。”袁剑河说:“这种事不需要着急,我们都才二十几岁,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生二胎,而且如今国家政策开放,也鼓励二胎,我们体制内的人响应政策也是应该的,我想展眉应该能接受这一点。”
他觉得这是最好解决家庭矛盾的办法。
虽然说袁父已经死了,事情也已经成了定局,可是随着他的去世,过去的种种也可以随之一笔勾销,精明的权利博弈者知道怎么权衡利弊。
而袁母虽然伟人执拗,可是没有袁父在旁边,她总归是听儿子的,到时候让她如愿抱了孙子,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袁星突然觉得弟弟的脸让她有点看不清,她低声说:“展眉不愿意呢?或者,她真的不能生了呢?”
“她的确身子亏损了些,但是不是不能生,只是肯定不那么容易怀,但是好好调养身体会恢复的,再说我也不是要现在就生二胎,这也不现实,也没这个时间,怎么这也得等羽书上了幼儿园以后再说,你别听妈胡说八道,这事儿我比她清楚。”袁剑河说:“现在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慢慢的磨,夫妻名分还在,就有机会,总之我是不会离婚的,妈那里我会让她知道我的决定,姐,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帮我多劝着妈,帮我也做做展眉的思想工作,你可是我亲姐,你总是希望我好的吧?”袁剑河对着袁星说。
袁星无话可说,忽然一股悲哀油然而生。
生而为姐,生而为女人的悲哀。
而苏展眉果然不愿意。
在袁父葬礼事宜全部结束,袁星姐弟处理完乡下的事情,把乡下的地、果园、鱼塘都卖的都卖了,姐弟两凑了凑钱,袁星在原来住的小区买了套两室一厅的二手房,把袁母接过来一起住。
虽说从此背上了贷款,但是袁星如今收入不错,每个月还贷压力不大,而且袁剑河工资也涨了,说好了帮着姐姐一起还贷,房产证上是姐弟两的名字,也不需要还多少年就能还清。
袁剑河解决了袁母的问题,就和苏展眉见了面,表示自己不会和苏展眉离婚,而且恳求苏展眉心平气和的想想,不要意气用事。
“展眉,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是你再恨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那么决绝的人是不是?我现在处在什么境地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跟我离婚,非逼着我签字,我的前途就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现在这个位置,我这个年纪马上升□□,多少人眼红?你现在可是哺乳期,我要是跟你离了婚,我……”袁剑河恳求的看着苏展眉:“我知道,你是害怕,是心有余悸,可是现在,说句不孝的话,我爸已经走了,没有人能再出这种馊主意了,我妈呢,其实就是个墙头草,我爸在听我爸的,我在就听我的,现在有我姐看着她,她闹不出什么来,你不要跟一个没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一般见识,就算你信不过她,难道你信不过我?我是那种人吗?”
苏展眉看着袁剑河,她和袁星一样,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是陌生。
不是因为婚后长期的两地分居,也不是因为感情被生活磨砺消失,而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丈夫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和大学毕业那会儿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袁剑河,也没比现在小几岁,却充满了年轻的冲劲和斗志,一腔热血和野心,是一种激扬的让人感到热血沸腾的感觉;可现在的袁剑河,却是在权利场里浸淫过的被权利的美妙侵蚀的野心和热切。
同样都是野心,可是苏展眉不喜欢现在的袁剑河展现出来的野心,这让她感到不舒服。
仿佛,对事业的热爱是为了冲击权利的高位一般。
“总而言之我不会跟你离婚的展眉,我爱你,我知道这些年你嫁给我,婚姻并不如意,可是你不觉得在羽书才这么大的时候离婚,我们太草率太仓促也太不负责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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