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发条交出证件给检查人员查看时,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他内心还是有几分紧张。那名负责核对他的相貌和证件照是否一致的安检人员看着很年轻,也就是刚毕业的样子。

    “你把帽子摘下来。”

    对方道。

    发条沉默地摘下帽子,检查人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刷过的证件还给他道,“进去吧。”

    闻言,发条内心涌出一丝狂喜。

    他这应该就算是通过安检口了吧?接下来只要他身上没带任何违禁的物品,他就能顺利无误地等待登机了。

    果然如他所料,他一路无阻过了安检。

    看了眼时间,他朝常爷调来的那辆私人飞机的登机口走去。

    私人登机口和普通登机口不一样,除了地勤外就没有别的客人等在这里,十分安静。

    “您就是黄先生?”

    在登机口等待的地勤看过了发条手里的证件,然后对他露出甜美的笑容道,“再过十分钟您就可以登机,机组人员正在做准备。”

    发条点了点头,然后咳嗽一声说:

    “那我提前上去也可以吧?”

    地勤回头看了眼窗外的飞机,顿了顿道,“您还是再等一会儿,机组人员应该在做清理。”

    发条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说了我可以在上面等。”

    见他口气不善,地勤小姐缩了一下肩膀,然后妥协道,“抱歉,您请进。”

    说完,她就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发条理了理衣领就往前走去,这时他身后却忽然有人道,“请您等一下。”

    这一刻,大约是多年来一直都在刀尖上舔血养成的直觉让发条浑身一冷,他察觉到了什么反应极快地回过头,伸手就要抓过那名地勤小姐,把对方当成人质。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这一手竟然失算了。

    那看着柔弱好欺负的地勤小姐竟然在关键时刻用标准的擒拿术反击了他,还在他的膝盖上踹了一脚,让他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去。就是这一秒的落差,冲上来的两个男人已经把他撂倒在地,用浑身的力气制服了他。

    “你被捕了!”

    无情的声音响起,他被戴上手铐。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发条不甘地抬起头,瞪着那两名便衣外勤的眼里充满了凶狠的恨意。

    两名外勤只是警惕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时,同样穿着便装的张警探走到发条身前。

    “小子,认识我吗?”

    张警探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拍了拍发条的脸道。

    发条看着张警探的眼里冒着火,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但张警探却不畏惧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眼神,嗤了一声,“你身后的老板还真有些手段,能给你拿到别人的证件。你这脸上的妆化得也够专业的,确实是和证件照上一模一样。”

    闻言,发条的脸都快涨成紫色。

    本来他可以远走高飞,但却在即将坐上飞机前的这一刻被警方的人抓住,功败垂成,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

    “但你小看了我们警方要将你逮捕归案的决心。”

    张警探冷笑着说,“我们早就在机场、火车站还有码头布控,暗中公布了你的画像,并让这里的工作人员注意任何和你长相相似的人。所以你走过安检时那名检查人员就觉得你有几分像是通/缉犯了,早在那时候他就联系了警方。”

    发条沉声道:

    “不对。你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我今天会来机场吧?不然你们怎么能这么快赶到现场?我看你们就是在守株待兔!”

    他又看向那名穿着地勤制服的年轻女性,顿了一下道,“还有这个女人,我不相信她有这样经过专业训练的身手,会是真的地勤。她是你们警局的人?你们让她伪装成地勤在这里等我?”

    “你还挺聪明的。”

    张警探望着发条淡然道,“其实是你要乘坐的私人飞机提醒了我们。”

    这个世界上有私人飞机的超级有钱人毕竟是极少数,即使是沪城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每天来往的私人飞机也不多。所以警方监控机场后,很容易就注意到了今天要停在这里的这架私人飞机。

    张警探早就和上级配合查了登机的机主身份,和这辆飞机即将要载的客人身份,看到要登机的是一个姓黄的香江人后,他们就发现了可疑的地方。

    不知想到什么,张警探看着发条的目光一沉。

    他总觉得这么简单就抓到了这个“常爷”手下的得力干将,似乎有些太容易了。

    难道以常爷的心计,就想不到他们会特别排查机场的私人飞机?这样不是太显眼了?还不如让发条混在乘客里乘坐普通航班离开。

    发条对上张警探的目光,似乎察觉到了对方在想什么。

    他阴冷地一笑说:

    “你以为我还有后手?没有了。我现在明白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想过送我离开。”

    “你在说什么?”

    张警探皱紧眉头道。

    闻言,发条却是疯癫般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掌握了他秘密的人顺利离开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我送到什么海外小岛去——”

    张警探这才听明白发条在说什么,他目光一沉道:

    “你怀疑你的老板是故意让你被我们抓到的?”

    发条只顾着自己又哭又笑,也不理会张警探在说什么。

    “头儿,这家伙不会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疯了吧?”

    一旁的外勤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对张警探道。张警探语气一变,对发条说,“如果真是你的老板故意的,那你不恨他吗?把他的事都告诉我们就能为你报仇。”

    “报仇?”

    发条终于有了回应,他冷眼看着张警探,勾起嘴角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为那个人卖命。”

    张警探看到这个男人决绝的眼神,忽然觉得不好,厉声道,“发条,你别想不开。”

    “真是好笑,你还劝我不要想不开。”

    发条像是听到极其滑稽的笑话似的,大笑着说,“就凭我做的事,我落到你们手中肯定要被判死/刑,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我还有什么好想的?”

    “你——”

    张警探怕他要咬舌或是怎么样,赶紧上前掰开发条的嘴,但发条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张警探见他没这意思,才松开他的下巴。

    “你别白费心思了,我现在才明白他都安排好了。”

    发条用一种奇怪的平静语气道。

    “你的老板都安排了什么?”

    张警探十分愤怒。

    这个常爷一直都没露过面,却一直在把他们警方当傻子耍。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自认为高人一等,不把其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混账。不管这个常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他都会让对方付出自作聪明的代价的。

    但发条却只是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发条,就算你逃不掉死刑,但你就不恨你的老板吗?”

    在把发条押往警车的路上,张警探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为他卖命这么久,是为了他才杀了这么多人,但现在他却无情无义地推你出来受死,你就不想报复他?”

    “我说了,你们什么都不懂。”

    发条仍然是那副把什么都看空的口气,让张警探噎了一下。

    “你是铁了心就想这么白白送死,是吧?”

    半晌,张警探没好气道。

    发条却是嘲弄地一笑,他望着张警探的眼里闪烁着诡异的优越感,眼底仍然藏着让人触目惊心的残忍光芒。“既然是他的安排,那我可能也不是白白送死,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了。”

    把人送进警局关押起来后,那两个外勤有些受不了地抱怨道:

    “这臭小子是疯了吧,满嘴胡话,什么安排不安排的,还说等以后我们才会知道。他难不成还想装神弄鬼吓唬我们?”

    “他也不想想,他现在都被我们逮捕了,他还能吓唬得了谁。”

    张警探却是皱紧了眉头,心中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晚上。

    他审讯了发条将近两个小时,可发条却是打定主意一个字不说,他干这行这么多年,还从没遇到这么难啃的骨头。

    “他应该是知道他犯的罪有多恶劣,到时候一定要被重判的,所以连死缓的希望都不想争取了,才这么沉默。”

    警局的领/导对张警探道。

    张警探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感觉没这么简单。”

    就在发条被送回关押他的囚室后,张警探没多久就收到了消息。“犯人出现了身体发热剧烈咳嗽的情况,我们请医生过去看了,说他这很可能是有传/染性的病。”

    闻言,张警探的脸色猛地变了。

    发条说那个人都安排好了,你们之后会知道的,他现在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把人隔/离起来,不要让犯人再和更多人接触!”

    他怒声道。

    如果常爷是给发条体内注入了会定时发作的病/毒,故意让发条到警局之后再发作传染给别人,以此来攻击他们呢?这个招数阴损至极,让人意想不到。

    另一边。

    常爷望着窗外的明月,笑了笑对身边人道,“中秋节已经过去了,但月亮还是这么圆。满月自古以来都象征着团圆,可意象就只是意象,想要真的阖家团圆可没有那么容易。”

    坐在他身边给他倒茶的年轻女人有些紧张地露出笑意。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看着阴柔文弱的老板,她只是怕得罪他才不断讨好他,给他献殷勤。

    但即使她是为了赚钱才伺候这个人,常爷能给她再多钱,她也有种想逃离对方的感觉。越是和他相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这个男人阴森森的,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对方身上没有人气。

    比如说现在,常爷忽然提到什么月亮圆不圆的事,就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蓉,你赞同我说的话吗?”

    偏偏常爷还笑着询问她。

    小蓉有些勉强地说,“您说的话我一知半解,因为没能全懂所以也谈不上赞不赞同。”

    “你哪里不明白?”

    常爷注视着她,笑得好像很温柔,很耐心。

    但小蓉身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厉害,她如果是一只猫,现在浑身的毛发已经竖起来了。

    “您说阖家团圆不容易,是想家了吗?”

    沉默片刻,她不敢让常爷多等,只能试探着道。

    闻言,常爷笑了一会儿说,“这就是你不懂我了,我没有家。有时候我很嫉妒那些有家的人。”

    小蓉听了拍马屁道:

    “以您的本事,肯定有很多女人愿意和您组建家庭的,就看您愿不愿意了。”

    听到她的话,常爷的眸子却是一沉。

    “你觉得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是有家了?”

    他的音调变冷。

    小蓉心里一颤也不知道又怎么让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不高兴了,而且他说的这话,她实在也没法接。可对方一直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道:

    “应该不是任何一对男女在一起,就能成一个家。这两人都得是真心待对方,才能称作是家吧。”

    “真心待对方。”

    常爷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勾起的笑意变浅了些许。小蓉紧张地看着他,低声道,“我什么都不懂,可能是说错话了,您别放在心上。”

    “不,你说得对。”

    闻言,常爷却又是含着笑看她,“那你觉得拆散了一对这样的有情人,让他们的家不能团聚,这是很坏的做法吗?”

    小蓉被问得一怔。

    她摸不准常爷是那个被拆散的人,还是拆散别人的人,想要投其所好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要看具体情况吧。”

    半晌,她避开常爷的视线道。

    常爷笑了笑,缓缓道:

    “那你就听听我这边的具体情况。我答应了手下的一个人,承诺会送他到海外去,还会把独自抚养他儿子的女人也一并送到那地方,让他们过一家人的生活,但是后来我食言了。而且,我是故意食言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不会让他们团聚,我对那位手下有别的安排。只可惜他应该是信了我的话,你说他会恨我吗?”

    小蓉愣怔地看着常爷,半晌才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会吧。”

    “为什么?”

    常爷问道。

    小蓉都不知道这男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也不知道他和自己说这些是做什么,犹豫着道,“一般人被骗都是会恨骗他的那个人的,或许您的这位手下会不一样。”

    “不,我知道他会恨我。”

    常爷又微微笑着,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小蓉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好好的人又这么有钱,不会就是个疯子吧?

    “但他恨我也没用。”

    过了片刻,常爷又勾着嘴角道,“他的女人和孩子可都在我手里,要是他敢说出去半个对我不利的字她们就完了,他不会造次。所以啊,我从来都不怕别人恨我,因为我有办法让他们不敢报复我,让他们恨我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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