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沙地是鸽子们的聚集地,游客散落四周逗弄它们,不远处还有人贩卖喂鸽子的玉米粒。
已经是黄昏时分,喂鸽子的人逐渐散去,没有食物鸽群也要飞走了。
葵沿着路边走过,鸽群散开的地方,一只委顿在地上的白鸽挡住了去路。
生病了吗?
一双手将它捧起,被抚摸翅膀也不挣扎扭动,气息奄奄的模样。
冬天太阳下落得很快,眨眼间周围已经没有人了。犹豫几秒,葵解开大衣纽扣,把鸽子小心放进去,贴在胸口处暖和暖和。
她开始往回跑,这个时间宠物医院都关门了,只能先回住的旅店。
跑过楼下中国人开的杂货铺时,葵走进去,花三欧买了一条针织围巾,预备给鸽子做个窝。
如果能活下来,三欧就是它的名字了。
她是一个人来旅行的,只带了几套衣服和迷你医药箱,酒店不允许携带宠物,也无法向他们求助。
葵垫着围巾把鸽子放在床上,拉开它的左侧翅膀,心脏所在的位置鼓起一个樱桃大的红色肿瘤。探向尖嘴旁的两个鼻孔,感觉不到呼吸的微风,垂着头任人摆布。
汗水从皮肤上渗出,葵鼓起勇气捏住它尖尖的小嘴,往里吹空气。一口两口,四五口之后,鸽子瘦弱突起的红色胸脯有了微弱起伏。
女孩欣喜若狂,连忙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打开最低一档热风隔着手吹向它,她也不知道鸟类能承受多大的温度,只能凭人类的感知猜测。
吹了会儿热风,葵摸着它的小身子变暖了,可还是没有动静,便含一口水,隔着段距离低头往它的嘴里渡去。
水还没滴完,鸽子有了苏醒的痕迹,缓慢睁开眼,露出一双明媚的红眼睛。
葵以为自己救回了这个小生灵,擦擦嘴角漏出的水把它放在了暖气片上。
回忆动物生存的必备条件,保暖,水和食物…虽然三欧仍缩着脖子萎靡不振,但或许她从死亡手里把它夺回来了,只要能捱过今晚,明天她就可以带它去看医生。
一整晚她都守在暖气旁,半睡半醒间还伸着手摸向它在的位置。
不知什么时候睡意遮住眼帘,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提着一颗心走过去,围巾被暖气烘得热乎乎,可三欧小小的身子只剩余温了。
它死了。
是在温暖中死去的。
水滴打湿翎羽,顺着毛线的缝隙流进深处。
葵的手指仍在抚摸三欧低垂的头颅,眼泪止不住地断落,砸在围巾上晕开湿意。
房间里像簌簌落下了雨,熄灭掉希望的雀跃火焰。
很少有人能赢过死神,即使那只是一只鸽子。
女孩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相处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鸽子的死亡,却让人如此难以接受,希望落空的感受又是如此煎熬。
哭累了,眼皮红肿不堪一碰就疼,索性手背胡乱擦了几下。
还是把鸽子连带着围巾揣进了怀里,她害怕冰冷的尸体,死亡令人恐惧颤栗。
空气里弥漫的寒冷从鼻腔进入,冻得呼吸道结冰。
葵穿过树林来到喷泉池边,阳光好的时候这里的水汽很容易形成彩虹。
雾被风吹淡,露出一点太阳,光芒惨淡的太阳像白色月亮。
有人踩着落叶走近。
葵只顾着用在松软泥土上挖洞,泄愤般用力朝下掘,指尖磨通红火辣辣的疼。
一只鸽子需要多深的坟墓?十五厘米或许足够。
三欧洁白的羽翼漏了一角在围巾外。
那人站在她旁边不出声,没过几秒又蹲下身,递来一把钥匙,“用这个吧。”
乍然响起的日语吓了女孩一跳,转过头看见一个清冷的日本少年。
一片飞羽飘落在他发间,很快消融成了水珠。
雪花纷至杳来。
下雪的第一天,茶色头发的少年站在那里似雪地苍松。
有了工具,葵很快挖够深度。
她捧起包裹着鸽子的围巾,这样睡在雪下也不冷了。
少年在女孩默许下帮她把土埋了回去,小小的坟茔完成,两人袖口都沾上湿漉漉的泥土。
起身后发现,皑皑的雪已经在他们身边堆积了薄薄一层。
整片土地像被粉刷了一遍,崭新而洁白,变成一个宁静的童话世界。
回头望去,阳光照射在三欧沉睡的地方,开出了银色的百合花。
少年的金丝眼镜起了雾,葵拿出安娜准备的蓝色小熊手绢给他,好奇地盯着对方摘下眼镜。
很多人戴眼镜与不戴眼镜判若两人,他也是吗?
沉静的棕色凤眸与她目光相接,葵清楚看到在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影子。神情严肃但让人感到温暖,像埋在雪地下的炭火。
女孩蓦地笑了,“有的人戴眼镜好看,有的人不戴眼镜好看,可是你戴与不戴都好看。”
直白的夸赞也无法打破他表情,少年轻咳一声,耳朵却悄悄红了。
冬天很快过去,四月葵在青春学园入学了。
学校里樱花拼了命地盛开,喷泉般涌出枝头。
葵听见有人叫了声副部长,前方挺拔如松柏的少年转过身,白的雪粉的雪被风卷起飞舞在空中。
隔着花瓣她看见他走来,带了层淡淡的喜悦,“欢迎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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