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通电话催醒的,熟悉的铃声响起来,很容易就令人忘却今夕何夕。凛在迷蒙中摸到通讯装置,强逼走睡意,嗓音冷凝起来,“什么事?”

    她猜测应该会是志米或者帕琦拉,关于工作的交接问题。为什么上天永远不能容忍凡人在度过美好的一夜后继续放松、又或者说放纵自己呢?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怔忪,沉默一秒后再次开口,诚恳地问,“失礼了,我打的是兹伏奇·大吾的号码没错吧?”

    凛也沉默了,她表面不动如山,却在心里用卡洛斯方言骂了句脏话。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了,她维持着那流于表面的镇定,慢条斯理地说,“假使你说的是丰缘冠军的那个兹伏奇·大吾……我想你没有搞错。”

    于是轻笑声从身后传过来了,撞进耳朵里,引人脸热,她面无表情地撑着床面支起上半身,单薄柔软的织物从肩头滑落,袒露出清减的背脊和收拢的骨头线条。

    男人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移开了,这会儿正温和地微笑,他宽容地注视着她,然后从少女手中接过原本属于他的全息影像通讯器。

    “是我,米可利。”他平和地说,一点锋芒却兀自从眼角眉梢中显露出来,“你没有拨错号码,但你确实正在破坏一桩好事。”

    凛选择捂脸静静,在自闭之前她示意大吾打开扬声器。

    怎么会这样啊!睡蒙了吗?居然会以为自己不是身在异世界……她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以为自己还是原先世界的那个卡洛斯冠军。

    一句脏话已经不能描述她心中所想,她需要骂上一百句。

    给大吾打电话的人显然是米可利,后者正在询问他近日的行程,关于丰缘沿海地带那涉及超古代宝可梦的惊世一战,水之艺术家不可能无所察觉。

    这边两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讨论正事,那边凛的思维却已经发散到千里之外。到底为什么大吾设置的铃声会和她一样啊?

    不过也不是很难解释,她不喜欢花哨的东西,所以设置的铃声是初始自带的音乐,很简约,那是一段宁静却足够将人于睡梦中唤醒的清新曲调,柔和得像一支乡间流淌的民歌。

    初始铃声……大道至简,显然大吾也是这样的人。除了收集或朴素古典或精致华美的石头这种爱好,很难想象这个身为最强(之一。凛在心里补上。)的男人会钟爱那种活泼纷乱的铃声。

    她裹紧被子,侧过头枕到他结实紧绷的大腿上,如果忽略两个人都不着片缕这一事实,那此情此景确然可以称得上是一副纯爱画卷。

    米可利正不怀好意地跟大吾说,“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把人家姑娘骗到……”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大吾正对他报以微笑的凝视。

    更正一下,他其实不是不怀好意,只是既震惊又促狭,但鉴于像大吾说的那样,这个人确实破坏了一桩好事,凛不介意戴上有色眼镜端详他。

    这样对米可利好像不太公平,但事实是,在情侣面前,单身狗永远不会享受到所谓公平。

    大吾像抚摸生有皮毛的宝可梦一样梳理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穿梭于发丝之间,仿佛一叶扁舟飘摇,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人好像从未有过毛绒绒的宝可梦。

    而她就不一样了,卡洛斯冠军很喜欢毛绒绒,一支队伍里有四个都有柔软绒毛。

    可见猛男不喜欢毛绒绒,他的宝可梦和他本人一样,都是硬冷的钢铁和石头。嗯……是不是硬那方面更符合一点呢?

    “请原谅我的失礼,米可利先生。”她闷闷地说,嗓音透过被窝传过来了,有些失真,声线却冷清,“我是大吾的女朋友,凛。”

    “你好?我是米可利。”米可利说,“凛小姐不是丰缘人对吧?”

    “口音很明显?”她问。

    米可利说不是,只是没听过这名字。她说哦,然后又说自己是卡洛斯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米可利欢乐地调侃大吾,“手都伸到卡洛斯去了,去摘那里的玫瑰,是丰缘的姑娘都难入您的法眼吗?”

    这个问题说实话有点敏感,所以凛抬起了眼睛,仰视大吾。平心而论她不喜欢这个角度,仰视意味着身居下位。但客观来讲,即便是这样的角度,他的下颌线条也依旧优美明晰,漂亮得想让人伸手去玷污艺术品。

    “好吧,这是个好问题。”大吾说,他低下头和女孩儿对视,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大拇指蹭过她眼下的肌肤,她感受着他指腹因常年在山洞中挖掘锤炼而生出的薄茧,粗糙的质感能轻易地带来颤栗,也令人回到昨夜。

    “你应该快点打完这通电话。”她忽然说。

    他又一次宽容地看着她,对她说,“是的,我会的,只需要回答完米可利的最后一个问题。”

    “打扰一下,”米可利有气无力地说,“我以为我从没说过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况且凛小姐,你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好吧……实话说。”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手指屈伸,掐了一下男人的腰,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她经久窝在冠军的办公室里,近年来缺少锻炼,离弱不禁风一词不过毫厘,而这个动作引来了大吾的一声轻笑,别动,他用口型和气音说,别逗我了,凛。

    她为这个男人引诱人的深厚功力而震惊,深感这是一只披着贵公子表皮的妖精,吸人精气,“刚才我确实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现在的我认为这似乎并不重要。”

    “或许我很想告诉你我的答案?”而大吾却说,刚才还引诱冠军的男妖精面上端庄严整得不像话,似乎和色情这个词语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他的个人魅力和那些足够成熟持重的风情本就不需要刻意展现,在一段势均力敌的关系里漫不经心的引诱成了一场拉锯战,你来我往,彼此都想要对方俯首称臣拜倒裙下,缴械投降。

    凛说请便,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她狡猾地把皮球重新抛了回来,递交到他手里,看起来就像是丰缘冠军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恋人证明自己。

    大吾没禁住在心里头笑了一下,嘴角勾起来,狡猾吗?他是最强的,也包括狡猾这一方面。

    没有人能说丰缘冠军是个伪君子,但同他周旋过的人也确实无法否认这个人拥有的一些政客特质,他像一只优雅而不屑于收敛獠牙的狐狸,狡猾反而是相对温和的形容词。

    米可利不说话了,他不想说话,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不如挂掉电话,对彼此都好。请你们尊重单身狗!

    或许他也需要翻阅一下丰缘的刑法,以此凝神静心。

    好吧,于是大吾说:“我不善于说体面话,但你显然是我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那个。”

    米可利心说你不善于说体面话?骗三岁小孩儿呢?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

    然后他听见冠军的恋人轻轻地笑起来了,像一朵花摇曳生姿,经霜历雨后沉淀出的从容得体,颦笑间饱有万种风情,那是种明媚重叠的艳丽,她说,“唯一,这是个很美丽的词语。”

    米可利心说一个词你俩都能整的这么花花,唯一就是唯一,onlyone;美丽就是美丽,pretty,綺麗,没那么多讲究,我真的受够了!

    “好了就这样,看来没我事了,拜拜。”他当机立断挂了电话,发挥那远超常人的判断力与机敏,一辈子没这样干脆利落过,末了想了想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们,留下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句话,“我说最后一句,什么时候带凛小姐见木槿先生?好了再见!”

    你俩自己纠结去吧,哈哈!与我无关!

    啪——说完这句话,他真的挂了电话,留下小情侣面面相觑。

    “木槿先生……是说兹伏奇社长?你父亲是吗?”凛挑眉问,她的眉形生得极好,带一分凌厉却又兼顾柔美,再向上扬一寸就太冷,向下一毫又显得太温吞。

    “是你想的那样。”大吾轻飘飘地说,显然淡定,假使他心里没有在想怎么向父亲介绍女朋友并提出婚礼规划的话。值得庆幸的是凛没有掌握读心术,天底下也没有人能读他的心,将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丰缘冠军身上的毛头小子的想法公诸于众,“我不是没有带你回家见父亲的想法,但我想至少应该是回去之后。”

    回去,他意有所指,意思是回到原先的世界后。在这个世界面见兹伏奇社长,显然不合时宜并且毫无用处,事后都不作数。

    “你说得对。”凛赞同地点头,“我也没有预备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妈妈,毕竟这个世界有没有我妈妈都不一定。呃……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乐意见我父亲,尽管我确信他一定会喜欢你。”

    那个政客怎么会不喜欢来自另一个地区的冠军呢?那意味着荣光与权力,是他最喜欢也最需要的。冠军女儿再加上冠军女婿,好家伙,一家子冠军!

    他失笑,说是不是考虑得太多了?但过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也确信父亲一定会很喜欢你。”

    所以婚礼要在哪里办好呢?选什么颜色的花呢?戒指准备几枚比较好,肯定要有钻石,但是翡翠玉和绿松石都很衬她的眼睛……

    大吾陷入沉思。

    凛看着他忽然沉默的样子:“?”

    说错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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