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往外走,周东北问:“孙洪波还没交代?”
郝忠海反问道:“你怀疑是谁?”
他神色一暗,“我真希望没有这个人,孙洪波只是想为他两个弟弟报仇……”
“我会让他主动说出来的!”郝忠海说。
周东北知道他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却也没再解释。
两个人走出小黄楼时,脚步都有些沉重,夕阳给院子里的雪镀上了一层金黄,晃的人睁不开眼。
大雪小雪又一年。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该吃团圆饭了。
外面是连片的鞭炮声,四面八方都在响,传过来时声音已经不大,却连绵不绝,有硝烟刮进了院子,冷空气裹着年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往年多出了一些悲伤的味道。
马晓华说:“四哥走了,老穆也走了,晓光终于回来了,可还能活多久?”
周东北搂住了他的肩膀,轻声一叹:“又何止是他们?胡老三、孙大马棒、杨红岩、张大蛤蟆、大黑熊、孙洪刚、刘卫国、刘卫东、孟老二……这江湖本就是一条不归路,曾经的义无反顾、两肋插刀、呼风唤雨……终将成为往事。”
——
大年初三的晚上,郝忠海和周东南来到了市中心医院,负责看守的四名刑警纷纷打招呼:“郝队,嫂子,过年好!”
周东南把手里的大塑料袋递给了他们,笑道:“过年好,尝尝嫂子给你们包的饺子!”
“谢谢嫂子!”
“还是嫂子最好!”
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嘴甜。
郝忠海下巴朝孙洪波病房门示意了一下,小陶压低了声音说:“不怎么说话,躺那儿像个死人一样……”
他点了点头,和周东南走进了病房。
“孙洪波,这是我爱人,周东南!”郝忠海介绍道。
孙洪波继续沉默着,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不明白这位刑警队的大队长,怎么带着老婆来看自己。
周东南走到了病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打开后首先拿出来的是个手绢,看样子包着什么。
随后又拿出了几沓钱,有几张100元,剩下多数都是10元、5元和1元的旧票子,都用橡皮筋整齐的绑着。
她把东西放在了床边,最后又拿出了一张稿纸,叠的整整齐齐。
“孙大哥,”周东南说:“这些东西是你父亲交给我的,现在我转交给你了,请收好……”
听到父亲两个字,孙洪波眉毛扬了扬,手摸到了那块手绢,拿起来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金手镯,瞬间呆在了那里。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奶奶送给母亲的,他八岁那年翻出来过,结果挨了一顿胖揍,两个弟弟并不知道。
他用力攥着手镯,眼神凌厉,“怎么会在你手里?说!”
郝忠海眉头一皱,周东南怕他发火,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说:“我是周疯子的姐姐!”
“他姐?”孙洪波更费解了,“为什么?”
三个字包含了好多问题,既然你是我两个弟弟仇人的姐姐,为什么会有我家的东西?我家那个死老头子疯了吗?
郝忠海说:“看看你爸的遗嘱,你就明白了!”
孙洪波瞥了他一眼,拿起了那张稿纸,看完后久久不发一言。
周东南说:“那就这样,我们走了……”
两口子转身往出走,都快走出房门了,就听孙洪波说:“等一下!”
两个人走了回来。
他看着周东南,伸手把身侧的这些东西推了推,说:“我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出不来了,这些东西是他给你的,我不要!”
周东南摇了摇头,并没有上前。
郝忠海说:“我们要是想要,就不会给你送过来!就算你判了无期徒刑,也有可能减刑出来,这些以后能用的上,收好,以后交给监狱替你保管!”
孙洪波笑了起来,拍了拍大腿,“出来干嘛?谁能照顾我一个残疾人?还不如在牢里舒坦!”
郝忠海摇了摇头,拉了周东南,转身往出走。
“郝队……”
他转过身。
“雇我们杀周疯子的,叫陈军!”说完,孙洪波又看向了周东南,目光柔和下来,轻声说:“谢谢!”
当晚,就在紫禁城夜总会老板陈军被抓的同时,远在哈市的街头,一个酩酊大醉的中年男人,被三名抢手打了14枪,当场毙命!
没人知道他和陈军有什么关系。
而他的死,让京城那位龙哥心中的江湖彻底死了,从此一蹶不振……
——
兴安的春天姗姗来迟。
陈军在执行枪决的前一天晚上,杨历年去见了他,拎着一些猪头肉和一瓶65度的纯粮小烧。
两个人说了好多,从年少说到壮年,有欢笑也有泪水,唯独没提周东北的名字。
最后一杯酒。
陈军端着酒杯说:“七哥,还是那句话,你永远是我亲哥!”
杨历年一口干了杯中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就往出走……
“哥——!!”陈军哭的已经看不清他了。
杨历年一只手拉着门把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说:“四儿,放心,你妈有我呢!”
陈军一口干了酒。
噗通!
跪在了地上,更咽道:“哥……谢谢!”
咚咚咚!
他磕了三个响头,抬头去看时,人已经走了。
三天圆坟,当晚在二粮店后身一家小串店里,油腻腻的桌子上摆着三十多个空啤酒瓶子,20串铁签肉串一口没动,早就凉透了。
今晚这顿酒,只有两个人,连店主都躲了出去。
周东北干了满满一杯啤酒,揉了揉脸说:“这事儿都怪我,年前一个事儿赶着一个事儿,那天陈军儿都去公司找我了,还拎着烟酒,结果我把人家晾在办公室一下午……”
“谁都不怪,这事儿本就没有对错!”杨历年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陈军这人,心思太深,想法太多,心眼儿又太小!”
“疯子,你心里很清楚,就算那天你没去医院,就算你俩坐在了一起,就算你说的十分诚恳,就算把事儿都说开了,你以为他就放心了?”
周东北没说话。
“这根刺儿已经种下了,无论你再解释什么,他都会觉得你话里有话!”
“他三番五次的找你,不过是想要个心安,其实他自己最清楚,这些都没用,因为你不死,他一天都睡不好觉!”
杨历年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位置,“他这儿,有鬼!”
“有鬼?”周东北有些奇怪。
“记不记得老嫖的夜巴黎歌厅开业那晚,五姐夫和几个小子打了起来,有个叫小九的,被他撅折了四根手指……”
周东北有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这些人是陈军儿派去的?为啥呀?”
“为啥?!”他呵呵笑了起来,“还能为啥?嫉妒呗,就想给咱们添点儿堵,干完就后悔了,慌忙把几个小子打发去了外地。”
“有些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有一天把你踩在脚底下!”
“这几年他干的操蛋事儿太多了,有时间你去区分局和各个派出所看看,看看他的档案有多厚……咱们不在社会上玩,不知道而已。”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行走人世间,低调没有错!”说到这儿,他笑了起来,“这话是你说的,疯子,知道为啥我总不待见他吗?”
“因为我早就看透了他,当年他能为了一个女人揭发二驴子,未来就敢杀我!”
“有些人呐,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落寞,“老太太哭坏了,一会儿我还得去坐坐……”
两个人干了一杯酒。
周东北抬头望着棚顶那盏昏黄的灯泡,喃喃道:“他想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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