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花闭上了嘴,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本来已经放松的双手,又一次紧紧握成了拳头。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谢顶男人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突然,马小花就像头狂怒的猎豹,一只手闪电般掐住了他的脖子。
蹬!蹬!蹬!
谢顶男人被怼得后退几步,哐!一声闷响,后背就靠在了一个破铁皮柜上,他原本去支援中央的头发散乱下来,惊恐地回到了地方。ъiqugetv
这一下太突然,全屋的人都惊呆了。
“艹尼玛!”马小花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也是诗人?你也配做诗人?你他妈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谢顶男人被他掐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马小花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左胳膊抬起,肘关节用力一击,这一下正打中他右太阳穴上,一声没吭,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马小花赤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缓缓扭过头看向了这些诗人,长发男人嘴上的烟掉在了他的记事本上,毫无察觉。
短发女人连忙说:“小同志,你要冷静!冷静!”
马小花用力扯住了谢顶男人的脖领子,两步就把他扯到了房门前,这下谁都跑不出去了!
嗖——
他一个箭步窜上了桌子,随后,那条亮闪闪的链锁就从腰间抽了出来,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都战战兢兢往后躲。
马小花转头看向了那个短发女人,轻声说:“老师,您往后站站!”
女人赶快往门口走,其他人刚想动……
啪——啪啪!
马小花已经抡起了链锁,顿时一片狼哭鬼嚎。
前前后后还不到两分钟,除了那个短发女人,每个人的脑袋都至少被抽了两三下,一个个鲜血淋漓,抱着头哀嚎不已。
马小花猫下腰,盯着那个戴着眼镜瑟瑟发抖的胖子,沉着嗓子说:“你不是问我工作单位嘛,我现在就告诉你……”
胖子的眼镜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他惊恐地看着这个煞星,模模糊糊。
“我是流氓,这就是我的工作!”说完手一伸,“还给我!”
“啥?”胖子牙齿都打着颤。
“申请表!”
胖子连忙低头找,他身边那个长发男人见他四处乱摸,赶快把掉地上的那张申请表捡了起来,刚伸过去,马小花一把就抢在了手里。
他看了一眼上面娟秀的字迹,这还是方有容帮自己填写的。
呲!呲呲!
这张申请表被他撕了个粉碎,用力一吹,飞扬起来。
马小花拎着链锁跳下了桌子,大步朝着门走去,弯腰将谢顶男人扯到一边,伸手拉开门,头也没回扔下一句话:“去他妈的诗歌!!!”
咣!
房门被用力关上了,躺在地上的谢顶男人悠悠转醒,“报警——报警啊!”
冬季的太阳很高。
马小花出了文化局,眯起了眼睛,眼前的光晕是黑白色的。
马路对过就是公安分局,一群孩子打闹着,他大步穿过马路走了进去,丝毫没犹豫。
郝忠海停好自行车,刚走进分局大厅,就见乱糟糟一堆人,一个个都捂着脑袋鲜血淋漓,七嘴八舌:
“那就是个流氓,赶快判了他!”一个戴着破眼镜的胖子喊。
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嗓门更高:“我要见你们局长!魏局呢?魏局?金局?”
“太吓人了,臭流氓!”
“哎呦,疼死我了!”
“……”
什么情况?
郝忠海看的一头雾水,这些人看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个打扮得奇形怪状,但好像还不是混社会的,怎么被群殴了?
“刘凯,你搞什么?”魏俊民副局长下了楼,大声朝刘队喊了起来。
一个女人看到他,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哭腔喊:“魏局,你得给我们做主啊!呜呜呜——”
“呦,是钱科长,这是怎么了?”
刘凯,也就是分局刑侦二队的刘队,见主管领导到了,连忙分开人群跑到了魏局身前,可此时他根本插不上话,那个女人连哭带嚎没完没了。
郝忠海大步走了过去,在女人喘气的间隙,赶快说:“魏局,我们先带这些人去医院包扎,然后再回来!”
“对对对!”魏俊民一个头两个大,“刘凯,你和小郝去审讯室,小王,你们仨先带人去医院包扎,快快快,动起来!”
那个女人还想再说什么,郝忠海伸了伸手说:“同志,您看您流了这么多血,还是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然后咱们再回来好不好?来,这边走……”
魏俊民出了一口长气,这堆诗人被请走了,大厅里安静下来,他转身上了楼。
郝忠海和刘凯往审讯室走。
“队长,什么情况?”他问。
“马小花,跑文化局撒野,把诗词协会的这些诗人都给打了……”
啊?!
郝忠海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呢?
先不说马小花尊不尊敬这些诗人,可他喜欢诗歌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那首新诗又登上了《兴安日报》,看他都开心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跑文化局去闹事儿?
“这些人把他抓过来的?”
刘凯摇了摇头,“打完这些人以后,他自己来投的案!”
说完扭过头压低了声音,“这家伙一直也不张嘴,你好好问问怎么回事儿……”
他话里有话,不过郝忠海也没意外,自己和七哥以及图四他们的私交,瞒不过局里同事。
再说了,他们又有几个人没有社会上的朋友呢?
区别是,自己和七哥他们是真正的友谊,那是建立在从小撒尿和泥的基础上。而局里这些人,多数都是吃吃喝喝,真有人犯了事儿,翻脸不认人……
两个人进了审讯室。
郝忠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审讯铁椅上的马小花,他的神情漠然,垂着眼皮,看来队长应该提前嘱咐了,没有人动他。
“齐哥、晓强,走,咱出去抽根烟!”刘凯喊两个人出去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郝忠海和马小花。
“晓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走了过去。
马小花是1961年出生,比他大了一岁,不过两个人一直都是相互称呼名字。
“来根烟!”
郝忠海拿出一盒软红梅,又帮他点着。
灯光下烟雾缭绕,有一些钻进了马小花的短发里,像着了火一样。
他用极其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审讯室里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郝忠海叹了口气,他能理解马小花的心情,换做自己也会发火,可完事跑就得了,干嘛来投案呢?
上次小地主的事儿还没了,现在又整出这么一码事,那些诗词协会的诗人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单位的,弄不好就没完没了。
“你别急,我去找疯子,想办法先把你保出来……”
马小花笑了,眼神迷离,“不用费这个劲,我就是想找个地方静静而已。”
“你?哎!”郝忠海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自己又不适合单独和他待太长时间,于是说:“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笔录你悠着点说!”
“老海儿,我想起一首诗,我说给你听……”
“你可拉屁倒吧,都他妈啥时候了,还诗个屁的诗?”
马小花怔怔看着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吟诗了,你不想听?”
他就是一愣,没再说话。
马小花用力吸了口烟,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脸遮挡起来,若隐若现,他的嗓子有些哑: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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