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百货路口。
黑脸交警回来了,走到摩托车前先是一个立正,随后就把钥匙递给了周东北,“你们可以走了!”
周东北咧嘴一笑,也没说什么怼人的话,蹬上摩托就走。
“哎——”黑脸警察在后面喊了起来,“慢点骑!”
周东北高高扬起了一只手,意思是自己听到了……
突突突——
长江750开进了商业街,路两侧一些小商贩都看了过来。
这年头跨斗子不算稀罕玩意儿,可这三个人都没着装,又开着一辆公安牌照的摩托,这就很引人注目了。
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高个司机是便衣警察,看这形象和气质,错不了!
而他身后那个挺大个脑袋,八字眉,白白胖胖小眯缝眼的小子,还有跨斗子里那个长毛搭撒的家伙,这俩人一看就是罪犯!
绝对是!没跑了,就这二位的形象,不用进审讯室,直接拉法院判了都不会冤枉好人……
摩托停在了新华书店窗户下,周东北熄火下车,“你俩是跟我进去?还是留外面给我看车?”
老嫖慢吞吞下了车,“你可拉屁倒吧,想冻死我俩呀!”
二虎犹豫了一下,“哥,你俩进去吧,我看着!”
周东北哈哈大笑,伸手用力一搂他的脖子,“麻溜走得了,谁敢偷公安的车呀!”biqugetν
三个人往里走,二虎还不放心地回头瞅了好几眼。
周东北让他俩随便看,他开始找关于塑料大棚相关的书,老嫖趴柜台上想逗逗一个梳着短发的女营业员,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
溜达才一会儿,他就累了,找营业员要了本《笑傲江湖》第一册,靠着墙看了起来。
二虎这个浆糊脑袋啥都看不进去,就跑到了橱窗那边,盯着外面的跨斗子。
与此同时。
马小花揣着那张报纸和申请表,一个人来到了兴安市诗词协会。
本来方有容要请假陪他来,可他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坚持自己来送这张申请表。
诗词协会在八大局东侧的文化局一楼,本来属于民间组织,但组织者与文化局的大局长关系莫逆,于是就借给了他们一间办公室。
马小花走进这座四层小楼,楼道里静悄悄的,他往收发室看了看,里面没有人,于是继续往里走。
咚咚咚!
他敲响了走廊最里面的一扇房门,门框上吊着一个白牌子,上面写着:兴安市诗词协会。
“进!”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马小花的手放在了房门上,心脏“砰砰”直跳。
这些年来,他每天出入的地方不是舞厅饭店就是派出所、看守所,不是在要账的路上,就是拎着链锁去打架。
尽管这座小楼毫不起眼,尽管这扇破门有些斑驳,可这些都离他太远太远了!
此时,他怀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觉得自己将要推开的,是一扇文学艺术的大门,里面是文化人的圣殿!
如果不是方有容的鼓励,他也迈不出这一步。
吱呀——
门开了,浓烟呛鼻。
他仔细看,房间并不是很大,四张破办公桌合在一起,围坐着九个人,有男有女,抽着烟,喝着茶水。
这是在开会?
“你找谁?”一个戴着眼镜中年胖子问他。
“老师,你好!”马小花听出来了,刚才就是他让自己进来的,于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我叫马晓华,是一名诗歌爱好者,过来交一份入会申请表……”
“哦?拿过来我看看!”
他赶快往里走,把怀里那张申请表取了出来,还带着他的体温,递给了这个人。
“马晓华?”胖子读起了申请表上的内容,“《那一夜》,作品发表于《兴安日报》……”
其他人有的低头喝茶,有的拿出烟点燃,有的在默默打量着马小花,目光复杂,有冷漠、有审视、有好奇、也有轻蔑……
胖子放下了手里的申请表,两条胳膊拄在桌面上,环顾左右:“各位,谁看过这首《那一夜》?”
所有人都摇起了头。
马小花连忙说:“各位老师,报纸我带来了!”
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尖着嗓子说:“准备挺全哪,那你就朗诵一遍吧!”
靠窗一个四十岁出头的谢顶男人撇撇嘴,“《兴安日报》能有什么好诗?算了,别耽误我们研讨会的宝贵时间了!”
马小花瞅了他一眼,这人长着一对稀疏的眉毛,脑袋上一圈头发从地方支援到中央,亮闪闪的头顶放射着窗外的冬日暖阳。
另外几个人七嘴八舌起来:
“就是,去年我的那首《浮云》就被退稿了,结果呢?《诗刊》登了,一个字一毛,足足给了我十三块六毛钱!”一个大胡子洋洋得意的说。
“对嘛,诗歌还得上专业刊物,报纸是什么?那是新闻载体,根本就没有诗歌的土壤嘛!”
“……”
马小花脸有些红,两只手的拳头缓缓握起。
“小伙子挺精神的,在哪儿上班?”一个相貌清秀,梳着短发的女人问道,看她的样子有三十七八岁。
俗话说的好,相由心生,这人的面相给马小花的感觉就非常好。
可还没等他说话,那个戴眼镜的中年胖子拍了拍那张申请表,“对呀,我看表上单位名称是空的,怎么不填上?”
“不好意思,我没工作!”马小花的声音生硬起来。
那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又尖着嗓子说:“哦,待业青年哪!”
好几个人都在呵呵的笑,马小花喘气都粗了,拳头越握越紧。
一个长发男人点了根烟,合上了桌子上的塑料皮记事本,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浮躁啊,近几年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以为认识几个字就能写诗了?”
那个大胡子嘿嘿笑道:“弄个诗人的名头好挂马子呗!”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短发女人脸色有些不好看,瞥了几个人一眼,又扭头说:“小伙子,朗诵一遍吧!”
说完,她又看向了大家,“各位,诗歌要发展,就不能闭门造车!我们要打开门窗,欢迎新鲜血液流淌进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小花胸腔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此时听到她的话,脸色才算好看一点。
可没有人说话。
她看着马小花的眼睛,柔声说:“来吧,让我们听听你的诗!”
“谢谢老师!”马小花压住怒火,又微微躬身行礼,轻咳两声:
“《那一夜》
一杯烈酒,
盛满酽酽的乡愁,
在迎风的清晨,将我醉倒;
春风还早……”
这时,靠窗那个谢顶男人站了起来,沉着脸说:“你们听着,我出去方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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