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东北农村,出马已经有些年头了,也就是俗称的出马仙。
关于出马仙,相信很多人有所了解,但不是这行里的人,懂的应该不多。
前几天朋友来电话,说潮汕那边有个兄弟中了邪,瘫在家一年多了,一条腿完全没知觉,想请我过去看看,甭管能不能解决,先拿酬金两万,另包路费食宿。
我犹豫了两天,实在是不想再去承担那些因果,加上懒得动,于是拒了。
干我们这行的,一生要给人担很多业障因果。
有个说法,说是担的业多了,到头来自己无法抽身,也不能轮回,只好修鬼仙,抓弟马,重复一代又一代。
我实在是不想那么干,也很怕自己真的无法轮回。
恰好师父跟我说,她很想把一些关于出马仙的故事记录下来,我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是个好事。
在我前半生的三十多年里,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发生过很多故事,如果写出来,应该会有人看。
但出马仙的事不能全说出来,说多了要被老仙警告,甚至惩罚。
据我所知,先前有几个写真实出马仙的,后来都不敢写了,甚至有的人大病一场,差点死了。
所以写这个,非行里人最好别碰,除非你基础知识靠百度,其他靠瞎编。
就像很多人都知道一点出马仙的行话,比如烟叫草卷,酒叫哈拉气。
但实际上烟也分好几种,香烟才是草卷,卷烟叫片子或者兰花,烟袋叫兰花草杠或者乌木杆子。
酒也不光叫哈拉气,还叫红粮细水。
烧鸡叫小凤凰,鸡蛋叫圆圆或者凤凰蛋,馒头叫雪花飘,虾叫弯弯腰。
香炉叫宝鼎或者红花宝碗,堂单叫红罗宝帐。
钱不能叫钱,得叫国宝流通……
先不扯远了,就从我的小时候说起吧。
这行里的人,似乎大多从小体弱易病,多灾多难。
我也一样,因为体质弱,总是病恹恹的,常年都往医院跑。
很多时候就算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来什么,莫名其妙就好了,但回家还会犯病。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到医院就好,回家还犯。
为这,家里人给我取名吴小凡,就是希望我一生平凡,安安稳稳。
而且我还经常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住在姥姥家的祖屋,一次下午在家,天刚黑下来,我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穿红旗袍的女人,坐在梳妆台的位置,背对着我在梳头。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我就问大人那是谁,姥姥一听脸色就变了,说过去祖辈有个姨太太就是穿红旗袍上吊死的。
后来家里特意请人烧纸净宅,折腾了好几天,从那之后我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因为我总是这样,姥爷就找了一个大神,人家说我八字太轻,压不住魂,所以我这魂魄时常会不在身上,导致我经常生病,还会看见“那些东西”。
那时候东北的大神并不多,大多都在偏僻的农村,不像现在城市里这么泛滥,随便上街划拉一圈都能碰上几个顶香的。
顶香的就是出马弟子的意思,又叫弟马,是行话。
而出马弟子在一般人的称呼里,就是出马仙,民间俗称为大神。
大家也别以为身上有仙家就可以立堂口出马,按规矩得四梁八柱齐备才行,这是立堂的根本,少一样都不能叫堂口。
还有人把保家仙错立成了堂口,非但起不到保家的作用,反而惹很多麻烦。
再讲一个常识,很多人都以为东北大仙就是胡黄白柳灰,其实并不是这样。
真正的出马仙供奉的是胡黄常蟒四大家族,再加上鬼仙清风,也叫五路人马,其中常蟒蛇统称为柳仙。
至于白仙和灰仙,实际上数量很少,那是外五行里的,又叫五行花教,有的地方还叫花三仙。
不过,现在的出马弟子都不愿意接受大神这个称呼,他们更喜欢称自己是萨满传人。
以前民间的大神其实很少,但是道行却不一般,远非现在的大神能比。
现在很多地方的仙家,其实还没修到能出马立堂的境界,说白了道行还不够,就急着下山抓弟马顶香,人和仙火候都欠着,自然办不了什么大事。
但在以前的时候,那些大神基本都是祖上有香根,传到自己这一代,算是老堂人马老堂营,都是有老招牌的,但凡应了的事都做办到,否则就是自己砸招牌。
我曾听说,过去的大神之间经常会盘道,也就是斗法,拿烧红的烙铁用舌头舔,道行高的舔了啥事没有,道行差点的直接就怂了。
还有的会用烧红的铁条,叫捋柳条,用手上去捋,也是谁牛逼谁赢,要是本事不够的大神,上去捋一下,一只手当场就报废了。
当然这种盘道的方式现在极少见,几乎没人敢干。
大神看病有两种,按堂口来说,一种是文堂,一种是武堂。
文堂看病的大神,跟正常人基本差不多,只是仙家上身之后,偶尔会有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但是不吓人。
武堂就了不得了,民间俗称的跳大神,基本就是指的武堂。
只要仙家一上身,那就是连晃头带跺脚,浑身哆嗦,还得乱蹦,一会要哈拉气,一会要草卷,一会要小凤凰。biqugetν
那时候文堂少,武堂多,这也跟老仙儿的道行有关系。
因为武堂是弟马不参与,全程都是老仙儿在附体看病,俗称捆死窍,道行低的根本捆不住,但老仙儿消耗较大。
看完事之后弟马会很累,而且对于整个过程一无所知。
而现在的大神,几乎没有几个能捆死窍的,即便是武堂,大多也都是老仙儿提示一半,弟马凭经验自己猜一半,也叫捆半窍,这种情况弟马是有个人意识的。
说白了,捆死窍完全是仙家在看事,错误率很低。
但现在大神看病,基本是捆半窍,导致同一件事十个大神能看出十种情况。
当年给我看病的大神,就是个捆死窍的老太太,是我们隔壁村的,姓王,已经七十多岁了,都叫她王老太太。
那时候我也就六七岁,看着王老太太坐在板凳上紧闭双眼,摇头晃脑,旁边一个老头敲着神鼓,在那唱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唱词,心里还真有点害怕。
片刻后,老仙儿就下来了,开口就要迎迎风。
迎迎风是行话,也是一种礼节,老仙来了之后有的要迎迎风,有的要赶赶寒,其实就是用烟酒招待老仙。
那个老头就是请神的跨海帮兵,又叫拉马帮办、忠良、靠凳、三海,也就是俗称的二神。
他一听老仙儿要迎迎风,忙把烟袋锅子点上,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一口接一口的吸了十几口,这才开口说话。
“多……多谢……跨海帮……帮兵……就知道我得意这……这一口……”
他这一开口还结结巴巴的,半天才顺溜起来,说自己是黄堂报马黄淘气,今天特意为了我的事赶回来,要好好给我交代交代。
我妈一听不敢怠慢,赶紧掏出五块钱,压在了香炉底下,又报出了我的生辰八字。
那个年代,结婚随礼也才十块钱,看个事五块不少了。
随后,王老太太双腿不住哆嗦,用左手大拇指一顿掐算,摇头晃脑地说:“这小金童八字轻,火力低,容易招没脸子,说丢魂就丢魂,说发烧就发烧,去医院就好,回家还犯。告诉你们,这是虚病,千万别当实病治。”
我妈闻言赶紧问:“老仙儿啊,那这得咋办才好?”
王老太太说:“好办,待会让弟子写个符给小金童戴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升了就行,以后就能少招那些玩意。小金童命里有仙缘,有好几位仙家保着。但是他不能去阴气重的地方,晚上也别让小金童出门儿,等他长大就好了。”
我妈听了连连点头,旁边我姥爷懂得多,问道:“老仙家,听你这话,这孩子将来还得有一堂人马?还得出马看病?”
那时候的人都不愿意出马,一是嫌丢人,二是几乎所有出马弟子都要经历一番磨难,命运坎坷,很多人都被磨的疯疯癫癫,跟精神病一样。
王老太太说:“小金童暂时走不了出马这一道,他命里还有三灾八难,都过了缘分才到,如果过不去,谁让他出马也没用。”
三灾八难倒不是一个固定的数量,而是指多灾多难。
我妈又不放心地问了很多,黄淘气一一回答后,便要打马回山,二神又敲了一通鼓,王老太太身上又哆嗦了一阵,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之后,王老太太就拿出黄纸朱砂,给我写了两道符,交给我妈,嘱咐她将一道符化水给我喝了,另一道符给我缝个荷包戴在身上,平时不能摘下来,四十九天之后升了,也就是烧掉的意思。
这件事之后,我还真的慢慢好了起来,也不再经常生病了。
家里人也牢记王老太太的话,从来不让我晚上出门,更不会让我去参加什么葬礼,就连姥爷去世的时候,都没告诉我,等我从学校回来,姥爷已经下葬了。
这也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因为王老太太说我命里有三灾八难,家里人一直很紧张,每天都把我看的很紧,生怕我出什么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想到,王老太太说的三灾八难,其实指的并不一定是我本人。
十四岁那年暑假,我爸骑着自行车去厂里接我妈下班,说好回家一起吃饭。
我在家里等了又等,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他们在家不远处的路口遇到车祸,等我哭喊着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拉走了,地上只有一大摊血,还有变了形的自行车。
从此后我就成了孤儿,爸妈的葬礼后,姑姑把我接去了她家,说一定会把我养大。
开始的两年多还好,姑姑一家都对我挺不错,姑姑也一直很疼我。
可慢慢的,姑父却开始不怎么待见我,就连平时多吃两口饭也都没好脸色,平常回家不是摔门就是砸碗,成天板着个脸。
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姑姑是二婚,当年她是带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嫁给姑父的,所以姑父一直对她不好。
而且姑父还酗酒,我见过好几次他喝多了打姑姑,小孩胳膊粗的门闩,他抡起来就打,没有半点夫妻情分。
有一次,我又听见他在屋里动手,一边打还一边骂,说是养我两三年搭了不少钱,当初他家的那点财产早都花光了云云。
我这才明白,原来当初他肯接纳我,是为了我家的财产。
我当时就差点按捺不住,想要冲进去跟他拼了,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毕竟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很多事还无法独立,更何况我要是动手了,输赢且不论,姑姑以后肯定更没好日子过。
姑姑的女儿才十岁,正是上学用钱的时候,姑姑又没工作,我只能选择忍。
那天姑父睡觉后,姑姑来到我的房间,抱着我哭了一场,说她没本事,只能依靠姑父,让我受了很多委屈。
看着姑姑无奈又无助的样子,我不知怎么冒出了一个念头。
小时候人家都说我命带仙缘,身上还有好几个仙家保着,可我的命咋就这么坎坷呢?
如果要是能把那几个仙家请下来,替我报仇,哪怕揍姑父一顿,给他点教训,以后不再欺负姑姑,那也行啊。
但这话我没跟姑姑说,第二天就悄悄回到村里,去找当年的那位二神。
据说请仙这种事,只有二神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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