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闵灰头土脸的站在配电室外,强装镇定。

    一名身穿工作服的中年员工站在他旁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看样子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刚刚,固体输送设备跳闸,他轻车熟路的跑到配电室送电,结果刚把继电器按钮摁下去,一道耀眼至极的光球猝不及防爆闪开来。

    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紧接着一切恢复宁静,配电室内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橡胶皮烧焦的味道,过了十几秒后视力渐渐恢复正常,手指肚传来的轻微的灼痛感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很快,值班长冲了进来,一脸紧张的询问道:“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我刚准备合闸呢,突然一个光球就爆了出来!”员工惊魂未定的说道。

    紧接着,郑学闵也窜了进来,眉头锁成铁疙瘩,吼叫着问道:“怎么全停电了?!不对,怎么有烧焦的味道?!”

    郑学闵窜过来一看黑乎乎的配电柜,顿时意识到情况很严重,他急咧咧的询问了几句,当事人魂儿都吓丢了,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

    郑学闵不敢耽搁,连忙给动力车间打电话,然后向公司领导汇报情况。

    动力车间主任和电气主管很快赶到,两人蹲在那张线排烧焦的配电柜面前,埋头查找原因。

    看着黑乎乎的线排,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整套供电系统很完善,漏保和过载保护都有好几道,不可能出现过载将线缆烧焦的情况!

    难道说是接头松动,接触不良导致出现打火?但是应该也不可能,这可是配备标准的配电室,不是家里随便弄两根线头拧一起然后用胶带一缠就完事的作坊水准!

    两人询问当事人到底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刚进来正准备合闸呢,还没来到柜子前面,就看到里面爆出一道耀眼的光球!”当事人攥着拳一脸后怕的说道。

    他不敢松开手,唯恐别人看到他右手食指有些龟裂的皮肤。

    从配电室出来,吹着室外的冷风,他渐渐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手指头有些疼痛难耐,拿起来一瞅,发现食指皮肤干巴巴的皱在一起,疼痛感由此而来。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定睛一看,最下端那个钥匙,顶端外表层已经隐约有些熔化的痕迹!

    他有个习惯,有事儿没事儿就将钥匙环绕在手指上转来转去,刚刚合闸的时候,手指上就挂着一串钥匙。

    虽然不明白什么原因,但是他知道,肯定是钥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连电了,只是威力有这么大吗?

    摩挲着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指,该员工很清楚,他是多么庆幸才能死里逃生!

    这件事,不管怎样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车间停产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现在车间压力空前,谁敢耽误一点产量,车间主任能蹦到天上去!

    一众领导很快赶到。

    一问三不知,申从军罕见暴怒,指着郑学闵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车间主任怎么当的,车间员工为什么能随便进入配电室合闸?!电工呢?说了一万遍,各职能部门一定要做好辅助,全力配合,随叫随到,你们就是这么干工作的?!”

    “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混蛋至极!”见到郑学闵低着脑袋不说话,申从军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句话,不只是骂郑学闵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申从军发火,不单纯是因为出事,而是一询问又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虽然合闸送电看似简单,在家里有需要就自己掰上掰下的,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在工厂里面,因为用电负荷大,供电形式复杂,配送电是非常专业的事情,公司明令要求,配电室严格管理,除电工等专业人员,其他人不准随意进入,更是严禁进行任何操作。

    最开始,申从军并没有发火,而是耐心询问和了解什么情况。

    结果问来问去火就上来了,根本压不住。

    电工一问三不知,分析可能原因,一口一个这个不应该那个不可能。

    再往细里一问,原来自提产以来,车间有四五台设备经常过载跳闸,一个班甚至能跳七八次,电工赶过来需要时间,车间嫌麻烦,再加上领导整天追在屁股后面要产量,索性就自己进去合闸。

    电工也乐得省事儿,配电室门也不锁,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最开始,车间还比较慎重,都是值班长进去合闸送电,后来值班长一忙就安排班长,班长一忙就安排员工。

    情况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失控了。

    这种情况下,出事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原因?!说实话,如果有人被电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申从军暴怒,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就是典型的管理混乱,一忙就失控,头脑不够清醒,满把乱抓!所有人都在高喊口号!没有一个人踏踏实实的去把控这件事!

    车间主任,应该承担最大责任!

    左启运脸色铁青,他真心觉得这帮刚提起来的中层不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抗压能力都太一般了!

    先前那批老员工,不管是学历还是专业技术确实存在一定短板,但是干现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和麻烦,说顶就能顶上,嗷嗷叫那种。

    关键是这帮人不光勇猛善战,同时还头脑灵活,哪个不是一个心眼八个孔的人物?

    一点也不夸张,像郑学闵这种遇事就知道耷拉脑袋八脚踹不出一个屁的货色,在克赛根本不可能出头!

    车间生产确实难干,但是哪个车间主任没经历过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刻?抗压能力很重要,不管公司怎么硬压,一定要有韧性,有韧性的前提是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儿,知道压到哪个位置就开始适当的绵软发力,让领导感受到这种阻力。

    领导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你表达的方式方法得当,领导处理这种局面,比你要有分寸的多。

    说白了,一个有水平的车间主任,不光要脑子清楚,清楚车间的设备、人员等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的东西,清楚车间究竟有几斤几两,还要懂得给自己留余地,并且要具备讨价还价的技巧。

    而不是像条死鱼一样躺着一动不动,你压吧,想怎么压怎么压!你怎么压我,我怎么往下压!

    听话倒是听话,但是这种人关键时候相当恨人,根本就不具备出任车间主任的能力!

    “修复供电需要多长时间?”左启运忍着怒火,低声问道动力车间主任。

    “目前看,主线路什么的没问题,应该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线排烧了,更换线排的话,两个小时左右!”动力车间主任回答道。

    “先抓紧更换吧!”左启运沉声说道。

    “更换修复过程中,动力车间全面排查一下其它地方还有没有隐患,处理完毕,有顺序开车,安排好值班人员!”

    “另外,马上调查清楚原因,这次事故中暴露出来的问题,逐一落实解决,所有的违章指挥、违章操作、管理失职,一律不准放过,从严处理!”申从军回头看着潘勇,脸色阴沉的安排道。

    众人不敢耽搁,马上忙活起来,申从军等人不放心,一直跟在电工后面排查隐患,然后又去车间看了看那几台经常过载跳闸的设备。

    现场一片狼藉,什么沟见底轴见光设备见本色,设备上面滴滴答答的到处都是不知道怎么泄露的物料,能找到在哪里就算不错了!

    申从军的脸和左启运的脸直接黑成了铁锅。

    没有人出声训斥郑学闵,但是人群外面的郑学闵已经两股战战,他感觉这一次自己很可能会凶多吉少。

    左启运带着众人继续留在现场,等车间正常开车。

    申从军和李牧肩并肩往外走。

    “e是你建的,这个干法,心里到底有谱吗?”申从军忧心忡忡的问道。

    “一开始没谱,后来干起来了,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但是现在又没谱了~~”李牧实话实说。

    “是人员原因还是设备原因?”

    “都有吧,我们搞化工生产,要有敬畏之心,我现在越来越感觉,有很多很多风险根本意想不到!想要真正的做好安全,就要按部就班,就要一丝不苟的投入很多看上去没什么效果的人力物力,但是没办法,别说咱公司,现阶段很多公司都做不到,关键还是利润不达预期!”李牧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只能尽力而为吧!”申从军也一脸无奈。

    “现在是举全公司之力保e正常运行,资源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盯不上就可能出问题!得找个有分量的人亲自主持大局!”李牧轻声说道。

    在他看来,郑学闵确实担不起这个重任!

    “这个车间主任不行!”申从军直言不讳的说道。

    “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他还是我的值班长,工作扎实,执行力到位,一丝不苟,就是人比较轴!不懂变通!”

    “上一次堵管道左启运就打算将他撤了,我觉得临时换将影响不好,现在看来,有些事情真不能妥协!”

    “该妥协还得妥协,就算是现在,也得慎重,除非有特别合适的人员,能接着顶起来,不然肯定乱套!可以成立临时领导小组,找人压压阵!”李牧出主意道。

    申从军沉吟不语,先看看潘勇等人如何处置吧,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就这样默默走了几步之后,申从军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李牧问道:“对了,你跟左启运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又杠上了?”

    “他过界了!”李牧轻声说道。

    申从军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什么意思?”

    “他找社会上的人跟踪我,连我媳妇儿都不放过!”李牧冷冷的说道。

    申从军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他知道李牧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现在也不敢保证什么,因为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说实话,最近反思了很多事情,跟左启运的矛盾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确实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只要他别太过火,我能忍就忍,现在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要不我找机会跟蒋总聊聊?”申从军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李牧笑了笑:“没用!别找那不自在,这事儿说不准蒋总早就知道了~~”

    申从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心累,走了两步,直愣愣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答应刘总待一年,就一年,一天不会少!除非他提前放我离开!”李牧笑着说道。

    “从哪天算起?”

    “去年年底,腊月二十一!”

    “熬吧!”申从军叹气道。

    “我可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谁熬谁还不一定呢!”李牧笑着说道。

    申从军苦笑着摇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怎样怎样吧,将烦恼抛到脑后,申从军开始跟李牧闲聊起来:“见到蒋总的女婿了吗?”

    “还没,过来了?”

    “昨天过来的,临时跟着潘勇,先深入基层,熟悉一下生产车间~~”ъiqugetv

    “什么职位?”

    “储备干部!”

    “这个储备干部起点有点高啊~”

    “人家高有高的资本,东南大学,海归硕士!”

    “都他奶奶的天之骄子啊!”李牧由衷感慨道。

    申从军没有继续逗留,直接开车离开,李牧回到办公室,忙了一会儿,一到下班点,准时出门。

    今天李泽雅到潍坊,下午路小西打电话过来,晚上一起去商场逛逛。

    来到停车场,刚准备拉开车门,忽然看到蒋文怡跟一个年轻男人从办公楼出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交流,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来。

    年轻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微微有些胖,皮肤白皙,带着一副黑边眼镜,衣着讲究板正,气质比较出众。

    这应该就是蒋文怡的未婚夫吧,李牧没有细打量,扫了一眼就赶紧钻进车里。

    停车场就这么大,蒋文怡肯定看到了自己,他可不想让这神经质小娘们产生什么误会。

    果然,年轻男人跟着蒋文怡上了车。

    李牧没有逗留,发动汽车,目不斜视的从高尔夫车前经过。

    “这个人就是李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年轻男人看了蒋文怡一眼,轻声问道。

    能感觉到,在蒋文怡面前,他有些小心翼翼。

    年轻男人叫房锦程,潍坊本地人,跟蒋文怡是高中同学,苦追蒋文怡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只是女强男弱的格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扭转过来。

    房锦程家境优渥,家里开了一家别克4s店,相比一般家庭要强上无数倍,但是在家大业大的蒋家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好在房锦程足够优秀,勉强也能入蒋明启的法眼。

    可能是智商太高的原因,蒋文怡在男女感情方面比较木讷,她不喜欢房锦程,但是也不讨厌,而且这些年一直也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好在她对爱情并没有什么浪漫的憧憬和向往,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权衡利弊,房锦程貌似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然父亲不反对,就把事情顺理成章的定了下来。

    定规定,蒋文怡可没有半分为了所谓的狗屁爱情做出丝毫妥协和牺牲的念头,她之前对房锦程什么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态度。

    手也拉了,嘴也亲了,至于赤裸相见做运动,却不太容易,蒋大小姐还是比较保守的,如果不是水到渠成,很难迈出那一步。

    蒋文怡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脸色有些拉跨,她不想任何人过分解读自己跟李牧之间的恩怨。

    房锦程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眼见蒋文怡面色不虞,马上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晚上去泰华转转?”

    蒋文怡脸色稍霁,轻轻点了点头,房锦程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思不由有些活泛起来,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取得突破性进展,说实话,得不到蒋文怡的身体,始终觉得不踏实。

    李牧下班回到家,两个女人已经收拾妥当,眉开眼笑的望着刚刚进门的他。

    “怎么个意思?这就走?”李牧笑着问道。

    “你如果需要梳妆打扮的话,我们可以等你!”路小西笑着说道。

    “梳妆打扮倒不用,总得洗把脸!”李牧佯装无奈道。

    秋风扫落叶,两分钟后,三人便倾巢出动,开车来到泰华,直奔四楼的傣妹火锅,路小西和蒋文怡兴致勃勃的点菜,李牧闲着没事儿环顾四周。

    9点钟方向上,突然看到一个熟人。

    正是多日不见的夏形同。

    夏形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儿,长的比较漂亮,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有些高傲,不管怎样,翘着二郎腿,双手环抱胸前,这种行为动作,谁做出来都不会太好看,即便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

    据李牧所知,夏形同单身,那这个女孩儿是谁?通过两人的肢体语言来看,很难辨别是什么关系,李牧可不认为夏形同会愚蠢到跟网友见面,打打野食什么的。

    “认识?”看着李牧一直盯着那边瞅,路小西回头看了看,随口问道。

    “嗯!那个男的,管委会的~~”李牧笑着说道。

    想了想瞎琢磨人家到底什么关系确实有点儿无聊,索性低头专心吃饭。

    吃完饭,起身离开之前,下意识的往那边一瞅,发现两人正好也吃完起身,夏形同无意中往这边看来,正好跟李牧瞅了个对眼。

    夏形同冲李牧摆摆手,就像见到亲人一样,笑容灿烂,然后不知道跟那女生说了句什么,将人撇下后,径直冲李牧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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