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扣动扳机,子弹从他耳边擦过——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

    第二天,我从楼梯上下来,昨天的几个男人已经喝醉倒在了桌上,那个女人正拿着一块布抹着柜台,她看到我后,停下了动作。

    她倒了一杯酒,放在我面前,我坐在她对面,“你是英国人”

    她点点头,随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然后喝了一大口,随意的靠在椅子上,“那是你男朋友”

    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里德尔,我拿起酒杯,“不是。”

    她听后笑了笑:“看着像。”女人凑近我,“你们不会是私奔的吧?”

    我瞥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女士。”说着,我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你们为什么不回英国”我岔开话题。

    女人叹了口气,“那里没有我的家。”她把啤酒一饮而尽,“在哪都无所谓了。”

    1949年11月,大雪纷飞,风雪被隔绝在门窗外,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一楼的酒馆内。

    “你们会结婚吗?”女人忽然问。

    “我说了,我们不是……”

    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打断了我,“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她又把啤酒倒满,“我跟他也从伦敦跑了出来,后来他去了军队,他让我等个三年。”她看着酒杯,“我等了好几个三年。”

    “你被欺骗了。”

    “是的。”

    “你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吗?”我摇晃着杯中的液体,“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皱了皱眉,“不过是人们自己的幻想和生理冲动。”

    “那是因为你没有爱过一个人。”女人说。

    “这么确定吗?”

    “当然。”

    我忍不住笑了,“很多人都对我说过‘爱’,那些……”我顿了顿:“有的是有始无终的,有的是建立在某些利益上的,有的是我自己选择放弃的……”

    “人总是把很多事情想的太复杂,然后把某些人越推越远。”女人看着我,“有的时候,当你的想法改变时,你就会发现很多事物也是会变得简单许多。”

    我嗤笑一声:“荒谬。“

    “当然,荒谬至极。”女人举起酒杯,“但是不可否认,有时候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也是如此的——荒谬。”

    我看向了二楼的某个房间,然后我又听到那个女人说:“那些荒谬的决定,才是你心中下意识的,真正的想法,你自认为理智的,那只是你的大脑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有的时候,过于理智也不是件好事,你会错过很多,也很有可能会因为某个自认为正确的决定而后悔莫及。”说着,她看向了外面,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纯白无瑕的积雪覆盖了世界,天边也是一望无际的白,薄雾将散未散,朦朦胧胧,飞舞的雪花,幽静着的,纯洁的,充满生命力的……

    “你看,雪景很美,不是吗?”她笑了笑:“虽然你的理智告诉你这是没必要去看的,但是你还是下意识看向门外了,如果你遵从你的理智,你也就根本看不见雪景了。”

    “那重要吗?”我问她,“看着那些美好的东西,就可以逃离残酷的现实了吗?”

    她愣了愣,我继续说:“扪心自问,女士,你见过多少饱受苦难的人那是我们光靠着荒谬的幻想就可以逃避的吗?”

    一楼酒馆中的人们也有些错愕的看着我,擦拭着酒瓶的老板也停下了动作。

    我遗憾的摇摇头:“不能,那些把苦难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人,甚至也无法用道德或是法律去制裁,女士,当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时,没人会在乎你真正的想法。”

    总之我宁愿当个统治者。

    “祝你好运。”我说,酒杯相撞,人们终于反应过来。

    “真遗憾,我不喜欢下雪天。”我自言自语,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窗。

    眺望远方,也只能看到几棵孤零零的枯树,饥饿的苍鹰发出悲哀的叫声,我走出房门,来到了走廊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抹漆黑的影子,在老旧的灯光下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带着这个怪物,拉开了门把手,在昏暗中,我终于看不到那个可怕的影子了。

    面色苍白的青年躺在床上,我望着外面的雪景,就好像只是在欣赏风景。手中的柯尔特860已经上膛了,子弹也已经装上,我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睛看着黑发青年的脸。

    窗外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他们在庆祝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那个来自德国的恶魔失败后,英格兰的经济已经回到了曾经。

    从1945年4月,一个恶魔用枪对准自己的额头,一声枪响,宣告着他的失败。到如今的1949年,仿佛好像一场梦。

    而此时来自英国魔法界的这个恶魔也缓缓的睁开眼,却看到了把枪口对准他额头的另一个恶魔。

    “早上好。”他冲恶魔笑了笑。

    我换了一只手拿枪,那是左手,“很遗憾,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这是哪里?”

    我回答他:“一个不知名的小旅馆。”

    他平静的看着我,毫不在意抵在他额头的枪,一只手顺着我的手腕,慢慢的碰到扳机,“你敢开枪吗?”

    我轻轻的整理着他有些遮挡着眉眼的黑发,“怎么不敢”

    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而我扣动扳机。

    砰!

    子弹从他的耳边擦过,击碎了玻璃窗,那一个破裂的空洞中,向四周散开,如同蛛网般的,密密麻麻的蔓延在周围的玻璃上。

    子弹偏离,他有恃无恐,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是警告。

    也是野心家们对双方的试探。

    他赌我的枪会偏离,我也赌他会相信我不会伤害他——我暂时需要他的信任。

    我们都赌赢了。

    他放开了握着我手腕的手,把一只手腕搁在眼睛上,发出了嘲讽的笑声,我静静的坐在他旁边,还维持着拿枪的动作。

    他忽然停止了大笑,“再赌一次吧。”他像是自言自语,“纳斯蒂亚,我赌你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你放弃了唯一可以杀死我的机会。”

    被子弹打穿的玻璃窗开始往房间里灌着冷风,吹动着我和他的头发,我听到了外面的人声,他们放着烟花,不会听到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的枪声。

    我只有一颗子弹。

    我垂下手,“你赌赢了,里德尔。”

    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我往下看了看,人们点燃了篝火,喝着啤酒,在堆堆篝火中尽情狂欢。

    被烧毁的雕像开始变得焦黑,人们高兴的欢呼着。

    “今天是什么特殊是日子吗?”里德尔起身,慢慢的走到门前。

    我跟在他身后,回答:“篝火节,在每年的11月5日举行,为纪念1605年11月5日天主教异端分子盖伊·福克斯密谋炸毁国会反抗暴君。”

    “是吗。”他走下木质楼梯,推开旅馆的大门,篝火红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旅店的老板也是英国人吗?”

    我把枪放进口袋,“大概,总之他收了英镑。”

    火光冲上了天空,我转头看向他,他原本黑色的瞳孔已经转变为隐隐的红色,我不知道这是因为篝火产生的幻觉还是本该如此。

    这是前兆,我忽然又想到了他被哈利波特打败时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该去见见我的朋友们了。”他告诉我。

    “你把那称为朋友”

    “朋友的定义是模糊的。”

    我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人群,冰冷的双手渐渐因为篝火而变得暖和。

    [那么你呢?你会被打败吗?]

    火堆发出了霹雳啪啪的声响,我说:当然不会。

    我在寻找着我心目中的那个乌托邦,如果没有,那么我就可以创造它。

    在这一个冬夜,人们围着篝火,诉说着对生活的不满,有人唱起来不知名的歌,心灵破碎的人们,饱受苦难之人,试图用歌声与篝火驱赶寒冷。

    苦难,战争,疾病,如同刽子手,手起刀落,收割着我们的灵魂,而人们对于自己同类的恶意,就像是淬着毒的獠牙。

    我想起了酒馆中女人的话:“有时候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也是如此的——荒谬。”

    荒谬到底什么被定义为荒谬

    殉教者的呜咽,死囚的哭泣,卑劣的商人——耶稣已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而圣彼得否认了他。

    我们还是那么的行将就木,只要能够苦中作乐一番,就会想着:倒也不错。

    我看着他们,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都只让我觉得阵阵苦闷与无趣,好像是某种怪病般的。

    当我回到了英国巫师届,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当个真正的国王吧——即使多么的,惊世骇俗。

    我想成为那群鬣狗,豺狼,羔羊……的国王。

    我好像看到了波德莱尔诗中的那个年轻却老人模样的国王,他蔑视那些阿谀奉承,厌倦了他的那些狗,和其他的宠物,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滑稽的小丑也无法使他强颜欢笑。

    我好像生活在一个牢狱之中,我已经受够了那些的压抑。部分名为暴戾的,偏执的蜘蛛在我脑中张开了蛛网。

    那是可怕的,而我恐怕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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