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山的老婆做菜是把好手,尤其炖排骨更是一绝。陈默雷几乎每次到赵维山家做客,都会吃到她做的炖排骨,那排骨炖的油而不腻、滑嫩软糯,陈默雷想起来都流口水。

    算起来,陈默雷已经好长时间没去赵维山家做客了。这次,他本来以为打完点滴就可以出院了,今晚又可以吃到那香喷喷的排骨了,结果过来拔针的护士告诉他,要住院一周。

    什么?还要一周时间!陈默雷一听就不干了,嚷嚷着今天要出院,任凭赵维山和护士怎么劝都不听。没办法,护士只好把主治的葛医生叫了过来。

    葛医生认得陈默雷。陈默雷还是民一庭庭长的时候,每年都会到人民医院举办一场法治讲座。有一年,葛医生的父亲在停车场被车撞了,他还专门为此事咨询过陈默雷。就这样,两人算是认识了。他看了看陈默雷的体检报告,说他的身体指标尤其是肝脏功能不太好,应该是劳累过度所致,需要好好调理一下。尽管葛医生这么说,陈默雷还是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最后,在陈默雷的一再坚持下,葛医生只好做出妥协,把住院时间缩减到了3天,不过,他提醒陈默雷出院之后,还是要注意休息,注意劳逸结合。陈默雷心道:我倒是想劳逸结合,可手里的案子怎么办?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下午5点钟左右,李济舟、梁忠信和上官云一起来医院看望陈默雷。陈默雷一问,才知道是赵维山用微信通知他们的。

    李济舟和梁忠信带的是果篮和牛奶,他们说,怕下班时间路上堵车,就利用上班时间过来了,现在看到陈默雷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上官云赶时髦,买了一束鲜花,本想陈默雷看到鲜花心情会好点,却被陈默雷数落了一顿,说她买这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纯粹是浪费钱!上官云听了,气得直翻白眼。

    傍晚时分,赵维山的老婆用保温饭盒送来了炖排骨,这样,陈默雷也算得偿所愿了。

    吃完晚饭时,是7点钟出头,妻子洛红瑛今天晚上还要上课,陈默雷便趁着这个工夫给她打电话报平安。

    洛红瑛一听陈默雷住院了,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他受伤了还是生病了,严不严重。陈默雷说,没事,就是有点疲劳过度,医生说了,过两三天就可以回家了。他怕妻子不放心,还拉着赵维山在电话里替他作证。

    赵维山说,弟妹你就放心吧,有我照顾默雷,保证不会让他掉一斤肉。

    晚上8点半,洛红瑛还是赶过来了,说她不放心,要留下照顾陈默雷。陈默雷催着她回家睡觉,说医院里睡不好,别因此耽误了明天的课,见妻子还是不放心,他又拿起保温饭盒说,一饭盒的炖排骨他全吃了,就剩这点汤了,自己能吃能喝,根本用不着照顾。洛红瑛这才放心地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仍旧是赵维山来医院照顾陈默雷。他进门的时候,看见陈默雷正靠在墙上,拿着圆珠笔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他走过去一看,只见上面都是些数字,便好奇地问陈默雷在做什么。

    陈默雷说,他在琢磨案子的事,让赵维山别打扰他,免得算错了。

    赵维山反正也看不懂,索性坐到窗户边一个人玩手机。

    大约10点钟,秦怀远和杜清明赶了过来。赵维山一看院长和纪检组长来了,立刻搬了两个凳子,请两位领导坐下。

    与赵维山完全相反,陈默雷扫了秦怀远和杜清明一眼,一脸不悦地说:“你俩是来专程看我吗?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秦怀远知道陈默雷是在开玩笑,故意跟他斗嘴说:“谁专程来看你了?我是跟清明一块去市里开廉政会议,开完了会,顺道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看见陈默雷手边放着一个记事本,便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结果什么都没看懂:“你这写的什么呀?跟鬼画符似的?”

    “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陈默雷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在琢磨王爱香的案子,想想怎么帮她减少损失。”

    听了汇报,秦怀远才明白陈默雷想做什么,他先是夸了陈默雷几句,然后说院里还有事,便和杜清明离开了。但两人刚走出去十几秒,杜清明又独自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对陈默雷说:“秦院长帮你点了份外卖,董记饭店的排骨米饭,味道还不错。”说完,又对赵维山说:“对了,也有你的一份。”

    赵维山一听,立马站起来,要杜清明替他谢谢秦院长。杜清明走后,他乐呵呵地说:“默雷,看来秦院长还是挺关心你的。除了你,院里可没人受过这份特殊待遇。”

    陈默雷却没接赵维山的话,而是唉了一声,说:“怎么又是排骨?排骨是有营养,可也不能天天吃呀。这已经连着吃了两顿了,再吃就变成猪了。”

    赵维山正喝着水,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喷了一地。

    其实,秦怀远昨晚就知道陈默雷住院了,消息是上官云告诉他的。虽然上官云说陈默雷没什么大碍,可他还是不太放心,今天上午的全市廉政会议一结束,他就直奔医院了。他也不是不想多待会儿,可今天刚好是渤海中院的翟立民院长带队到基层法院调研诉前调解工作情况,而今天上午调研的第二站就是东州法院。作为东州法院的院长,他必须到场陪同,所以只能来去匆匆了。

    下午3点钟,陈默雷正在病房里活动身体,这时,王爱香夫妇过来了。见到这两个人,赵维山立刻上前拦住,瞪着眼睛说:“你们来干什么?没看到陈局长住院了吗?你们还嫌气他气的不够吗?”

    陈默雷本来也以为王爱香又是来找麻烦的,没想到王爱香却说她是来道歉的。这时,陈默雷才注意到,在王爱香的身后,她丈夫苗来顺手里拎着一箱牛奶。

    王爱香让苗来顺把牛奶放在地上,一脸歉意地对陈默雷说:“陈局长,真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把您气的住院了。清书都跟我说了,为了我的案子,你们费了不少心,光是苗建春在禺山的花棚你们去了好几趟,还有给苗建春上失信彩铃的事,也是您帮的忙。所以,我不但不该骂您,反倒该好好谢谢您。说实话,其实我也猜到苗建春欠我的钱八成是要不回来了,可我就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本来还指望着过上3年,苗建春就能把钱还给我,可谁成想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车祸,把我也给连累了。您说,我一个农民挣个钱多不容易呀,我没招谁惹谁,也没干犯法的事,老老实实地干活挣钱,怎么就摊上这么档子事了呢?我真是命苦呀!”说着,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听了王爱香这番话,陈默雷不仅不再怨她了,反而心生同情。他招呼王爱香夫妇俩在凳子上坐下,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我也是从农村的庄稼地里出来的。咱们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你那些钱都是一分一分挣出来,要是就这么白白搭进去了,你心里肯定是不乐意。可话又说回来了,谁也保不齐遇上个天灾人祸。一旦遇上了,欠的债能不能还,就不好说了。到那个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能不能想通,这事恐怕都由不得人了。”他看了王爱香一眼,继续说:“现在,你和苗建春的案子就属于这种情况,我想,他那边的伤情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吧。”

    王爱香说:“我去看过一次。当时病房里还有他的亲戚,你一句我一句的,我也没问太多。”

    “噢。”陈默雷点了点头,很是惆怅地说:“今天一早,我去苗建春的病房看过他了。说实话,他的情况很不乐观,有可能以后就瘫痪了,离不开人了。本来你们之间的按照和解协议,苗建春是要分期把钱还给你的,可现在看来,怕是没指望了。我已经跟交警那边打听了,肇事方是个好吃懒做的懒汉,有的吃呢,就在家闲逛,没的吃呢,就出去干两天活儿挣点钱,就那一万块钱,还是他攒了好几年才攒下来的。交警已经跟肇事方说过了,下一步可能还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拿不起赔偿款。你觉得自己冤,可你想想看,像苗建春这种情况,肇事方那边要不来赔偿款,他以后也干不了重活了,还得需要家里人照顾,他岂不是比你还冤?”

    王爱香听了,不由得对苗建春少了份怨气,多了份同情:“那他以后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了。”

    陈默雷叹了一声,说:“谁说不是呢。我已经跟苗建春说过了,就算肇事方赔偿不了,我还是建议他到法院起诉,到时候我会帮他向院里申请减免诉讼费,等出了判决结果,再按照程序帮他申请司法救助金。遇到这种事,他也怪可怜的,我们能帮他一点,就帮一点吧。”

    沉默了片刻,陈默雷又说:“对了,还有你的事呢。我知道,每到冬天,你们那儿的花棚都要烧锅炉才能保证棚里的温度,一个花棚一年就要烧掉四五吨煤,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王爱香:“这是亚龙铸造有限公司销售经理张向杰的电话。这个亚龙公司每年都会从外地购进大量煤炭,我已经跟这家公司的老总打过招呼了,以后你可以按煤炭产地的进价从他那里买炭,只需要支付一点点运费就可以。我大体算了算,这么下来,你家的花棚每年能节省一千多块钱,虽然不多,但总比你自己买要便宜。以后每年你需要买炭的时候,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行,他会给你安排的。”

    王爱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双手接过纸条,更咽着说:“陈局长,您真是个大好人!我那么对您,您还帮我,您让我说什么好呀。”她仰起头收了收眼里的泪花,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陈局长,算了,苗建春欠我的那15万块钱,要回不来就要不回来吧,这大概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吧,我认了。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临走之前,陈默雷要王爱香把带来的那箱牛奶捎回去,王爱香说什么也不干,陈默雷拗不过她,但也不想坏了规矩,便把梁忠信带来的果篮给了她,让她带回去吃。可没想到王爱香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出了病房,把果篮放在门口就跑了。

    赵维山早上来的时候,一进门就注意到李济舟拿来的那箱牛奶不见了,本来他还以为是陈默雷让妻子带回家了,听了陈默雷刚才的话,这才知道是陈默雷拿去探望苗建春了。可王爱香留下的这箱牛奶该怎么处理呢?他问陈默雷是不是应该上交纪检组。

    陈默雷白了赵维山一眼,说,上交个屁呀,交给贺清书处理吧,他愿意退回去就退回去,退不回去就让他自己留着喝,就当是他小姨送给他的,以后他再孝敬回去就是了。

    赵维山嘿嘿一笑,说这办法好,就这么办。

    平静下来以后,陈默雷在心里反复琢磨一个问题:王爱香与苗建春的案子不是个例,像这种被执行人没有履行能力的案件还有不少,严格来说,这类案件不是执行难的案件,而是执行不能的案件。是不是可以借着王爱香与苗建春这个案子搞一次执行不能的宣传和解读,这样,或许老百姓就不会对执行工作有那么多不理解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心存顾虑:本来,社会上就对执行难有很大意见,对法院执行工作也有很多不满,再加上申请执行人很容易带着情绪看问题,所以,如果开展执行不能的宣传和解读,难免会被说成是,法院在为自己的无能和懒惰找理由、找借口。

    搞还是不搞呢?陈默雷一直拿不定主意,出院之后,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秦怀远。秦怀远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说先放放再说,看看上级法院是什么态度。不过,他建议执行局多开展一些见证执行活动,今后执行案件的时候,尽可能地邀请申请执行人、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跟随执行,让他们亲眼目睹执行干警的付出和汗水,那样的话,对执行工作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多误解和怨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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