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被所有学者公认为最开放的朝代,李怀起初不以为然,这不就是妥妥的封建社会么。
现在见了曹玉堂家几位老人,他终于明白了一点,双眼无神,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像跟他们无关一样。
他们转身见一次李怀,就要跪一次,李怀都不知道扶了二老多少次,说了多少次不用跪。
这几位老人给他的感觉,那就是空有一副皮囊活着,灵魂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的灵魂就没有存在过,他们来到人世间,只不过尽为人的义务。
过去有一条法令,子承父业,既父辈是干什么的,子孙就得干什么。
曹家世代都是撑船的,前朝的时候,曹玉堂的父亲和母亲就在渭水撑船。
他们没有房子,吃喝睡都在船上。
曹玉堂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他父亲撑船,后来虞帝李乾入主关中,号关中王,废除了过去的一切法令。
曹玉堂不甘心平庸,背着父母开始造船,承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甚至有人骂他会被砍头。
笑他是疯子。
后来。
李乾入主中原,横扫八荒,建立了大虞国,新法颁布下来,再没人笑话曹玉堂了。
短短十数年间,他就成为了关中最大的船商,虽然他只是一个没有爵位平民商人,然就算是关中牧申屠宰,也对他青眼相待,羡煞不知道多少人。
李怀暂时尽量不提他遭难的事,就和他们一家子唠唠家常,其实就是他和曹玉堂两个人聊,其余人只会说:嗯!对对!王爷圣明!
过了不久。
陆游器敲门进来,先送来热水和毛巾,然后上菜肴和酒。
“曹先生,这些是王爷特令吩咐,赏赐给曹先生孩子妻妾的。”陆游器最后把小礼品奉上。
都是些糖果玩具,还有女人用的香皂角。
李怀赞许的看了陆游器一眼,这家伙还挺会办事,如果送他贵重的东西,显得他虚假,送一些没用的东西,就显得低俗,反倒不如这些小礼品。
患难时刻,最动人心!
“谢王爷!”
曹玉堂含泪拜道。
“谢王爷!”
曹家家眷也急忙跟着跪拜。
“说了别拜了,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也该饿了,快来吃饭吧。”李怀挥手道,顺便让陆游器等人退下。
唯有吃饭的时候,他们才展现出人该有的欲望,或许是饿的太久了。
个个狼吞虎咽,吃的停不下来。
好在陆游器准备的份量足,不然李怀搞不好就要尴尬了。
吃完饭后。
李怀叫陆游器进来,把曹家的家眷带去休息,给他们都安排好住房,准备热水给他们洗澡。
剩下李怀和曹玉堂两人。
该说的话,也该说了。
唉!
曹玉堂叹了口气,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平缓一下说道:“那疯婆娘,就是查礼的姐姐,查沐,真的是疯了,见谁咬谁,凡是和凉王殿下有关系的人,她都不放过。”
查礼的死讯刚传到咸阳,查沐受不了打击,晕厥了一会,被下人叫醒后。
她竟然直接调关中府兵,想要半路追截李怀报仇,申屠宰发现的及时,把她给拦下。
申屠宰在这个过程中,就干了两件事,拦下查沐报仇,然后写了一份奏折呈递朝廷。
朝廷是什么态度,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消息也没传来。
查沐得知没办法找李怀报仇,于是,就盯上了曾经帮助过李怀的人。
曹玉堂曾经渡船送过李怀,尽管是申屠宰允许的,还是成为了她的眼中钉。
“申屠宰不护着你?”李怀插嘴问了一句,玉堂船商可是关中最大的船商。
申屠宰不应该放弃他。
曹玉堂哭笑一声,“申屠大人当然是不想我走,可是架不住他老婆,非得要我命啊,那可是一个疯子!”
疯到什么程度?
查沐不仅仅找上了曹玉堂,还去了太华山,找王纯阳讨要一个说法。
骂的极为难听。
王纯阳在太华山避世十余年,心性不说古井无波,那也是静如止水。
没忍住隔空抽了一竹条。
查沐在太华山吃了亏,她又去了长安城,没能进城,就在城门口破口大骂。
姑姑李箐龙眼睛一眯,花清月骑着最快的马,冲到城门外,扬手就给她三巴掌。
长安公主也敢辱,这不是找打么。
“查沐在太华山和长安都吃了亏,那你就成了出气筒了。”李怀淡淡的说道。
曹玉堂叹了口气,一点头,“是啊,她也就能欺负一下我这种平民百姓了。”
最终。
曹玉堂为了保住一家老小,跟申屠宰做了一笔没有商量,但是双方都默认的交易。
他把整个玉堂船商留下,带着家人,还有愿意跟着他的老仆,渡黄河来凉州。
他也只能来凉州了。
“据说,查沐赶走我后,就去了京城,还跟三川郡太守赵胜起了冲突,但好像也没打赢,就进了京城。”曹玉堂跑船,各界商人都有他熟人。
弄点小道消息不难。
李怀眉头一挑,她还真是谁都不放过,赵芷若对李怀有雪中送炭之情。
她若以为赵芷若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赵胜虽然只是一个太守,但那是天下第一郡的太守,而且他还掌管三川兵权。
拱卫京都,扼守函谷。
虞帝李乾的红人。
查沐的丈夫申屠宰见了赵胜,都要客气的笑称一声:见过赵将军。
李怀听完曹玉堂的经历,把陆游器叫进来,然后对曹玉堂说道:“曹兄,不瞒你说,我这刚刚经历了一劫,说出来恐惹曹兄笑话,看守下官地码头的家伙,一把火烧了码头,留下一地烂摊子,竟然还跑了。”
曹玉堂静静的听着。
李怀继续说道:“我这正准备去追他,这下官地码头没人管,我这位太守,也是被我当三头六臂使,曹兄要是看得起,还请留下来帮一个忙,暂时帮我管管。”
曹玉堂一怔,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走出,站在李怀三步前,扑通一声跪下。
“臣愿为凉王殿下效力!”
李怀马上起身把他扶起来,“吾有曹兄,下官地无虑,且委屈曹兄担任总督。”
曹玉堂内心感激,他本就是丧家之犬,来投奔李怀,厚着脸皮讨口饭吃,不至于一家人挨饿。
凉王不嫌他落魄,丢了家业,如此礼遇,言语间给足他的面子,把封官说成求助。
凉王果贤仁之极矣!
陆游器也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接班了,转而问道:“王爷,您要走?”
李怀点了点头,“我要去一趟长城,顺便经过云中,这件事已经和上官他们商议了,此行且密,你们切不可外传。”
“遵命!”陆游器点头,马上就不问了。
曹玉堂反应慢半拍,“遵命!”
这一来就听到秘密,这……不太好吧,赶紧把刚刚听的话忘掉,一个字都不能说。
“曹兄……”
“请王爷直称臣名,以免……”曹玉堂话没说完,只是看了陆游器一眼。
他是怕乱了礼制,恐人说闲话,既然他敢接这个官职,肯定是有信心和能力办好。
绝不是因为凉王跟他有交情,他才坐此位。
“曹总督。”李怀便改口,“你这刚上任,本王不能亲自提携,你若有不懂,就问陆太守。”
李怀转头又对陆游器说道:“陆太守,你尽快的完成交接,曹总督有任何需要,可行便宜。”
“遵命!”
这回他们齐声了。
李怀把这件琐事了结,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出发,就要走夜路了,当然,走夜路也不算什么。
但他还是想尽快赶到长城,在他下决定的那一刻,心就已经飞到了长城。
这是他身和心的命中相会。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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