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寂静, 但又与完全的安静不同，穆清野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用力泛白，紧绷着脸, 一个拐弯。
侧身朝驾驶位探头探脑，目光一直凝聚在穆清野身上的阮十八猛地朝穆清野的方向向前栽了过去。
“唔——”
顾不上差点被撞到的额头, 阮十八下意识伸手想要去看穆清野的状况, 触手们也“咻——”的一下钻了出来, 精准缠在穆清野的胳膊上, 绕了一圈又一圈。
“不许看我。”穆清野受不了阮十八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晓了阮十八的身份，每当阮十八睁着又圆又亮的澄透双眸，目光专注地凝落在他身上，他却只能想起在衣服堆中, 阮十八墨绿色的双眸幽幽发光，瞳孔细缩，半眯着打呼噜的模样。
大白天，还在路上，阮十八这个笨蛋就敢把他的触手放出来, 虽然车辆贴了防窥膜，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万一被人看到了……
穆清野硬邦邦说道：“……还有，把它拿走。”
被唤作“它”的小一毫无自觉性, 甚至立起触手尖端疑惑地四处转了转，探头探脑地想看穆清野说的是谁, 看了一圈没发现不妥，又心安理得爬回穆清野的手臂上，发出“咕叽咕叽”幸福的叫声。
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听话的小一令阮十八苦不堪言。
尾椎处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触手与穆清野手臂摩擦时的奇妙感受, 不似触手微凉滑腻，人类柔软的肌肤温热，弹性十足。
好好摸。
阮十八拽触手的动作忽地一松，悄悄红了耳尖。
只一瞬，他便立刻回过神来，一把将自己的触手全部强制压回，不敢看穆清野手臂上亮晶晶的黏液，闷头为自己解释。
“我、我没有看你啊。”
阮十八在公司拿到工作牌时周铭便为他嘱咐了好几条注意事项，其中一条便是让阮十八尽快考下来驾照，学习交通安全。
阮十八小声说：“以后出门，总不能一直让老板当司机吧？我在观察怎么开车呢。”
他都盯着穆清野的驾驶操作好一会儿了。
左拐右拐，倒车停车，虽然看上去比小黄鸭外卖车复杂一点，但好像也没那么难，总比顶着海浪在潮起潮落中穿梭要简单许多。
本以为自己一番解释后，穆清野会觉得他考虑周到有想法，阮十八正弯着眸子满目期待地等着穆清野夸奖。
但对方似乎更不高兴了，沉着脸憋气，许久，才偏头冷冷抛下一句，“铁板子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夸奖。
阮十八失落地“哦”了一声，随口叹气，自言自语道：“铁板子是不如清野你好看，但还是要学啊！”
他可不能让自己的老板开车，这样多损清野的面子呀！
到时候外人到处传演员穆清野雇了个助理却什么都不会，连开车都是老板载着到处跑，肯定会被外人笑掉大牙的。
听着阮十八在一旁碎碎念解释，穆清野面上的沉郁神色缓和了许多，但依然紧皱眉头，不屑地抿唇。
到底是和阮十八签合同，给阮十八发工资？
“你管别人说什么？”
顿了一下，穆清野冷冷僵硬开口，“……你顾好我就行了。”
话一说完，自觉话中有些歧义，穆清野的视线微不可见地飘忽，垂落的长睫轻轻眨动，又迅速收敛表情，避开阮十八的目光。
“对呀！”
被穆清野一顿“教育”，阮十八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他一松懈，触手们终于抓住了机会再次窜出来，试图偷偷爬向穆清野贴贴。
时机不巧，停车场内内停好车，数米外其他车辆驶过，爬到一半的触手们被越来越近的声响吓到，掉头想要逃跑。
逃跑路线中途，触手们被穆清野搭着捏了捏。
捏完，迅速收回手，穆清野若无其事地侧首，“下车。”
“！”
对方动作突然，阮十八被捏的腰椎一软，不自觉地睁大双眸。
他的耳边又传来穆清野的声音，低沉微哑，“……闲了带你练车。”
立刻将自己触手被莫名其妙捏了一把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被穆清野的话冲昏了头，晕晕乎乎下车，阮十八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
黏黏糊糊跟在穆清野身后，他弯着双眸左转转右转转，“老板！老板你真好，你要陪我练车啊？”
“我要先报个驾校，这样会不会和上班的时间冲突？我可以借你的车练习吗老板？你陪我练车的话可以多陪几次吗？”
话多的阮十八晃晃悠悠，“清野——清野——你怎么不理我啦？”
穆清野的余光瞥过电梯光面反射的人影，莫名想起了阮十八十八根触手在身后晃啊晃的画面。
“看心情。”他懒洋洋抱臂，余光一直紧紧盯着倒影。
倒影中没能得到承诺的阮十八沮丧地垂头，穆清野唇边的话音一拐，又缓慢说道：“不过最近比较空。”
阮十八猛地抬头，双眸发光。
穆清野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无法被听清，“……可以陪你。”
虽然不知道怎么从“有空带阮十八练车”变成了“一直陪阮十八练车”，穆清野的唇角还是悄悄翘了起来。
“老板！老板你真好！”
比人类听力好很多的妖怪阮十八将穆清野的低语听的一清二楚，他愈加欢快道谢，“谢谢清野！”
笑眯眯跟在穆清野的身后进入工作室，拿自己落下的包和各类学习材料，阮十八冲工作桌前埋头奋力工作的周铭元气十足问好。
“周经纪人！早哇！”
凌晨两点半睡的正香，被一通电话惊醒并从床上薅起来只为了帮穆清野参考拟定一张“卖身协议”的周铭：……呵呵。
眼圈挂着黑青，周铭有气无力问阮十八，“昨晚睡的怎么样？”
“特别好。”阮十八挠了挠头，略带羞涩。
穆先生的衣服堆和床都带着檀乌木海盐信息素气味，他就像是回到了深海巢穴一样，人身和触手们都沉浸在安全感中，无比舒适。
短暂的分化热前兆结束的很快，不然他至少要蜷缩起来睡个三天三夜才能养好精神。
周铭听到阮十八的回答，意料之中，冷冷一笑，“你是睡的挺好。”
要不是被穆清野许诺多加三成的年终奖，他才不会大半夜还要起身工作，早晨起床时困到撞墙，还压到了自己的脚指头！
原本愤愤情绪饱满，正欲发作，但在想到承诺书内容时，周铭犹如被扎漏了气的气球，忽地瘪了下来，“算了。”
算了，阮十八也很可怜的。
被穆清野这个野蛮资本家压榨。
“周经纪人，你是没休息好吗？”
没有看出周铭的怨气，阮十八贴心询问，“你的眼袋都比眼睛都要大了，还是肿的，真的不要紧吗？”
穆清野俯身翻阅工作桌上的文件，朝周铭递了个眼神。
“……不要紧。”
周铭坚定，什么眼袋，那可不是眼袋，那是他三成的年终奖！
准备转移话题，不让阮十八的注意力再凝聚在他的眼袋上，周铭想了想，将入职待办的保险和工资等注意事项再次和阮十八强调了一番。
“所以，下个月才开始发工资，你现在手头钱够吗？”
从穆清野那里明里暗里知晓了阮十八的钱都花在了穆清野身上，周铭无奈，但暗暗也感慨了一把年轻beta真爱无敌。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周铭瞥向穆清野。
他又不是傻！
穆清野在他面前反复提起这件事，不就是担心人家阮十八没钱花了委屈自己，暗戳戳地想让他来套话？
穆清野冷冷看向周铭，唇线紧绷，调整了一下站姿，余光扫向阮十八。
阮十八软乎乎地浅笑，“够呀！”
他之前从前任老板贺潮那里拿了一大笔补发提成金，原本用在租房上的预算也因为要睡穆先生家的地板而免了。
寄给海域环境保护组织的资金可以多加一些，而且可以每天都可以给清野做大鱼大肉大虾吃，还可以请清野去吃约好的自助餐。
“老板不收我房租呢！”阮十八冲周铭炫耀，“还给我发了张下属卡！”
虽然从承诺书中早就得知阮十八要住进穆清野家中，但真正从阮十八口中再次听到这个事实，周铭还是眼前一黑。
“他要是收你房租才是……”
给兼任三职的阮十八发一份工资，还是24h全天候待命，穆清野要是再收阮十八的房租那真的说不过去了吧！啊？
虽然穆清野家也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但前提是阮十八有的选啊！
任谁在睡觉的时候被傻乎乎按了手印还兴高采烈地觉得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周铭都要猛晃对方的身子问问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偏偏这事落到了阮十八和穆清野身上。
看来只能进水了。
心中腹诽，周铭叹了口气，脑筋已转，突然抓住了阮十八口中的重点，“等等！什么下属卡？！”
他为穆清野工作那么多年了，怎么没听过还有下属卡这种东西？
“咳——”
穆清野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打断了阮十八的话语。
阮十八掏出手机的动作立刻停下了，转向穆清野，紧张地凑了过去，压低身子注视穆清野的双眸，“老板，怎么啦？”
他记得之前穆先生偶尔就会咳嗽。
“回去再熬点梨汤吧？要不要再加枇杷膏。”阮十八着急碎碎念，“我可以研究一下药膳呢，不知道管不管用。”
低级的转移话题伎俩骗不过周铭。
“没事，清野喝水，就是嗓子干。”
穆清野越是想阻止，周铭越是来劲。
他越过阮十八给穆清野倒了杯温水，敷衍地挤在阮十八和穆清野之间，继续诱导提问，“来，十八，咱接着说。”
“下属卡是什么啊，让我也看看。”
背后穆清野的眸光像钉子一样钉的千疮百孔，周铭硬是硬气了一回，腰杆笔直寸步不让，硬生生挺着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模样，等待阮十八的回复。
周铭有预感，他似乎马上就要拿捏住穆清野，翻身嘲笑对方做主人了。
阮十八的目光越过周铭落在穆清野身上，在发现穆清野真的没有再咳嗽，垂眸抿水时终于松了口气。
他转向周铭，点开手机，将屏幕转向周铭，“喏，这个——”
[好友穆清野赠送了您一张下属卡。]
周铭面上隐约浮现的笑容呆滞，仔仔细细看过橙黄色对话框和其中的每一个字眼。
不自觉地开始数零，他的尾音开始颤抖，“个、十、百、千……”
淦！
他可不像阮十八那么好糊弄！
穆清野别以为他不知道附加留言是可以修改的！这明明送的是亲属卡，居然还欲盖弥彰地取个“下属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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