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儿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冷冷地看着梁翘,冷静锐利的眼神如同一只凶狠的老鹰。

    梁翘自知此事,她不可全部交代出来,只能说一半藏一半。

    梁翘说道:“当年家父和梁嫣的父亲梁余松是宗亲。”她话毕,瞥了一眼柳自有,冷哼道:“青峰寨看上我们白营寨的朝中势力,害了我半辈子。”

    方锦瑟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如此这般便说得通了,白营寨和梁嫣互相利用,白营寨替梁余松一家解决一些明面上处理不干净的事情,而梁余松给白营寨提供魏明朝的情报。

    若是白营寨不从,梁余松还可以搬出梁嫣的夫家方家,方正淮做到了户部侍郎,这对白营寨来说,这笔交易没有不做的道理。

    柳念儿冷笑道:“柳老狗,你的老相好对你的怨气还没有放下,你不上前宽慰几句?你今日来我这破山头,和我说道个所以然,呵呵。”说完,便发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用手拨弄了鬓角,自嘲地说道:“我这把年纪了,你特意前来和我诉说前尘往事,我的容颜和耐心早已消磨在这几十载的时光里。”

    柳念儿挑眉,细细盯着梁翘,玩味地说道:“人老,形衰而慧生。”说完便倚靠在院子里的木椅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梁翘听了此话,用眼里的余光看了一眼柳自有,见他满脸欲辨真伪之态,正一步一步靠近柳念儿,她心里的怒火不由地燃烧起来了,似乎要将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燃尽。

    梁翘隐忍地看着柳念儿,压低声音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方才所问之事,我皆一一已告知,解药拿来。”语气并不是商量之意,眼里的寒光齐刷刷逼近柳念儿,仿佛此时柳念儿不将解药拿出来,她便要血洗青秘山。

    柳念儿在木椅上换了一个姿势,用右手慵懒地撑着脑袋,半眯着眼看向梁翘,淡淡地说道:“方家姑娘,你来说说。”

    方锦瑟突然被提及,她愣了愣,她自知不好插手进他们上一辈的恩怨里,她只想寻得解药,可眼下的境况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善处。

    许是久久不见她的回话,柳念儿侧头看向她。

    柳念儿眼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她眼里散发出来,渐渐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方锦瑟想要透过这层层迷雾看清楚柳念儿的本意,却不料被她甩过一记如寒刀利刃一般的目光。

    方锦瑟定了定心神,这就是一个想刀你的眼神。

    方锦瑟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掷到她的身上。

    梁翘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柳自有确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这三人过半生的恩怨,要她一个外人来点破。

    她不得不顺了柳念儿的意,毕竟现在能救她们的就只有柳念儿了。

    方锦瑟缓缓说道:“白营寨和梁家交换信息,宁可用白营寨族长的终身大事和青峰寨联姻,想来这其中的信息足够让梁族长有这样的牺牲。”

    她的这句话直接点破当年青峰寨破约在先的往事,将年过半百的两人拉回到那桩全是交易和算计的婚约。

    梁翘和柳自有听了此话后,彼此相视一眼,又匆匆别开眼去。

    仿佛见一面也嫌脏的感觉。

    柳念儿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锦瑟一眼,咧嘴笑道:“这些个道道儿,竟被一个女娃娃看破了。”双手拍起来,一阵阵清脆的掌声打破方才的寂静,“继续。”她又催促道。

    方锦瑟见柳念儿适才那番话,就知晓她没有说错话,柳念儿此时想掀起那些陈年旧事。

    柳念儿说她已经放下那些过往了,可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她根本没有放下,她在烧一把大火,她想将两个寨子的肮脏污垢都一同烧干净。

    方锦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可这桩婚事的两个人,却最后背道而驰,不知当年婚约的筹码是否安在?”

    梁翘方才一直在隐忍,一言不发地看着方锦瑟。

    不过此时她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再也控制不住平静的表情了,她脸色铁青地仇视着方锦瑟,厉声道:“这里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你是借着她的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虽是说了没有什么气势的话,但此时,梁翘在心里盘算,要怎么秘密处理掉方锦瑟,只要她出了青峰寨的势力,她白营寨一定将她斩杀。

    柳自有此时也有反应了,他不解地拦着方锦瑟,说道:“且不说你我两人有多熟稔,但,这一路的随行,我见你也不是这般宵小之辈,可你今日这番作为,意欲何为?”

    方锦瑟一时语塞,在她心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书里的内容,眼前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皆是书里的纸片人,她的命和这些纸片人的情谊义气相比。

    她选她的命。

    她需要解药!她想活着!

    她现在当柳念儿的枪,柳念儿指哪里,她就打哪里。

    方锦瑟欲言又止地看着柳自有,冷冷地说道:“今日大家好不容易凑齐,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枉前辈的一番美意。”说完便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向柳念儿。

    她的目光和柳念儿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宛若是一条毒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想要将此时片刻的安宁吞食掉。

    柳自有率先说道:“切莫在这里信口胡诌,都几十年前的往事了,你一个小丫头瞎搅和。”

    柳念儿笑了笑,看向梁翘说道:“你的老相好说的这番话,你可有见解?”

    方锦瑟顺着柳念儿的目光看去,只见梁翘胸口起伏不定,一时急火攻心不停地咳嗽,再加上白蚕毒的毒性,让她在接连几声咳嗽后便可是咳血,她用衣袖随手一擦嘴边的鲜血,满眼猩红地盯着柳自有,啈声:“你们柳家,害我们害得好苦!”

    柳自有回头见梁翘此时的模样,连忙上前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你这是何苦呢?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何必因为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再唤起那些记忆呢!”

    梁翘用尽全力推开柳自有,癫笑道:“若是当初不是柳门下三天两头的来我寨中,我爹爹怎会将我嫁于你。”

    她发出一阵狂笑,厉声道:“为了那点私心,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

    柳自有怔了怔,哑然自笑,嘴巴张了张,但,始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就在一瞬间,原本还处在失控的梁翘,顿时眼里凶光绽露,吹了一声口哨,站在院外的白营寨的人纷纷涌进院子里,哪怕知晓院子里有竹信子,他们无视毒蛇的存在。

    这些苗人眼里露出和梁翘一样的凶光,仿若要将院里的人吞噬。

    躺在木椅上看好戏的柳念儿瞬时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白营寨的人,竹信子亦快速环绕在她的身边,做好迎战的准备。

    火把窜动,星星点点浮现在众人的脸上,大家都是一副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

    除了方锦瑟和方剑方兰,他们三人一脸茫然。

    方锦瑟见柳念儿死死地盯着柳自有,而柳自有一副释然的模样看着梁翘。

    这三角恋还有完没完,都过了大半辈子了……

    正在方锦瑟在内心吐槽之际。

    梁翘冷言道:“给我杀了柳自有。”

    方锦瑟知晓不是杀她,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就落下了,她拉着方剑方兰躲到柳念儿的屋内,将木门拴好,走到侧面将窗户开了一道小口,偷偷地查看院子里的打斗情况。

    院子里的灵珠疾步冲到柳自有的前面,心急道:“族长,请做决断!”她快速瞥了一眼柳念儿,只见她严阵以待,看样子是要帮柳自有了,此时灵珠松了一口气,以她的能力对付那么多的人,恐怕胜算只有二三成。

    若是得到柳念儿的协助,一切都好说。

    只要柳念儿说一句,不给梁翘解药,这场战斗立即会停止。

    双方剑拔弩张,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味越来越足,只要一个小火星便能点爆这场战斗。

    立灵珠见柳念儿停留在原地,迟迟不动,灵珠朝她喊道:“帮帮族长,他武功已废,断了梁翘的解药……”

    不等灵珠把话说完,柳自有打断道:“念儿,时隔几十载,今日若是你,你该当如何?”

    站在木椅前的柳念儿,原本打算会出手相助,恰恰柳自有的这番话打消了她的念头,几十年前她将蚕线丹交于柳自有,可没想到他将蚕线丹给梁翘吃,任凭他自身长满蚕线……

    往日的痛苦的种种不断的浮现在柳念儿的脑海里,她原以为已经释怀。

    当往日的画面重现在她的面前,她无力地瘫坐在木椅上,发出渗人的笑声,笑声一声盖过一声,宛若来自地狱厉鬼的嚎叫。

    柳自有见她四周的竹信子已散去,便知晓她的决定。

    既然他今日必有一死,何不死得痛痛快快。

    柳自有拖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灵珠的后背,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作为他的死士,一直在青峰寨替他操持着,他将腰间的一块碎玉交于灵珠手中,继续说道:“这是青峰寨寨主的信物,你拿着它回寨内,选举贤人任下一任青峰寨族长。”

    灵珠看着柳自有手上的碎玉,怔了怔,说道:“这,万万使不得,我既然是你的死士,我宁可战死,亦不可先逃。”

    柳自有握紧灵珠的手,眼睛定神看着她说道:“快去,这是命令。”

    灵珠手掌心能感受到碎玉的残缺感,这块玉原本是一块上好的美玉,可在当年新旧族长交接仪式上,被年轻气盛的柳自有摔碎了,那是的柳自有觉得族长之位是枷锁,是禁锢。

    人到了暮年也认命了,柳自有没有做好青峰寨族长之位,特意让灵珠去挑选贤人担任。

    灵珠迟疑的杵在原地,她不知族长和梁翘联姻有何过往,但此时看梁翘的眼神,是绞杀人命的眼神。

    柳自有见她迟迟不肯离去,他怒言:“走!”说完便用力推了灵珠一把。

    灵珠在左右为难之际,耳边响起柳念儿暮气的声音,“你走吧,他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关两个寨子以后的路。”

    柳自有发出一声唉声“快走!”

    灵珠这才下定决心,朝院外飞去。

    柳自有自知大限一定,笑道:“我这一生,真是白活了一场,人生到头没捞着一个好。”

    梁翘紧闭双唇,冷声说道:“你死了,就不会查到我们头上了,你的一命换来的是子孙能过安稳的日子。”

    末了,苦笑地说了一句,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也算死得其所了!”

    柳念儿拽了拽衣摆,和柳自有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你父亲年轻时是英明的族长,脏事不过自家的手,可没想到人老了就犯傻了,竟谋划起京城天子的事情了,柳家和梁家那几个老头种下的因,就让你和梁翘还吧。”

    柳念儿缓缓走进柳自有,仔细端详着他那皱纹爬满的脸,可在她脑海里依旧是年轻时那张稚嫩的脸庞,她笑了笑:“你走了,下一个就是她了。”她看着梁翘,亦是摇了摇头。

    梁翘扫了柳念儿一眼,冷冷道:“这件事情,若不是为了白蚕毒的解药,我怎么会告知于你,你现如今既然已知晓,可别怪魏明朝的人不放过你。”

    柳念儿拍了拍胸口,将气捋顺,说道:“当初谋划这一切的都是你们两家,与我有何干系?到底是年轻气盛,竟然谋害当朝……”

    柳自有厉声打断柳念儿的话,说道:“闭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用我的命换寨里安宁,不可吗?你又将旧事提及,你当真将那么多的人命不放在眼里吗?”

    柳念儿噎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罢,我这个老婆子就将这秘密带到土里罢。”

    梁翘面无表情地指挥道:“杀!”

    柳念儿别过头去,她此时不能帮,她救柳自有,那以后魏明朝的人查到西南苗寨,那整个西南都会血流成河。

    她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自有死在她面前。

    白营寨的人就柳自有团团围住,两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利刃割破了他的脖颈处的肌肤,渗出一丝丝殷红的鲜血。

    梁翘阖上双目,道:“斩!”

    突然院子四周的树叶歘歘作响,刮起了一阵阵的狂风,活似狂风暴雨前的妖风。

    四片树叶‘咻’的一声,将围在柳自有身边的人摸了脖,鲜血喷涌而出。

    随即从林子里发出一声讪笑,“果然,没我真不行!”

    趴在屋内窗户缝前的方锦瑟,心里一惊,这声音甚是熟悉!

    这,这,这不是那个登徒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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