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使阴招, 比赛之前明明说好了点到即止,可师父他要收手的时候对方却不放过他,一时不防, 师父被卸了力, 之后更是生生被打成了重伤!”
男孩子通红的眼睛里蓄着水雾, 咬牙切齿地说着,语气中满是仇恨。
“怎么会这样?”西丞不解地皱眉, “他们就不怕传扬出去坏了名声?”
“当时武馆只有我们几个,现在师父受伤住院, 他们又天天去探望,对外还说是因为两人打得太过兴起一时忘记收手才造成这样的意外。”
陆菱抿着唇,眼神森然, “更何况他们天天探望师父,做足了表面功夫,现在就算是师父有一百张嘴,解释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樊衢问她, 心里觉得陆菱师父有点倒霉,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
陆菱深吸一口气, 看向北煜说道:
“不光师父输了, 武馆十三岁以上的师兄师姐们也输了, 现在外面都说师父技不如人败给了他们, 说师父不配用黎老弟子的名头在圈中混……现在仅剩的就是我们十三岁以下的弟子比武, 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
“但凡你们帮我度过这次武馆的难关,以后我陆菱但凭差遣, 就算是你们让我给你们端茶倒水我也没有一话!”她死咬着牙关,看得出来她有多想赢。
西丞耸肩:“那倒不用端茶倒水那么严重……北煜,帮不帮我们听你的决定。”
后一句话他侧头悄声问北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北煜垂眸想了想,而后道:“既然是对方先不守规矩,那我们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丑话说在前边儿,我们只负责尽力去打,至于打输打赢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他们五个人里也就三个能打,谁知道对方踢馆来的是多少人,十三岁以下他们才八九岁,别人十一一岁打不过那也没办法。
没让陆菱报销可能存在的医药费都是好的了。
“行,只要你同意了,唐懿那边也会同意,这次就算是不赢,也绝对不会输!”陆菱缓缓松开捏紧的手指,带着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一起,朝北煜几人鞠躬道谢。
又彼此约好时间,说好回去后把对方武馆的一些信息发给北煜后,陆菱就带着躲在背后的妹妹跟晋一锦道谢。
“别客气,那小子就是前教育,我还得谢谢你们帮我教训他呢,合作愉快!”晋一锦笑得多多少少有几分虚伪。
主要是怂,毕竟他不会武,陆菱这疯丫头一拳就能让他直接见佛祖去。
直到他们走了,西丞才拍拍北煜的肩膀,低声道:“你听见没?陆菱还找了懿哥,你说她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和懿哥已经不一块儿玩儿了?还是说她知道但故意的?”
“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陆菱之腹。”莫子非摇头,装模作样跟大家分析:
“陆菱站在武馆正是生死关头呢,她哪儿是故意不故意,纯粹是满脑子想着多拉点儿打手,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我们这群人里能打的,她肯定都找过了你们信不信?”
他说得很有道理,却惹来晋一锦的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吃什么补脑的玩意儿了?”
莫子非:“……滚!我脑子好着呢!”
然而一转脸对上北煜西丞也同样怀疑的目光,他狠狠地憋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烦躁道:“好吧好吧,是她跟我姐讨论的时候被我听着了行吗?真是的……你们干嘛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啊,还是不是兄弟了?”
“正因为是兄弟才怀疑啊,不是兄弟谁管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西丞嘴快,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莫子非拿薯条砸了。
北煜抬手摸摸妹妹的头发,低声跟她介绍道:
“刚才那个叫陆菱,是陆伯伯的大女儿,她身后那个就是昨天晚上和晋一锦弟弟起争执的陆梨,是陆菱的妹妹,陆菱从小习武没人敢惹,她妹妹听说脾气也急,性格和陆菱一样霸道。”
北煜说着,低声叮嘱妹妹:“以后玺儿要是出来玩儿碰到她们,不要害怕,但也别靠太近,她们都下手没个轻重,你容易受伤知道吗?”
北玺乖乖点头,把手里的奶瓶交给哥哥拿着,自己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的晚霞发呆。
这个世界,也有武术啊。
不知道和启天人族的会不会有几分相似。
总觉得两个世界的人族在时光长河中发源的过分相似了一些,不仅仅是外貌,还有他们骨子里灵魂里烙印的一些东西。
无论人族躯壳里上一世轮回的是什么生灵的灵魂,一旦轮回成人族,就会自然而然拥有人族独有的特性,比如欲望,惰性,贪婪,欺诈,疑心,算计……
他们永远都在内部争斗不修,哪怕只是一个小的家庭,也能有太多太多的勾心斗角。
这是其它生灵极少才会拥有的特性,却在每一个人族身上都能体现出一一。
再想想自己离开启天的缘由……北玺心底突然多了些猜测,自己的到来,是不是……并非意外?
她眼底映着窗外漫天红霞,神色却沉凝着,不复半分温柔。
“玺儿妹妹,你发什么呆啊?不吃零食了吗?”晋一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北玺回过神,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弯了弯眼眸,慢慢摇头:“谢谢一锦哥哥,我吃饱了。”
“正好我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洗个手出去玩儿吧。”北煜摘下手套,牵着北玺去洗手。
当温水顺着指缝往下流动的时候,北玺踮着脚,看哥哥往他自己手心里挤洗手液,搓出泡泡了才覆到她手上帮她细致地洗手心手背。
“哥哥以前上课是去练武吗?”北玺仰头好奇地问。
她以前从来没有询问过哥哥上课都学什么,只听到树灵有一次说是上打架的课,只以为是普通锻炼身体的课,结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武的。
北煜拿纸给她擦手,闻言思索道:“也不光是武术,还有射击,围棋,音乐等等有利于锻炼身体培育素养的课,另外还会有各种补习课,比如奥数,航模,建模,机器人之类的,有挺多。”
“哥哥全都要学吗?”
“嗯,该学的都得学。”北煜平静说着。
北玺不由疑惑:“可是哥哥不是还要上学吗?放学也还要做作业,这么辛苦……”
启天的人族幼崽虽然同样刻苦,但大部分只求学精不求学多,哥哥才八岁,学这么多还总是抽时间陪自己玩儿……北玺眉心轻皱,觉得有点不太不合理。
北煜看着妹妹皱巴着小脸儿不怎么高兴的模样,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了,心底暖乎乎的,眼中带笑,俯身亲了亲她:
“哥哥不辛苦,哥哥以后可是要篡位的骑士,只有当了国王才能够保护好我们家的宝贝公主。”
身为北家的继承人,他从小所要学习的,远比他刚才所说的还要多得多,只是其中的辛苦和生不如死,都不是他用来惹妹妹心疼的理由。
只有强大,才能够保护自己所在意的家人,才能够在面对任何人时没有丝毫退缩和怯懦。
北煜从刚记事起,就在被环境灌输这个认知,并且随着他的长大,会对此越来越认同,并为之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晚上回家之后,北玺洗漱好,坐在爸爸怀里安静地任由带着热气的风在自己发间穿梭。
“好了,再等一会儿让湿气散得差不多就能睡觉了。”北栎拨弄着女儿细软的头发,将小姑娘从怀里放下来。
“爸爸。”北玺伸手揪住爸爸去放吹风机的动作,仰着刚洗完澡后有点红扑扑的小脸儿,轻声道:
“爸爸,哥哥周三下午要帮陆姐姐比武,我能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虽然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比武,但也能够从招式和身形中看出许多东西了。
北栎被女儿湿漉漉的清透眼眸盯着,心都快化了,是个人都只想点头忙不迭同意她的任何请求了,但……北栎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他将吹风机放好后,回身把女儿抱进怀里,温声跟她说:
“不是爸爸不让你去,但是比武不是普通的游戏,他们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被打出血,场面……有点暴力,有点血腥,会不太适合你这个才三岁的小宝贝去观看。”
“玺儿会被他们吓到的,到时候心脏难受怎么办?对不对?”北栎从各方面不着痕迹地打消女儿想去观赛的大胆想法。
北煜也要上,万一到时候北煜被对方攻击到了,就女儿和她哥哥亲近黏糊的兄妹关系,能保持冷静?
北栎不信,北煜同样不信,所以父子两个用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理由来拒绝了北玺。
“陛下,您为什么非得去看他们比赛?在启天您还没看够吗?那些人族可爱打架了,每天打得血呼啦次的,看着都糟心!”药灵偷偷用须须去碰北玺的头发尖儿,满心的不理解。
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嘛,在启天的时候,不光人族,其它各个种族一个没注意就打起来了,看了那么多年,难道它家陛下还没看腻?
北玺将它捧起来,捧到眼前。
随着距离北玺的五官越来越近,小妖的喋喋不休也愈来愈安静,最后彻底闭嘴,整株藤蔓软趴趴的都快不知道哪一片叶子该怎么长了。
一片安静中,北玺轻笑出声,慢慢问它:“小妖怎么知道我是去看打架的呢?”
“……不、不知道~”小妖又想把自己缩成一个草球了,清脆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我、我只是……乱猜的。”
呜呜呜陛下是个好无情的草心纵火犯,离得这么近,是生怕它看不到陛下的眼睛里只装着自己吗?
“乱猜的?”北玺用指尖轻轻拨弄它微微发卷的叶片,好笑地看着那片叶子颤巍巍地在下一秒就藏到了嫩绿的根茎后面。
这是害羞起来,连命门都不要了?
小妖吭哧着装死,它不敢说了,怕说多错多,陛下总能变着法儿的让它恨不得时光倒流。
过分!长得那么好看的陛下,真是太过分了!
北玺见它这样,也不再逗它,只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和启天的武道,会不会有几分相似。”
她今天晚上也一直在猜测,如果她的到来不是意外的话,背后所操纵的,究竟是虚无缥缈的命运,还是别的……神明。
不管是哪一种,让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又是为了什么?
她原本抱着路过停留的心态,此时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
“既然不能去看他们比赛,就算了吧,以后总归会有机会的。”北玺摇头,让小妖重新回到她的手腕上。
本以为这场比赛应该没有意外,但让北玺都没想到的是,陆菱不仅没有赢,还和她师父一样被送进了医院。
并不是哥哥和唐懿他们不敌,而是对方在西丞打赢了一局后,一个女生突然站出来,指名道姓要和陆菱决一胜负,结果陆菱先倒下了。
并且伤到了胸骨,以后很长时间都得把医院当家。
“他们玩儿阴的,对方的拳套肯定有问题。”北煜眼底藏着戾气,面前的电脑屏幕里还播放着陆菱和那个女生比武时的监控录像。
一般拳套里都是海绵,八九岁的孩子,即便是武者力气大,在陆菱有意识躲避和几次卸劲之后,再怎么也不可能严重到一拳就让胸骨出现了损伤裂痕。
所以北煜在把陆菱送去医院后,第一时间拿到了武馆的监控录像。
他眉眼有些沉郁,聚集在他身后的唐懿等人同样脸色难看。
在现场的时候,他们很难注意到拳套的问题,全副心神几乎都在观察他们的过招,没想到还是被阴了。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武馆其他人的受伤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系。
“不如曝光他们?”晋一锦压着心头的怒气,他作为不会武的旁观者都这么反感,更别说北煜陆菱这些参与者了。
“不能曝光,陆菱本来就是因为他们使阴招才犯规请了我们,要是曝光,两边都讨不到好。”
唐懿冷静地分析,事情的利弊很难衡量,但如果他们先曝光的话,陆菱这次作弊也藏不了,到时候不管结果怎么样,武馆的名誉肯定会受损。
北煜捏着鼠标赞同地点头,“懿哥说的没错,不能曝光,就算曝光也不能是我们这边先出头。”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忍气吞声的算了?!”樊衢烦躁地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电脑都不太稳当。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挨了这么多拳才赢得一局,竟然就这么白挨了,我忍不了这口气!”西丞说着,伤处肌肉被扯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脸上青青紫紫的格外狼狈。
“西丞你先去前厅让医生给看看,你们也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再好好想想,不会白吃这回亏的。”北煜按停录像,让他们先散了。
大家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愤怒上头可能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因此也没有多留,连西丞都捂着脸拿着家庭医生开的药龇牙咧嘴地回家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北煜和北玺的时候,北煜才牵过妹妹抱住,用温热的手给她捂脸。
“刚才大家太生气了,樊衢砸桌子也是太冲动了,不过没有恶意的,妹妹是不是被吓到了?”北煜担心地问。
北玺抿着笑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上,低声道:“陆姐姐受伤了,很严重吗?”
提起陆菱,北煜刚舒展开的眉心再度紧皱,语气复杂:“她跟对方拼了命的打,我们发现不对劲叫停的时候,不光她受了伤,对方也没好到哪儿去。”
当时两个女生都在吐血,两边都急着送自己这边的人去医院,所以才错失了当场揭穿他们的机会。
再加上那个女生一开始宣战的时候就说了一决胜负,所以陆菱输了,她所代表的武馆,自然也就输了。
“原本那一拳是朝着陆菱的头打过去的,被她避开了。”北煜说着,点开录像,将进度条拉到那个节点,抱着北玺一起看。
视频里,那一拳的的确确是冲着陆菱的头部去的,不过陆菱应该是在那时候发现了不对劲,所以有些慌乱地避让来了,还在不停地卸劲。
但那一拳虽然没有落在她的头上,也因为她慌乱之中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最后落在了她的胸腹。
北玺仔细观察视频里对方的拳套,的确能够看出些许的问题,比如对方的手在下摆时的弧度等等,都和陆菱有所差别。
再看一次,北煜还是感到愤怒,但抱着妹妹,他又能够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眼眸深沉地望着视频里对方的那位女武者。
心思转动间,思量着最优的处理方式。
“小妖,你觉得这位故意致人死亡的人族幼崽,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北玺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当然是处死啦!”小妖跃跃欲试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虽然每一个人族幼崽都很珍贵没错,但是这种作弊还杀心极重的幼崽不在珍贵保护行列内,这要是在启天,那群人族一定会把她抓起来鞭笞七七四十九天,然后送她入轮回!”
“而且这个世界的人族数量未免太多了点儿吧,杀了她给人族减少祸害,一举两得呢陛下~”它开心地晃悠着叶子,估计都在幻想着视频里对方的死亡了。
然而下一秒就被北玺残忍地打破幻想。
“你也说那是在启天,这个世界的法律和启天不一样。”北玺点了点它瞬间蔫吧的叶子,微微蹙眉:“你也是,对人族的杀心不要那么重,遇到问题不能一昧用杀伐解决。”
“……您就是故意的,明知道我讨厌人族,您还故意勾我说这些话,好借机让我自省。”药灵委屈巴巴地抱紧自己,哼唧着:“您这才叫一石一鸟呢。”
真讨厌,为什么陛下的套路总是防不胜防?明明它之前伪装得够好了,现在倒好……一时嘴快,一夜回到解放前!
北玺不再理会它的怨念,靠着哥哥稚嫩的怀抱,问:“哥哥想好怎么做了吗?”
北煜揉揉眉心,把下巴轻轻搁在北玺头上,摇头:“还没想好,但他们下周一就要返回r国了,必须在这之前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行。”
至少,他们不能够清清白白以绝对的胜利者姿势离开这里。
“陆姐姐受伤了,陆伯伯不管吗?”北玺不明白为什么是几个孩子在这里想办法。
“陆伯伯想管,但他不能管。”北煜说着,干脆关掉电脑,牵着妹妹到书房。
他从书架里找出一大摞书,封面和书脊上的书名全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相关的历史记载。
随意翻开一篇,北煜指着其中一张插入的黑白记录照片,低声道:“对方和我们的国家有很深很深的仇恨,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会答应陆菱的原因。”
北玺低头看着那张即使黑白也掩盖不了其中残忍血腥的照片,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人族,并不是统一的。
他们聚集成不同的国家,彼此征伐,能够对着同类用尽酷烈的手段。
这里不是启天,但……没有自己的启天,那些人族,最后会不会变成这样呢?
“陆伯伯身居高位,是不能够随意插手小辈的矛盾的,特别是和那个国家有关,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挑起两国的矛盾。所以他再心疼女儿,也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小辈来处理。”
北煜将道理掰开揉碎了给妹妹讲,并不因为她只是个三岁的小朋友而随意敷衍,说完后,合上手底的这本书,不着痕迹地叹息。
他虽然才八岁,但从小就被丢去军营,又自小聪慧,再加上北家的地位和爷爷爸爸的身份,他很早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国仇家恨。
也很早就知道,有些事情,小孩子做起来,远比大人自由的多。
所以这件事,他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并且参与了全程,他就必须得管。
不然到时候丢脸的,不会只是一个小武馆。
北玺仰头看着哥哥从回家就始终紧皱的眉心,有点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小幼崽们初生牛犊,又被环境培养的自信不服输,因此总觉得自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他们可真喜欢自我为难。
北玺摇了摇头,双手托住下巴,慢吞吞地软声提议道:“既然这样,那不如让他们再比一场好了。”
“再比一场?”北煜不解地看向妹妹,“可陆菱已经进医院了,剩下的我们都不是武馆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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