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几跟着家仆绕过回廊,来到后院中堂,站在门口朝屋里扫了一眼。原先秦简坐的位置坐着一个捂着鼻子满手是血的官吏,秦小夫人并不在屋里。

    候在门口的衙役接过药函,带着他过去,边走边道:“居中坐着的是县令,鼻血不止,你赶快与他诊治。右侧坐着的是县丞。”

    淳于几正要施礼,县丞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快与县令诊治。”

    淳于几吩咐家丁速取一罐凉水来,叫县令平躺下,用帛巾蘸水擦拭血渍,捻了两团软布塞住鼻孔,然后将凉湿帛巾敷在他鼻上,道:“你静心躺一会,就可以将鼻血止住。”说着又从药函里取出砭石,在他两边鼻侧按压。

    周不疑躺了一会,感觉好了些,便示意县丞过来说话。

    县丞道:“我已询问了秦简之女秦若云,她说并不知晓后院发生了什么事,再问就只是哭。”

    周不疑皱了皱眉,露出不悦之色。

    县丞小心翼翼地说道:“秦若云此前曾用巫蛊之术谋害其父,尚未得逞她自己反而中了巫毒。不过,后来死而复生,着实诡异。如果说有人谋害秦简,那他的女儿秦若云嫌疑最大。”

    周不疑鼻血这时也止住了,捂着帛巾坐起。

    淳于几道:“县令肝火上逆,血随火动,蒸迫鼻窍,发为鼻衄,故而需清热解火。我开个七理汤药方,有黄连、黄芪诸类,浸水煎服之即可。”说罢从药函里取出笔墨及木牍,写了起来。

    周不疑朝淳于几点点头,转过脸冲着县丞瓮声瓮气说道:“秦夫人与我说过秦若云觊觎家财,此前曾用巫蛊之术谋害其父。不过,这次是何人行凶,她也是心中无数。本县思前想后,觉得秦家女儿确有杀害其阿翁的动机。”

    县丞觉得也不能排除秦夫人的嫌疑,凑过去低声道:“秦夫人当晚与秦简在一起,也是最后一个见到秦简的人,所以——。”他还说没完,惊讶地发现周不疑又流鼻血了,将塞在鼻孔里的两团软布染成鲜红。

    淳于几放下笔墨又是忙乱了一阵,才替他止住鼻血,关照道:“县令千万不可浮躁”。

    县丞提及秦夫人当夜之事,周不疑心中又是狂跳不已,鼻血再度溢出,旁人哪里知晓其中的关节。

    他慢慢平复了心情,说道:“刚才我已询问过秦夫人和服侍秦夫人的使女,当晚并无异常。秦夫人与秦庄主鸾凤和鸣,不可能是凶手,我就让她回去了。”

    县丞看出他有意维护秦夫人,讨好似的频频点头,道:“县令明鉴。”

    周不疑思索一会,道:“我待会就将秦若云带回县衙审问。你再盘问一下秦宅里的人,看看还有没有新的线索。”县丞应允。

    周不疑走后,淳于几也回自己的住屋,远远望见其华在走廊间翘首眺望。

    其华看到淳于几回来了,兴奋地迎了上去。淳于几也急走几步,可两人面对面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傻笑。其华娇羞的拉了他一把,道:“进屋吧。”

    进了屋,其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你没什么事吧。”

    淳于几道:“他们是请我去诊病的,能有什么事?”

    其华捶了他一拳,道:“我担心死了。”说罢双手搭在他肩膀依偎着,眼圈也红了。

    淳于几也不会安慰,还是憨憨的笑。良久,其华才移开身子,道:“坐下吧。”

    两人相对而坐。其华道:“你见到若云了吗?”

    淳于几摇摇头:“没见到,那屋里只有县令和县丞,说要将若云带回县衙牢房去。”

    “为什么啊?”其华吃惊地问道。

    “县令认为是若云谋害了庄主。”

    其华忽地站起,在屋里兜了个圈子,愤愤道:“怎么可能是若云谋害了秦庄主。他们是父女,而且若云那么羸弱,那有力气勒死一个大人啊。”

    淳于几道:“我也是这么想,若云是冤枉的,我们须去救她。”

    其华踌躇半晌,道:“要救若云,就要找到凶手,才能洗脱她罪名。查找凶手谈何容易,而且你须按期赶到长安,日程耽误不得。”

    淳于几也犹豫了,但秦若云毕竟是他救活的,有种别样的牵挂。再说自己也是蒙受冤屈,感同身受。秦若云被冤枉而不去救,他良心上过不去。于是说道:“我总归放不下心来。”

    其华左右为难。秦若云现在是个孤女了,他们不站出来,就没人会在意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可时间紧迫,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要找到真凶谈何容易。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无语。

    天色渐暗,淳于几终于下决心似的说道:“我们用两天时间去查找真凶,如果找不到真凶无法伸冤,就劫狱将若云救出,与我们一起走。”

    “劫狱?”其华惊讶地直视着他,不敢相信这是他的主意。然而,淳于几坚定地点点头。

    其华这两日与秦若云同吃同宿,也很怜惜这个孤寂的小姑娘,这时挺起胸说道:“你敢想,我就敢做。”

    “我们俩一起做。”淳于几表情严肃地说。

    其华见他这般决绝的模样,心想他这么一个木讷之人,居然要去劫狱,忍不住掩嘴而笑。

    淳于几也猜到她是什么心思,神情窘迫。他这手足无措的憨态,引得其华越发爱怜,眼神温柔得如水一般荡漾开来。

    淳于几哪敢对视,头越垂越低。其华扑哧一笑,故作严肃正襟危坐。两人这才收敛了心情,商量这两日如何行动。

    两人商议许久,也理不出个头绪。淳于几很是沮丧,低头不语。

    其华忽然灵光一闪,道:“若云与我说过,她外祖父姓谭,管家谭叔是谭家旧人,从小看她长大,与她很亲。她亲娘过世后,若有心事,也只与谭叔说。谭叔熟知谭家和秦家的情况,我们与谭叔商量救若云,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淳于几大喜,一把抓住她手腕,道:“太好了,我们这就去找谭叔。”

    其华冷不防吓了一跳,抽出手揉了揉,娇嗔道:“你有力气没处使了。”瞬息又多想了一层,一张俏脸蓦地彤红。

    淳于几哪里知晓她这无端念头,只以为自己的举动太过莽撞,吓着了她,带着歉意道:“我太冲动了。”

    其华心中却说:“你冲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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