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古道子收了她;甚至,只要手上的那支点翠明珠发簪做诊金。
如公孙瑾所料,上官莹根本不懂这发簪价值几何。
只因为这发簪本是她自大将军府,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也是整个计划开始之初,他和她平淡相守时唯一的见证。
本是不该舍弃的东西,但意外掉出来被古夫子发现,执意要她用着发簪做诊金,而他则保证医好她。
于是,她留在了这小村落里。
只不过,这有医仙之称的古道子总是嘴里胡言乱语的,委实叫人头疼。
听着他又一次将封玄奕和自己拉到了一处,上官莹不得不再次摇头,“他不是我相好的。”
古夫子身边的药僮此时已经将她自地上扶回了床上。
古道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望着她嘿嘿的笑,“好好好,不是相好的。”
说着,他便翻了她手腕处裹了药的伤口来看,细细探查过一番后,他接过了药僮递来的布巾擦干净了手。
朝上官莹道:“你这伤拖得时间到底是有些久了,我只能帮你续上,但是这续上之后定然还是不比从前了。”
“你得知道我叫医仙但到底不是真的仙,所以大抵也就是这样的了。”
“您的意思是,我无法恢复武功?”
古道子站了起来,“武功有什么用?能换钱吗?你个女娃娃家的,找你相好的嫁了才是正经。”
“我说了他不是我相好的。”上官莹秀眉微颦。
“这样说来,小姑娘你相好的是谁啊?”古道子换了副面孔,满眼八卦之色。
“我……没有相好的。”她扭过头,闭了眼。
……
大梦终会醒,一曲忆当年。
参绪国八十六年二月廿八日。
参绪国都城外三十里,密密麻麻扎着整齐的军帐,从东向西一眼看不见头。
单是借着月色一看,便觉得威势逼人。
驻地中央的主账里灯火通明,主帅站于沙盘前与将帅们商议作战计划,“参绪国国君刚愎自用,骄奢淫逸,国都只剩下个空壳,早已不堪一击……”
“明日黎明时分,从东门、西门、北门三面同时发起进攻,朱江埋伏在南面山脚伺机而动……”
上官莹星夜奔驰,看着声势浩大的驻军不禁心里一沉,依眼前形势,他怕是铁了心要攻下参绪国都城了。
一面是家国故园,一面是心爱之人,上官莹心被撕扯搬难受。
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看着都城沦陷、国破家亡。
营门外,他亮出上官氏家徽,顺利被带到中军主账。
帐中仅剩公孙瑾一人,玄黑铠甲闪着冷光,随意往案前一坐便是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他觉得威严而陌生。
上官莹看着他百感交集,口中泛苦开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只艰涩地挤出一句:“明日攻城势在必行?”
“势在必行。”
“城破,你欲如何?”
“你阿耶若识时务,吾保他荣华富贵,一世安稳。”
“城中百姓呢?”
“鉴廷国军士向来训练有素,不说秋毫无犯,至少不会烧杀抢掠。”
公孙瑾每说一句,上官莹眼中便涌出更多的泪,此刻已经泪眼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忍和攥紧的拳头。
上官莹微微垂下头,泪水顺着两颊落下去,“如此,我知晓了。”
公孙瑾终是不忍,劝他:“天下割据已久,黎庶饱受战乱之苦,中原一统乃天下大势。既然势必走这条路,为何不是我作扛鼎人?”
“参绪国弱势已久,早已没有对抗诸强的能力。现在弃暗投明还不算晚,城中百姓亦不必经兵祸,明日起身依旧安稳康健。”
举起袖子擦干眼泪,上官莹平静地摇摇头,“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阿耶纵然没有几分治国之才,又如何能坐以待毙当亡国之君?”
他目光胶着在他身上一步步走近,最后挨着他坐下,捧着他的脸不舍得移开目光,眼泪漱漱而下,“今日之后,你怕是不会愿意见我。”
公孙瑾有心反驳,却被一吻堵住,禁不住廖波,很快反客为主。
上官莹十根手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一狠心终是咬破藏在口中的毒囊,将无色无味的毒液渡进公孙瑾口中。
气血上涌之时,公孙瑾终于觉得不对,拉开上官莹,却见他嘴角已经溢出血丝,“阿航?你……呃……”
心口隐痛,俯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公孙瑾不可置信地转头,双眼外凸暴怒异常:“上官莹!你竟不惜以身为饵对我用毒?”
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让他失去理智,大掌轻而易举捏着上官莹纤细的脖子,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把它折断。
上官莹呼吸困难,口中不住溢出鲜血,心里冰凉一片,根本无从替自己分辩。
“这是西域奇毒,中毒者需于一年内分三次服用解药方可解毒,否则便会毒发七窍流血而死。”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第一次的解药,服下便可压制毒性。你立时退兵,剩下的解药,我自然按时奉上。”
脖子上的手松开,他被狠狠掼倒在地。
看着他把厌恶痛恨的眼神刺在自己身上,上官莹心痛至极。
此时耳边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上官莹,你给我听着,今夜我放你回去。他日鉴廷国必然踏碎参绪国,你的家人,我要你看着他们一个个在眼前死去,而这一切都是你背弃我的代价!”
……
鉴廷国继任国君在四境内广发招贤贴,招的既不是精兵能将也不是贤能异士,而是精通琉璃技艺的匠人。
若被相中,匠人不但可以得到黄金百两作为酬劳,还能得到一个“男”的封号。
一时之间,无论是不是技在琉璃,反正有点儿手艺的匠人都往鉴廷国都城临春赶,巴望自己能被选中发家致富、光耀门楣。
最终,国君从前来应征的一千六百多名工匠中,挑选出七七四十九名琉璃匠,一十四名木匠,一名铁匠,命他们在九九八十一日内造出一个屋子大小的琉璃盏。
盏上半部分为圆形琉璃顶盖,内可放置床榻桌椅,容一人起居;下半部分为木质架构,与顶盖嵌合,既可通风又能作为地板,板下安有滚轮可用行驶,又有伸缩木架供奴役抬。
平时将一两人高木台放下,盏可安置于上,木台建有扶梯木门供进出盏,门上一把大锁,只可从外打开。
在金钱的诱惑和兵士的监工下,工匠分为两班夜以继日工作,终于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完成了这个国君御定的琉璃盏。
……
参绪国八十七年三月初七。
医士验过药确认无毒后,公孙瑾服下最后一丸解药,与身边的几名将士问话,“北军都整顿好了?”
这半年来公孙瑾威严日甚,哪怕是跟随他多年的爱将也不敢轻易直视他。
朱江毕恭毕敬,“禀陛下,大军已整顿完毕,粮草已于五日前开始运送,只等陛下一声号令,踏破参绪国!”
虽然未对参绪国用兵,恨意却让公孙瑾一刻也不曾放松,他将参绪国周边仅存的几个势力一网打尽,让参绪国孤立无援。
如今参绪国已如瓮中之鳖,只等精兵南下,则江北之地尽归鉴廷。
公孙瑾“唔”了声,扔掉擦嘴的帕子,眼尾上挑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明日朕要率军御驾亲征。”
……
漫天的火光冲破子夜浓重的黑暗,军士放浪的笑声,宫人惊惧的哭喊,坍塌的房梁,无一不在诉说这座屹立百年的宫殿,正遭遇着怎样骇人的灾祸。
上官莹套着一身灰扑扑的外袍,拽着幼弟的手顺着宫墙拼命地跑。
阿耶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苍老,他的手却还是那么宽厚温暖:“阿航,宫门是守不住了。阿耶虽然算不上明君,但以身殉国的勇气还是有的。”
“羽儿就交给你了,你们兄弟年纪还小,若能逃出去,带着他走得越远越好……”
走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上官莹死死记着这句话,不敢去想身后熊熊的火焰中燃烧了多少无辜的生命,里面有没有他的父母亲人……
“阿姐,呜呜,阿姐我跑不动了……”
眼看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上官羽已经没有力气。
上官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珠,咬牙将九岁的弟弟抱在怀里:“羽儿不哭,姐姐抱着你走。”
堪堪走了几步,转过最后一个墙角时,却一头栽进了个冰冷的怀抱里。
那人满身散发着杀戮之气,毫不费力就提溜着上官羽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那人将他轻轻一甩扔到地上,自有兵士将他扭到后头。
“羽儿……你们要做什么?”上官莹伸手欲拦,却被公孙瑾反扣住手。
“你急什么?等会另有一场好戏等着你看呢。”说完不管上官莹跟不跟得上,扯着他大步迈开步子往里走。
大仇得报的快感让公孙瑾异常亢奋,眼里藏着诡异的情愫,声音里也都透着难以压制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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