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上官莹摇着她的肩膀,“你觉得这计划好吗?”

    觑着她诡异的神色,朱红微微皱了眉,“这计划真的妥当吗?”

    上官莹反问,“为什么不妥当?”

    朱红倒是被她问怔了,细细想来桃杏平素的为人行事,她们这么做来回报倒是也不需太过歉疚。

    想通之后,朱红也没再多迟疑。转身就重新往那小厨房去了。

    片刻后,那看火的小丫鬟就被朱红引走了。

    躲在暗处的上官莹四下看了看,没人在意。

    从脚步地上摸了一撮泥土,蹑手蹑脚走进了小厨房。

    方才小丫鬟看着的那个小砂锅还在微火上炖着。

    蒸腾的热气在眼前缭绕,上官莹全然不顾炖煮的滚烫的砂锅,赤手去揭盖。

    没有任何被烫到的不适或慌张,将手里那措泥土扔到了锅里。

    转身要走之际,想了想又扭头过来了,再次揭开砂锅盖子,往里吐了口口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上官莹盖回盖子,又看了看厨房外间。

    一路小跑着回了刚刚的回廊,重新拎着茶壶走回了刚刚出来的地方。

    廊下鹦哥看着她过来,扑棱着翅膀喊:“花子,花子。”

    昨日里过来时上官莹还听不太懂这鹦哥说的是什么,后头突然就领悟过来,这红嘴绿翅羽的漂亮鹦哥说的是叫花子,那是在嘲讽她。

    很显然,这鹦哥自己断然是没这么精明会说的,这也就只能是永荣公主教的了。

    上官莹看着四下无人,紧走两步,朝那鹦哥冷瞪了一眼。

    随即自打了帘子进屋,屋里永荣公主与公孙瑾的对弈还在继续。

    但很显然,眼下永荣公主的白棋已是明显落了下风,全数被黑棋压制。

    到了上官莹进来再次添茶后,接连的两记昏招完全就葬送了唯一的生机。

    永荣公主落子后也看出了不对,却是落棋无悔。

    心下正自懊恼之际忽然听得屋外廊下小丫鬟的尖叫。

    “啊!”

    这声尖叫,把屋里所有人都给吓住了。

    永荣公主正端了茶喝水,一个手颤茶杯都落了地。

    桃杏等人回神过来,忙不迭上来打扫。

    公孙瑾看着永荣公主苍白的脸色,探身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随即扭头吩咐端午,“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喏。”端午双手交握,弯腰行了个礼,转身打帘出了门。

    没一会,他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附耳在公孙瑾耳边说了句话。

    闻言,公孙瑾神色为之一凛,转自安慰了永荣公主几句,松开她的手自出了门。

    永荣公主要跟出去,却被他阻住了,“还请娘暂留在屋内等候。”

    “发生什么事了?”永荣公主隐隐有了不安。

    公孙瑾顿了顿,还是摇头道:“没事。”

    随即,他独自来到廊下。果然看到原本笼里活蹦乱跳的鹦哥身首异处的倒在那里,笼里一片血色,呈喷溅状四散开来。

    而刚刚那尖叫的小丫鬟正坐在笼子下的地上,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公孙瑾拧眉看着这院里的粗使婆子,将沾满了血渍的笼子自廊下取了下来。

    原本那婆子要将笼子丢掉,却被公孙瑾拦住了。

    他命那婆子提了笼子,细细的查看了一番。

    在那沾满了血色和羽翅的笼子里只看到个沾了血的叶片。

    要用叶片这种轻软的东西切割一只鹦哥,是需要极深的内力的。

    望着那片叶片和鹦哥那切口齐整的断口,公孙瑾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碎片。

    然后,他开始尝试将这些片段合理的串联起来。

    为了,解开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谜团。

    ……

    七月的节气,天气就像是孩儿脸,说变就变。

    午膳之后,漫天雨丝自天际纷扬而下,叮叮咚咚的响声敲在房檐上。

    沿着檐角汇成银线连串坠落,在泥地上砸出大团大团的水花。

    方才廊下的鹦哥尸首和笼子俱都已经撤换下,此只鹦哥原是异邦进贡给帝君的玩物,总共送来了一公一母的一对。

    原本是养在帝后的清思殿内的,上年腊月里永荣公主进宫觐见帝后之际,见了这对鹦哥甚是喜欢,帝后慷慨赠之。

    永荣公主带回家中后也是专门寻了养鸟人精心饲喂的。

    结果前个月公的鹦哥不慎死了,眼前就剩了只母的。

    永荣公主自然是宝贝的紧,每日里都是亲手饲喂。

    但现下,这鹦哥竟是死在了笼子里,还是身首异处的死法。

    虽然公孙瑾走时没叫告诉永荣公主。但这本就是纸包不住火,不消多时她便发现了廊下鹦哥不见了,问了两个人就知道了实情。

    当下就变了脸色,身子往后跌去。桃杏手快的将她扶住了,搀到临窗的胡床上坐了。

    上官莹这时捧了盅茶来,小心翼翼的奉着,永荣公主白着张脸,不耐烦的一挥手,打翻了上官莹手里的茶盅。

    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永荣公主裙上也被泼到了茶水。

    “上官莹。”前仇旧怨在此时集中寻到了一个爆发点,永荣公主自那胡床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份威仪,抬手一个巴掌甩到了上官莹脸上。

    这番变故把包括被打的上官莹在内所有人都镇住了,透过这巴掌,永荣公主胸中恶气出了不少。

    但望着上官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恶意,狠声道:“看着你这副丧门星的样子我就一肚子火气,竟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修了什么妖魔邪道的媚术,迷得我瑾儿死活不顾的要你进门。”

    “我……我没有……”听着这番斥责,上官莹摸着火辣泛疼的脸颊红了眼眶,想要解释。

    “放肆,当真是粗野叫花子出身上不得台面,几时容许你说话了?”永荣公主似是更加生气,但碍于身份却是不好再当着众目睽睽对着上官莹动手。

    稳了稳情绪,朝着她冷声道:“看起来光是教引嬷嬷的说教对你学规矩已经没多大用处了,我身为当家主母也不好再护短,你就去祖宗殿前给我好好认个错吧。”

    说着,转身吩咐了孙婆子,“妈妈,劳烦你老走一趟,领着咱们这少夫人去后院的祠堂那给各位祖宗请安。”

    孙婆婆屈膝行了礼,“喏。”

    永荣公主点了头,随即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在桃杏搀扶下先行回了房。

    接下来,孙婆子正面袖手望着上官莹,皮笑肉不笑的努了努嘴,“少夫人,还请跟随婆子往这处来。”

    上官莹忍下了眼里沸腾的水汽,没有多话的跟了出去。

    从永荣公主住的院子,一路到后院祠堂原本都有回廊可供避雨行走,但这孙婆子却专带上官莹捡了那没回廊的地界走。

    且沿途只撑了一把纸伞,但由于时不时的忘记给上官莹遮雨,于是到后院供奉公孙氏先祖排位的功德堂时,上官莹已经湿了半身的衣衫。

    孙婆子此时倒是才发觉的样子,一迭声的喊,“哎呀呀呀,婆子真真是作孽啊,老眼昏花的打了伞,不想却把少夫人淋成这幅田地。”

    上官莹只是看着娇憨,倒也不是蠢笨的人,心知孙婆子这是故意这样说。

    此番却也没有再与她委以虚蛇的力气,立在那祠堂里并未吱声。

    孙婆子站在她斜后方,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也不恼,脸上浮起一丝诡笑,袖手虚应了个礼,转自就出去了。

    听得她出门落锁的声音,上官莹才暗叫不好,返身几步跑了过去。

    一推门,发现这祠堂的大门被孙婆子从外面锁上了。

    隔着一道门缝,孙婆子嬉笑朝她道:“少夫人,这祖宗牌位不好多惊动的,今晚就累着少夫人在里头好好的思过了。”

    孙婆子自说着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但在对上门后上官莹含了肃杀之意的阴冷眼神时,竟是不自己的打了个寒噤。

    ……

    这供奉祖宗牌位的院落,除却早起有专人来打扫之外惯是静僻的。

    此时在这地界却是隐隐觉得头皮发麻,转身往来路疾步离去了。

    被锁在门里的上官莹只是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目送着孙婆子仓皇逃离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随后,她顺着那门板慢慢滑坐了下来。

    背靠门板,看着迎面那半幅墙壁的祖宗牌位,上官莹神色淡然,全然没有流露半丝惊慌失措的神情。

    扫过那排大大小小的木头牌位,她下意识的屈膝环保住自己。

    闭了眼,似乎是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地狱内。

    馊掉的泔水饭食,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

    更多的,则是那些扬在空气里的血雾。

    落到眼里,化成血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上官莹,你为什么要活着?

    黑暗里,有人这么问她。

    因为,我想要活着。她记得,她是这么回答的。

    ——如果想要活着,就要努力活下去,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记得,你要活着。

    黑暗的空间里,那句话的声音很大,很大,正聋发聩,似是茫然入地的惊雷。

    上官莹一个激灵,从梦中醒转。

    外间应景的打过一个闪电,映亮了这供奉牌位的屋子。

    大大小小的公孙氏先祖排位,影影绰绰的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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