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的沈墨才多大?
按周岁都不满10岁。
面前这个是自小就相识的熟人亲戚,两家人逢年过节,哪怕是平常日子都有人情往来。况且‘干爷爷’也只是想去二楼看看新装修的房子而已,沈墨没理由拒绝带路。
沈墨欢快地应了声,蹦着跳着往前带路,甚至还担心他上楼辛苦,告诉‘干爷爷’可以搭在楼梯栏杆扶手上借力。
一轻一重的脚步踩在大理石楼梯面上,动静微不可闻。
二楼主要是休闲和住房,比起一楼的会客功能相比,更加得讲究舒适与宜居。
楼梯间出来便是大客厅,沈墨带着他简要地浏览了一下布局。‘干爷爷’似乎兴致很高,迟迟没有下楼的打算,甚至还问沈墨能不能当小向导,带他去看看新房间。
沈墨同意了。
‘干爷爷’激动过了头,俯下身来捧着沈墨的粉嫩顺滑的小脸蛋狠狠地嘬了一口。
沈墨顿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一贯不太喜欢这种过分的热情。
沈墨面上不显,僵笑着转过头去带路,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用手袖擦了擦脸。
沈墨想:干脆带‘干爷爷’随便转一圈就劝他下楼喝茶吧,他要是还想看二楼,我就先自己下楼给爸爸打电话。
‘干爷爷’顺着走廊,越走就越多小动作,还搭上了沈墨的肩膀。
沈墨不喜欢这样,但也很是贴心地劝慰自己:他毕竟是老了,可能是累了。
他来到了沈墨的新房间,径直开门走了进去,阳光将整个小房间映照地亮堂堂。低头,还能看到课外书倒扣在地板上。
他此时表现地完全不像方才那般“虚弱”,反而还弯下腰捡起了课外书,边翻边笑着转身夸赞道:“我的乖墨墨哟,星期天还这么认真呐?怪不得这么聪明,还这么漂亮。乖乖,过来~~”
他将课外书拿着,像是要递给沈墨,又像看到里面有什么不懂句子,急着想问。
沈墨在门口迈向前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刚刚上小学没多久的那个雨天,沈小沣他们几个也是用这种语气,哄自己过去看那只全是脏东西的“烂竹筒”的。
沈墨谴责自己这草木皆兵的怪念头。
这是我家,我房间,我家亲戚,我的课外书。
外面阳光明媚,家面安全宜居,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于是沈墨走了过去,接过了课外书。
突然,沈墨整个人就被急不可耐的‘干爷爷’从身后一把抱住,他那粗糙的温热黏腻的手心,如同是一条带刺的黏腻藤蔓,就这么掀开屏障贴了进来。
沈墨脑子一片空白,感觉如果自己是个机器人,现在应该全身系统都在闪着疯狂旋转的红灯,外加不间断的“警报警报biubiubiu”,然后是满屏加红加粗的感叹号!!!
沈墨急忙伸手去抓衣服里藤蔓,连掐带捏,愣是没摘下一片叶子。
突然,大毒蛇伸着信子,也贴了过来,游过沈墨的脸颊,脖颈,所到之处全是湿热的臭粘液。毒蛇抓住小孩的衣领,将小孩拖了过去,抵在书架前。毒蛇操控着藤蔓往上,呼着热气朝沈墨跪了下来,像是贪婪的信徒在乞求上苍的垂怜:“求求你,就一下。哈~,嘶哈,让我检查一下,让我看看乖墨墨这里长大没有,变大人没有”
沈墨拼命躲,死死地扣住那条不断延伸的藤蔓,就是不肯让它再往上挪动一寸。
沈墨在挣扎间,还能腾出半秒来感谢那个嘴上念叨着“以和为贵,热爱和平”,却不顾沈啟反对,找来爱打架的男生教了自己几招防身的沈澄宇。
沈墨瞅准时机拿头撞向毒蛇的鼻梁,挣脱了出来。
沈墨整个人腿都在发软,浑身发抖,想跑出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小房间,却被赖皮蛇揪住了散乱的长发
沈墨是谁?沈墨是六岁就敢抡老虎的人!沈墨情急之下抄起铁书撑,当即要迎面给劈下去——
赖皮蛇见大势已去,抱着头蜷缩着跪倒,匍匐着泣涕横流,乞求上天的原谅:“求求你!不要说出去!求求你!我没对你怎么样!你答应我乖孩子你答应我求求你!我都这把年纪了,我跪你了求求你,你不能说出去,不然你会折寿的!答应我”
沈墨答应了他,不会说出去。
沈墨在一楼玻璃窗前目送他急匆匆地轮起高脚自行车,快走几步蹬上去,头也没敢回地离开了。
沈墨进浴室将毛巾沾湿了冷水,给自己擦脸擦脖子擦肚子擦手臂。然后找来剪刀,对着镜子,咔嚓咔嚓,剪掉了从小就留起的长发。
剪的狗啃似的。
沈墨冲着镜子静静地笑了一会,心情愉悦过来,轻快地跑上二楼刚刚布置好的小房间。
“唰——”撕下了绣有银丝钩针爱心樱花的窗帘。
阳光不受任何阻挡直至照射进来,刚好停留在书架前。沈墨将那本没看完的课外书扔进垃圾桶里。
关上了房门。
无论如何,她不会再住这个房间了。
沈墨答应那人不能说,但那个人不知道,沈墨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孩子。
打架斗殴在沈墨的成长里从不缺席,只是老师们从来都“看不见”。毕竟大人始终相信,拿第一名的乖乖女学霸,怎么可能是个遇事就爱揍人的坏孩子?
“好学生”永远是有特权的。
沈墨打电话,让妈妈回来一趟,妈妈问什么事。
沈墨说:“哦,就刚刚来了客人,听说我干爷爷死了,不知道真假。您先别声张,先回来招待一下问清楚。”
墨妈急匆匆赶了回来,第一眼就见到沈墨的怪异发型,忙问怎么回事。
沈墨把妈妈拉进厨房,将‘干爷爷’做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一些细节无法说出来,总而言之,“他想老牛吃嫩草”,沈墨给他下了一个定义。
沈墨想:“妈妈这么爱我,她一定会安慰我,然后告诉爸爸,让爸爸,让全家去收拾这个坏老不死的东西。”
在沈墨心中,妈妈和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他们能摒弃偏见,他们热爱生命,他们公正善良,他们教自己明辨是非
“小墨”墨妈蹲下来死死抓住沈墨的手臂,带着恳求说了第一句话,“这件事,别告诉你爸爸。好不好?”
“”沈墨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伪装得很好。
“小墨,你听我跟你说说啊。”墨妈依旧条理清晰,跟小女儿讲道理判利弊,“这事如果被你爸知道了,按你爸的脾气,没准拿着刀就去了。对不对?
我们不说会不会闹出大事啊,恐怕最后我们两家这几代人,连亲戚都没得做,对不对?还有啊,你也知道你干那个人,他老了,他老年痴呆了,他脑子不清醒了,是不是?
而且他没有对你怎么样,是不是?就是摸摸亲亲抱抱了对不对?是,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是女孩子,这种事情不能乱说出去啊,你要是说出去了,被人一传,都不知道会被编成什么样子,把没有的事传得真的似的
小墨,咱好好学习,考出去,考去市里,考得远远的,平日里就会很少碰见他了,对不对?”
沈墨一字不落,将妈妈的教诲全听进去了,全程一句话都没顶嘴。
最后,沈墨说:“我知道了,妈妈,给我换个房间吧,窗帘我撕下来了,不要粉色的,帮我换淡蓝色的吧,黑色也行,我不喜欢粉色的东西了。”
墨妈下午上班,跟墨爸答复说:“哦,小墨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做小男孩,自己给自己剪了头发,剪坏了,哭着打电话叫我回去。现在也不喜欢粉色的窗帘了,还嫌热,要换房间。”
傍晚,墨爸回来一看到沈墨狗啃似的头发就笑到不行。
沈墨对着爸爸,也乐个不停。
父女俩对着乐,笑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墨爸连晚饭都没吃,拿顶帽子给自家‘小傻墨’带上,带她去理发店,剪了个酷酷的短碎发。
第二天,沈墨一去教室,大家都瞅着她的新发型笑个不行。
沈墨扯了扯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澄宇拼死拼活,憋着笑轰走了其他人,结果自己坐沈墨后面,一抬头就是这很“男孩子”的新发型。
“噗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小墨很酷!真的很酷!”沈澄宇笑得趴在桌子上竖起大拇指:“只是我还不太习惯哈哈哈哈对不起!”
沈墨戴起衣服上的帽子,趴在桌子上。
沈澄宇立马不笑了,看着沈墨情绪不对,立刻不安起来:“小墨,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沈啟大大咧咧地打断他:“阿宇你想太多啦,小墨本来就不爱搭理人哈哈哈哈哈”
沈澄宇直觉告诉他,这不对。
虽然不知道沈墨怎么了,但沈澄宇还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去拍拍沈墨的背,安慰她。
刚刚碰到,就被沈墨一个反手拒绝,直直地打了过来,很严肃地冲沈澄宇说:“以后,别突然从后面拍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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