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亭雨眼瞅着刘二越拉越长的脸,心里一乐,抬起手行了个虚礼:

    “二掌柜,别来无恙。”

    刘二统共就见过这个未来主家一面,还是在那天和自家大哥吵架的时候,没成想一次争端竟然成了他失去“自由身”的起点——

    倘若他能早知今日,绝对要回去抽自己两嘴巴子。

    王曾平常在街上鬼混,听的都是这位前辈的话,眼下他飞速倒戈,刘二掌柜气得双眼冒火,只觉得眼前一个两个都不想让他好过。

    “无什么恙,有恙!”

    刘二不屑地瞥了眼酒肆中那两个叛徒,大声呛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需要干活找那些家里穷的人去,找我干嘛,我不需要你施舍那两口饭!”

    池亭雨上下打量着他,脸上一点脾气都没有,温和地笑道:“是吗?”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刘掌柜,拖长了调子:“可我认为,再怎么富庶的家底,光靠一个人,也迟早会坐吃山空。”

    刘掌柜明显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状若无意地瞅向了别处。

    刘二瞬间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他气得伸出手,指着鼻子骂道:“好啊,你们全都当我是家里的累赘是吧?”

    刘掌柜没吭声,那态度再明显不过。

    刘二一下子火上浇油,他点点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屋里这帮人,大手一挥,喝道:“契据呢,给我拿来!”

    池亭雨就等他这句话,转身从柜台上拿起那张纸,顺带将笔墨朱砂一个不落地送到他面前,还贴心地叮嘱道:“慢点来,别写歪了。”

    刘二一时激愤,看都没看就把大名签在了上面,等那血红的手印按下后,池亭雨笑眯眯地将契据收进怀里,袍袖一挥,给两位劳工让出了一条路:

    “二位,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地。”

    郑氏一大早就等在田里,当池亭雨带着两位心不甘情不愿的劳工出现时,她一下直起身子,从田埂上站了起来。

    池亭雨和郑氏大致交代了一番,挨个拍了拍那两位劳工的肩,笑着说:“你们先在这儿熟悉熟悉,给东家帮帮忙,到点了直接回去就行。”

    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心里想:“这就完了?”

    池亭雨刚往外迈出一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对他们说:“等这茬作物收割完了,我再安排你们种别的,好好干活,别偷懒啊。”

    这报酬未免也太好赚了些。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各自肚子里的贼心烂肺,他们佯作恭敬地送走主家,等人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就立刻拉下脸,转向站在旁边举着锄头的郑氏:

    “行了,带路吧。”

    池亭雨步履飞快地行走在南溪县七拐八绕的小巷中,直到拐进一座外表看起来破败不堪的老房子,才堪堪停住脚。

    这房子建在河岸边一处损坏的堤坝旁,外墙上爬满绿藤,潮湿腐朽的味道自内里散发而出,萦绕在池亭雨鼻尖,熏得他眉头一波三折,忍住了将将欲呕之势。

    他抬脚迈进比他自个儿家更显荒芜的院子,从旁边绕到了房子后门。

    后门相比前门那片期年不变之色,多了点人来人往的痕迹——凌乱的藤蔓被人拨到一边,脚下的杂草凹陷出一串杂乱的脚印,垂头耷脑地歪在地上,控诉着来人的野蛮。

    池亭雨无视此等控诉,变本加厉地从草上踏过,敲响了颓旧的门板。

    过了片刻,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出现在门缝对面。

    他朝池亭雨抱拳行了一礼,拉开门,悄无声息地将人放进了屋子。

    “大人,朝中近日来风平浪静,但下官听说,后宫之中,容妃娘娘的病似乎加重了。”

    那人客客气气地将池亭雨让到一张缺了腿的凳子上,凳子一脚垫着一块开裂的木头,池亭雨往上一坐,那凳子便不堪重负地晃悠几下,险险稳在了地面上。

    “容妃娘娘前阵子刚换过御医,开出的药据说效果不错,怎么这么快就加重了?”

    “这……”

    那人停顿了片刻,懊丧地说道:“下官不知。”

    池亭雨摆了摆手,平静的面容下看不出喜怒,转而道:“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此人约莫是习惯了这么和池亭雨打交道,毫不犹豫地说道:“太子殿下还在派人搜索十一殿下的踪迹,但动作比以前小了很多,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这里。”

    池亭雨仔细咂摸着这句话的意思,又叮嘱道:“你最近仔细盯着容妃娘娘那边,尤其是她身边的宫人,过往家世都给我查个底儿掉,明白了吗?”

    “是!”

    那人领命之后快速离开,屋里只剩下池亭雨一个人,跟被老鼠啃过的床柱子面面相觑。

    “病情加重啊……”

    池亭雨叹了口气,随即从那张几乎当场毙命的凳子上站起来,缓缓向外走去。

    不得不说,血脉这东西,有时候真的令人感到神乎其神。

    小皇子在池亭雨走后不久就从睡梦中惊醒,他恍惚以为自己依然身处望不到边的宫禁中,隔壁不远处是容妃的主殿,而他躺在冰冷空旷的寝殿中,身边只有麻木不仁的宫女太监,除此之外,连点像样的活气都没有。

    池亭雨呢,池亭雨去哪儿了?

    小皇子原本随着活气一起僵滞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名字,但这名字却不属于皇宫大内的任何一个角落。

    池亭雨……

    他反复咀嚼这三个字,从迷茫到明晰,容骥总算想起一张装模作样,远近不愁的脸。

    是了,他已经从宫中流放出来了,见不到母妃,也见不到那些看了令人生厌的面孔。

    容骥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几道有点破旧的房梁顿时出现在头顶。

    容骥:“……”

    算了,自由也有自由的好,吃点苦算什么呢?

    他一个人从榻上爬起来,完全清醒的大脑想起了池亭雨今早出发的目的地。

    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种麦子了。

    容骥和往常一样去榻下洗漱、吃饭,唯独有一点不同的是,他刚拿起筷子,东西还没送进嘴里,外面就传来了开门声。

    他立即警惕地看向门口,那人一只手推开门,动作潇洒娴熟,仿佛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

    池亭雨怀里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熏肉,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朝小皇子打了声招呼:

    “媳妇儿,起来了啊?”

    容骥目瞪口呆地看了眼天色,问道:“这还没过午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们家地里先前种的东西差不多熟了,没必要一直在那儿当监工,偷几天懒就暂且偷着,过阵子收获的时候有他们忙的。”

    池亭雨把那堆容骥看了不比面对青菜好的东西摆在桌上,笑着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回来看看嘛。”

    花言巧语听多了,就没有那么奏效了,然而意外的,今天小皇子觉得这句话十分受用。他瞅着那堆其貌不扬的杂货,嘀咕道:

    “担心就应该带点好的,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谁吃?”

    “那可不一样,有道是吃多了就会觉得好,你乍一尝觉得这东西咸涩滞口,以后吃不到了说不定还怪想的。”

    小皇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话里的信息,他正眼打量着池亭雨,反问道:“什么叫‘以后吃不到了’?”

    池亭雨微微张开嘴,一方面像是说漏嘴了,一方面又丝毫没有悔过的诚意。他把那些东西重新抱起来,当着小皇子的面走进厨房:

    “您以后既然要回宫,这些东西就只能留个念想,往后再想起个中滋味,脑子里应该还会出现你夫君这张脸。”

    “不也挺好的吗?”

    容骥乍一听这话,总觉得当中蕴含的意味不详。他有心想追究池亭雨的想法,但那人就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留下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就跑了,半点都不打算和他探讨。

    小皇子方才的好心情被一扫而空,眼下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池亭雨溜进厨房,把那堆熏肉放在灶台上。

    他心里仿佛对小皇子的态度毫不知情,默默干着手里的活,一张脸平静无波,连刚才应付对方的笑都已经完全敛去了踪迹。

    小皇子又到了每日用功的时间,他刚把昨天看过的那本书拿起来,就见池亭雨走出厨房,慢慢踱到他身边。

    “殿下,我决定,从今天起,每天抽一个时辰教导你读书,如何?”

    从池亭雨进门那一刻起,容骥就觉得他今天哪哪儿都不对,明明只是去外面找两个长工干活,回来以后就像被人附身了似的,弄得他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你……”

    容骥不知道这话该怎么问,他犹豫片刻,换了个方式道:“既然你愿意,那我当然很荣幸,只是你每天要去学堂,又要到地里看他们干活,会不会太辛苦了?”

    池亭雨摇了摇头,那万年如一的脸色依旧保持着平静,好像对他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笑,温声道:

    “怎么会呢,媳妇儿天天在屋里看这些东西,要是没个人引导,以后路子走歪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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