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呢?”

    张岚生走到青棠面前,仰头看向他那双已经通红的双眼,手指按在他的眉心。

    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青棠干涸许久的灵田突然变得充盈,是张岚生将自己的灵气渡到了他的体内。

    “你是依靠灵气存活的妖灵,不吸收灵气只会一天天衰弱下去,最终变回一根没有灵智的常青藤。”

    “你看看你现在,体内灵气枯竭成这个样子,当年那个称霸一方的树灵之王,现在别说我了,只怕对上我那初出茅庐的徒弟都不是对手。”

    “青棠,纵使你能再这样撑几十年、上百年又如何呢?难道你要在我死后给我殉葬吗?”

    “这些不用你管!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该怎么解决……”

    “可是青棠,你我人妖殊途,终究是没结果……”

    “去你妈的人妖殊途!”还不等张岚生说完,青棠就忍不下去打断了他,大声道。

    “我知道你不在意什么人与妖灵的身份,你若在意这所谓的人妖殊途,当年就该直接降服我,而不是带我去游乐场抓娃娃!”

    “我一直不明白,当时你明明还说要和我在千机峰隐居,为何一夜之间你就变卦了?就像我们之间从不曾有过那些在一起的记忆一样,哪怕我为你进入幻境成为散灵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你也从不曾来看过我……”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张岚生别过头,没有正面回答青棠的疑惑,低垂的眼帘刚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叫青棠窥视不得半分他的心意。

    “随便你吧……”张岚生转过身,不欲和失去理智的青棠多言。

    “反正幻境我已经关了,从此它不会再限制你的行动,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总之别再和我有交集。”

    “张岚生!!”青棠在他身后大喊,然而张岚生却装作没听见一般,再也没有回头。

    “……”青棠急了,他明白张岚生不是在开玩笑,张岚生是真想和他断干净了,这辈子都不要再有牵扯。

    他即使再在这毛都没有的烂尾楼待上一百年,待到死,张岚生都不会再不会再进来看他了。

    青棠被气得眼眶里的泪快要掉下来,他随手抹去,像不服气一般,再次冲到张岚生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张岚生……你能耐!”

    “总之我活得肯定比你久,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见我!”

    说完,这只被困在漫无天日的幻境里二十年的散灵,终于化作一道青烟离开了幻境,独留那青色儒袍的男人伫立在原地。

    “傻瓜……”

    张岚生看着那道青烟最终散去的方向,凝视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眼角却悄然划过了一滴清泪。

    “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可不一定活得过我啊……”

    他低声喃语,整个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是那样孤寂。

    他脚下灵气浮动,形成一个漩涡,将他裹挟其中,片刻便没了踪影,只剩那声叹息被落在了这也不会有人驻足的烂尾楼里。

    ……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沈安折坐在车里,和司机张叔一起等着自己的师父张岚生上车。

    沈安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将车窗变得朦胧,视野变得不太真切了,索性将车窗打开,任由轻柔的雨打在他的脸颊上。

    “张叔,师父还没来吗?”

    “先生想必是有事耽搁了,您再耐心等会儿吧。”

    “嗯……”

    沈安折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靠在后座的靠背上。

    今天本是他出院准备前往戚家祖坟的日子,谁知道他师父也非要跟过去,怎么劝也不听,他只好乖乖地听话。

    然而他师父居然这么不靠谱,临出发了却迟迟不到。

    不会是突然觉得还是千机峰的一众侍灵比他这个徒弟霍霍起来更有意思反悔了吧?

    沈安折脑中胡思乱想地猜测道。

    他当然希望他师父张岚生临时反悔不去了,这样他在戚家祖坟里的行动也会更方便,不用再防着戚家人的同时还有瞒着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师父。

    然而很可惜,事不与愿为,正当沈安折祈祷张岚生最好别来了时,一把烟雨青的油纸伞在细雨蒙蒙中缓缓出现在他眼前,伞下那个青衣儒袍的男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师父……”

    张岚生闭伞坐进车里,沈安折讪讪地和他打了招呼。

    “师父,您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您忙的话可以不陪我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

    “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张岚生知道沈安折的心思,却没有挑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确实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会儿,不过现下事情已经解决了,并不影响我陪你去戚家。”张岚生微微笑道。

    “走吧。”

    他轻声发出开车的指令,司机张叔就立刻踩下油门,整个车子瞬间启动,在濛濛细雨中前行。

    戚家祖坟就在青檀市,不过不在市区,而是在一个距离市区上百公里外的偏僻山区。

    在这个玄学盛行的世界,一个大家族拥有一座山来作为祖坟似乎并不奇怪。

    车开了几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等到下车时,以戚崇文为首的戚家人已经在原地等了多时了。

    “张大师。”

    “戚家主。”

    两个长辈一见面首先是客客气气地彼此打了招呼,接着又闲聊了一句,从表面上看倒是主人和善客人恭敬的和谐场面,但背后彼此怎么想,那可就不知道了。

    毕竟,被逼着放一个陌生人进你家祖坟你乐意?戚崇文没有从始至终臭脸相迎真的可以说是够能忍的了。

    难怪能把戚家嫡系一脉都给熬死,自己坐上戚家家主之位。

    “张大师,按照我戚家的规矩,进祖坟之前必须斋戒沐浴三日以示虔诚,在下已为您和令徒都准备好了歇脚之所,这几天只能委屈您和令徒暂时住在祖坟山外的这个宅子里了。”

    “无碍,既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作为外人,我们合该尊重。”张岚生微笑着说道,“况且我这徒儿一天两天不泡灵池温养想来也死不了,只是怕时间长了会影响他的魂魄。”

    “您放心,既然是我那混账儿子闯下的祸,戚家就不会坐视不管,令徒的身体,我们戚家必定会帮他恢复如常。”戚崇文闻言,也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

    接着,他看向了张岚生身后跟着的沈安折,才像突然发现他在这里一般亲切地询问道:“沈贤侄,近来身体可还好?”

    “谢谢您的关心,在医院养了这段时间,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只是灵力使用起来还有些不畅,想来是伤未痊愈的缘故。”

    沈安折也假笑着回应,但是就是不说自己身体已经好了,非要把这个责任推给戚家,好让他们无法拒绝自己进入灵池。

    “这倒不必担心,我戚家的灵池里灵气充沛,想来贤侄进去温养没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戚崇文道,“倒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望你看在戚惑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计较……”

    看在戚惑的面子上?沈安折暗笑,你儿子和戚惑的关系真以为他不知道?这对怨种表兄弟,要是真让戚惑来,那估计就得计较到底了。

    但他总不能把这个事情全盘托出当众打戚崇文的脸,于是只好继续假笑着附和:“您说的是……”

    “唉,你和戚惑……终究是我们这些长辈知道得太晚了,若是早些知道,就可以早些让你们结婚契,或许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沈安折:“……”

    别再说你知道得太晚了,就是他自个儿也才刚知道他和戚惑有一段“情”,所以能不能就别再拿这件事说事了?

    这个谎言他说起来实在是心慌啊,万一被戚惑那神经病知道了,不知道会拿这件事来笑多久。

    只可惜这些也不是他能说的,他能说的只有——

    “都怪我们有缘无分,只希望下辈子还有机会重逢吧……”

    这当然是客套的假话,这谁都知道。

    戚惑都死了,他还正年轻,人生至少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要真想下辈子重逢,那他们就不是做恋人,而是成爷孙了。

    几人又不痛不痒地扯了几句闲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戚崇文才客气地道:“来来来,别站着说话了,大师和贤侄一路舟车劳顿,先进屋歇歇脚吧。”

    “戚家主客气了。”张岚生也客气地回应,带着沈安折就在戚家一干人等的簇拥下跨进了大门。

    沈安折边跟着走时,边一路打量着这个宅子里的布置。

    这个宅子里的一切没有之前在戚家老宅里看的那般古朴典雅,整个宅子的装潢极其简单,规模也比戚家老宅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然而这宅子里各种建筑的布置却极其复杂,甚至连连接各处的小径廊桥都设计得曲折复杂,各种回环转折,里面还设有专门迷惑人视线的法阵。

    这要是一个不熟悉这里的人,又没有人带路,只怕轻而易举就会在这宅子里迷路了。

    不愧是用来给进祖坟的人准备的落脚之处,若非本家人,没人带领只怕都走不出这个小宅子,又怎么能偷偷跑出去窥探他们祖坟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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