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宁蹲在重玹身旁看着他摆弄着一株株紫花,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认真的模样,一会儿调整花朵位置,一会儿嘟囔着说花盆不好看……
羡宁笑着摆摆手说“好看”云云,他就是不信。
早知道,她一刻前就不该开口和他比赛。
彼时两人因为身无分文无法付钱正踌躇着,回头羡宁看到长巷间吆喝的小贩,心生一计。
她在他耳边轻昵,“赖账定然不是尊上的作风,不如这样,我们赛赛看谁先赚到手串钱?”
她在他眼前晃着手串。
少年的眼神漆黑明亮,在那一瞬间重玹疯狂思忖。
为什么要赚钱,为什么要像他们一样朗声吆喝,他又不是非得需要人间的钱财来活命。
在久久的沉默中羡宁撇了撇嘴,果然是个无趣的人。
正当她打算言罢时,他宛如深潭幽深的眸光动了动,薄唇翕动,“本尊赚钱养你。”
羡宁还没反应过来时,重玹已经跟远处的摊攀谈起来,打听此地的风俗、物价云云。
还挺像模像样的。
羡宁心想。
等他回来他已经开始背对着人潮用魔力凝着什么。
一朵朵妖冶的紫花散发着盈盈绿光在阳光下格外诡谲莫测,却又曼妙奇特。
这是蚀骨花。
只生于魔气肆虐之地,会汲取其他植被的营养,所以魔域除此花外再无其他花草。
但她记得,这东西还会侵蚀人的心智的。他们修魔修仙无畏,那那些凡人呢。
还没等羡宁问出口,重玹便道:“这是蚀骨花,我已经消了上面的魔气,如今只是一株普通的花草。”
他还是很了解她。
她点点头,看着重玹将那些紫花栽在花盆中,悉心呵护,羡宁心底顿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若是能一直留在这也不错。
这个念头升起时,羡宁骤然敛了眸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对他起了怜悯之心。
是入他梦时看到了魔域惨绝人寰的生存之道,还是在他奋不顾身救她性命时,抑或是他救下殿下之时。
重玹抱着一盆盆花搬过去,看着羡宁神游道:“愣什么呢,过来帮忙。”
羡宁下意识的道了声“好”,抱着花盆时候蓦地想到,“不是尊上卖花养我吗,怎的还要我动手。”
“干点活钱花的才安心。”
羡宁撇撇嘴,重重的将花盆置在地上,“本姑娘不干了。”
如今看着重玹侍弄花草,羡宁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低低窃笑,“魔尊大人听说过一句话吗。”
“今生卖花娘,来世俏女郎。”少女明亮的眼睛笑如弦月,“看来魔尊大人是对自己的容颜不甚满意啊。”
重玹瞥了她一眼,默默将牌子上的异域花改为羡宁卖花。
本来羡宁还在嘲笑他,待她看清牌子上的字后笑容逐渐消失。
他的意思……莫不是嫌自己丑?
羡宁双手环胸,皱着眉头赌气道:“这花这么难看肯定没人买!”
说完还冲着重玹吐舌头挑衅。
“你好,请问这花好养活吗?”
重玹还没来得及接话,不甚流利的中原话便传入两人耳畔,还带着蹩脚浓重的口音。
重玹一回头,看到那异装男子后挑衅的递了羡宁一个眸子,“好养活。”
“不好养。”
那男子面上露出疑惑不解来,左右打量着两人,不知孰真孰假。
重玹礼貌的冲男子一笑,“她说她自己。”继而立马拉过羡宁在她耳畔低语道:“你难道不想给那老太太钱了吗?想赖账?”
说到这个羡宁忙转为一副笑颜,“好养的。”
魔物有什么不好养的,扔地上它都能自己给自己种好了。
闻言那男人冁然而笑,用着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那就好,那我要很多很多,你所有的,我都要了。”
“所有吗?”
“是的,所有。”
那男人极其认真,“我们塞北有一点点冷,花不容易活,我想让没出过塞北的老人们看一看中原的花。可惜,很多花都死在了半路。”
说着,他原本欣喜的神色变得遗憾。
“不必买了,我送你。”
说着,羡宁就抱着种子袋一股脑的塞进男人怀中,男人神色惊喜,还未道谢就听得羡宁道:“这些花也送你,若是养不活啊,你尽管来找他。”
重玹无奈的抿了抿嘴没吭声。
男人又喜又惊,“太谢谢了,不过钱还是要付的,你们看需要付多少钱呢。”
“六文吧。”
重玹指了指远处老太太的手绳摊子,“那些手绳也极具中原特色,如若你喜欢,也可带回塞北给大家看看。”
“你们两个真是大大的好人!”男子的开心溢于言表,他探头看着远处的手绳,放下种子道:“我叫纳木,很开心认识你们,我想邀请你们去塞北玩。”
“塞北?”羡宁漆黑的圆眼亮晶晶的,睫羽翕张,“塞北会下雪吗?”
“会的会的,塞北近日降温,预测这几日塞北会下新雪。”
“好!我去。”
纳木展颜笑了,手足无措的指了指老太太的手绳摊子,紧张的口不择言,好久才表达出自己去看看手绳。
看着男子远去的身影,重玹缓缓问道:“你想看雪?”
她一直都想看看人间的雪,可惜一直没机会。前世未远离魔域,南域也不落雪,如今便是想要将所有遗憾一并弥补。
还没等她好好怀念,重玹继续道:“雪有什么好看的。”
羡宁抿唇,“大概是能把你的嘴冻住吧。”
纳木商队来来往往只剩下一个马车,边关马匹送往战场,难以购得,于是拉货的马车被纳木腾空让羡宁坐,尽管羡宁连连拒绝,却耐不住他盛情难却。
在羡宁迈入马车后,重玹提起长袍上马车却被纳木一拽下,“马车狭窄,公子还是和我们骑马吧。”
重玹想辩驳什么,帘子被挑开透着阴影露出了羡宁白皙的面孔,她笑吟吟的的鹿眼看着他,“是啊,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去骑马吧。”
看着羡宁戏谑挑衅的目光,重玹抽了抽嘴角冷笑着。
亲都亲了,还有什么授受不亲。
他再欲上马车,却被纳木勾肩拉走,“走走走,重兄弟,骑马多畅快潇洒啊。”
看着重玹渐渐回头的模样,纳木不禁问道:“重兄弟是不会骑马吗?”
本来纳木不过好奇一问,偏重玹还吃激将法。他收回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纳木,纳木撞了撞他的肩,“没关系,那我骑马带你。”
闻言重玹几步翻身上马,黑皮质感的缰绳缠在他纤长白皙的手上,他顺了顺鬃毛,在马儿回头之际勒紧缰绳身子后仰,竟将马也扬起头来。
马蹄高高抬起,他的脚也用力踩着马踏,他墨黑的马尾随风飘扬,一人一马在这样的秋风下格外不羁。
羡宁撩起帘时,正巧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马蹄重重踏在大地上,重玹侧眸得意的望着羡宁,像是一个讨奖的小孩。
人声鼎沸,纳木一行人连忙夸赞他的骑术之好,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他松了松缰绳,巨大的拉扯让缰绳在他手上勒出血红的印子来。
路途遥远,马车摇摇晃晃令羡宁有几分犯困。
越往北走,寒意砭骨。冷风透着帘子密密麻麻钻了进来,羡宁不禁缩了缩身子。
蓦地身侧凉意砭骨,仿佛冬日玉冰散发着阵阵寒气。
羡宁缓缓睁眼,身侧端坐着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少年眉间挂霜,唇色发白,浑身散发着无穷的寒气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四溢。
看着她睁眼,重玹冷哼一声,“你倒是乐得自在,本尊在外面差点冻死。”
不至于吧。
虽说有些冷,但不至于挂霜吧,况且,天不是还没黑嘛。
羡宁抱着怀疑的态度开了一点小帘,冷风呼啸,羡宁即刻将帘子合上。
“呵,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重玹凑近羡宁,“你我婚事上达天听,本尊倒想知道,还有何事是逾矩的。”
羡宁推了推重玹,嫌弃道:“离我远点,你太凉了。”
重玹一下涌了过来,报复性的将羡宁拢进怀里。
马车骤然一歪,马夫在外面狐疑的看了一眼马车,继续策马。
重玹浑身散发着冬日的寒气,此往日通天的魔气还要渗人。
“你再说一遍?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唔……”
羡宁略略思考,由着他的冷气袭面,“自然不是。”
重玹眉心微动,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些许,羡宁一掌推开他,从他臂弯钻了过去。
马车踉跄,拉扯的马儿都有些不稳的回了回头。
马夫正欲问什么,车门大开,重玹探头出来,惊的马夫差点跳车而逃。
“驾慢些。”
言落又紧紧的拍上门。
马夫双眼瞪得滚圆,反应过来连忙扯了扯套绳,将马车栓的更紧。
马车左摇右晃,马夫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猜测两人在车内做什么,却缓缓腹议着,动静该小些,不然遇到泥泞路段便不好了。
“你再不收手,我就把你丢出我的马车,告诉他们你窃入我车内。”
重玹扯了扯嘴角,“让你败坏名声的事还少吗。”
此前哪次误会不是因为羡宁,最过分的一次竟被当做断袖,太气愤了!
“尊上的名声还用我败坏?”羡宁穿着粗气问道。
两人在逼仄的空间内浅试拳脚,羡宁虽然力气小却身姿灵活,几番下来倒也没吃了亏。
“尊上这一路还是省省力气吧,不然就您这小身板到了塞北恐怕得让风吹跑了。”
重玹猛的一扫腿,激的羡宁不得不向前。他顺势一勾,羡宁后仰之际再借力一拉……
“哐当”一声,马车发出巨响,车身歪斜。羡宁重重的摔在了重玹怀里,外面传来马夫的抱怨的嗓音,“哎呀,你看看这车轮陷进泥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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