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玹一手托着脸一手不耐烦的把玩着一个杯盏,脸上尽是不解和惆怅。

    他跟这个小妖又互换了身体,自己又待在了这个孱弱瘦小的身体里。

    他想不明白,怎么每次都能莫名其妙的换,这个小妖究究竟干了什么。

    他回想第一次互换时,好像是自己想要杀了这个小妖。

    第二次是自己被她囚住。

    第三次……

    他手指触至唇上,好像是亲了一下?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羡宁,嫌恶的挪开了眼。

    不知怎的,瞧他自己竟然生了一肚子气。

    他头先查阅的夺舍显然无法解释两人的互换,他凝眉思忖,好像每次都是在这小妖惹恼自己的时候……

    重玹骤然开朗,莫非自己还杀不了这个小妖了?

    他在酒水的倒影中看着这具身体被自己掐出的红印。

    嘶,还有些疼。

    若当真杀不了这小妖,自己头先筹谋都将付之东流,想想就觉得委屈。

    他伏在案几上,唉声叹气。

    羡宁端正的坐在下面偷瞄重玹,看着他从郁闷到愁容满面到眼眶红红……

    是他要杀她的啊!

    他委屈个什么劲?

    殿门被叩响,景涔径直走向主座却在看到主座的“羡宁”后愣了愣,转身冲着羡宁道:“尊上,誉老魔君与其他魔君请您一叙。”

    羡宁望着眼前的景涔,求助的望向重玹,想问问他的意下。

    重玹皱着眉头道:“他们有何事?”

    景涔回头,不解的望着他眼中的“羡宁”,旋即看到“重玹”没有任何不悦后答道:“尊主,据说,他们是想为江魔君和江以北之事求一公道。”

    羡宁还想推辞,她可不想替重玹担这个罪名,可她还没张口,重玹道:“公道?”

    重玹眯了眯眼,景涔眼前的“羡宁”透出阵阵威严,似和尊上有几分相像。

    “公道二字他们也配提?他们今日敢动我,明日指不定还会踩在谁的头上,你敢替他们传这句话?”

    重玹歪头看着景涔,在如此诘问下景涔竟然隐隐生了冷汗。

    他颔首认错,在准备退出去时他的“尊上”终于开口了。

    “左右不过是争辩几句,夫人何必如此千推万阻呢?”

    重玹冷冷的扫向羡宁,看着她挑衅的目光他的手缓缓收紧。

    她是故意的。

    重玹气的牙痒痒,扫了一眼景涔,急忙娇声嗲气道:“尊上法力无边英明神武自是不惧,可到底那日被扔下去的是我不是你,尊上不替我报仇也便罢了,怎的还要予他们一个公道?”

    景涔的眉头缓缓凝起,方才尊主不是还因为尊上将小江魔君扔下去大吵一架吗,怎么此时又变了想法?

    “所以啊,”羡宁缓缓起身,拽着重玹的手向外走去,“夫人随我一同去见见他们,想如何都依你。”

    重玹扒拉着羡宁的手,纹丝不动。

    怪就怪这小妖的身体太差了。

    在景涔的惊愕的眼神中,就是尊上拉着不情不愿的尊主踱步出了长明宫。

    江以北虚弱的攀扶在生世崖壁,身上多处灼伤,皮肤溃烂,显得极其狼狈。

    还好自己留了一手,否则今日真要葬身生世崖了。

    江以北左右双臂上有着护臂的盔甲,盔甲内是一只铁手,那铁手是由铁质关节制成,极其灵活。坠落时,靠着铁手嵌入墙壁故没有落到崖底,但还是需得奋力抵抗烈火。听得崖上无人后,他才敢缓缓爬上来。

    夜色秋风下,除了身处囹圄的江魔君和阿殊,其余魔君皆到了。

    羡宁本来是不想在这群魔头中虚与委蛇,可她蓦地想到,此时是瓦解魔域的最佳时机。

    重玹即便坐魔尊的位子数年,可实权终究分裂,倘若他对江魔君一事处理不善,定然会引起其余魔君的不满。

    一群魔头的衷心能有几分真,羡宁知道他们也是寻衅分权。从内部瓦解,方为上策。

    玄墨衣袍下羡宁颀长的身影越过俯身参拜的诸位,径直落座主位。

    她的身侧没有多余的位子,目光扫向重玹挑了挑眉,好像在说,站着吧。

    谁料,重玹在她的目光下探手幻了一张椅子,瘫坐在上。

    “起来吧。”

    几乎是肌肉记忆般,重玹托着脑袋缓缓道。

    话音一出他一惊,旋即漆黑的瞳仁扫过面面相觑的魔君,“怎么,尊主说话无用是吧?”

    他嗓音骤冷,魔君们在这样的嗓音下竟是生出一丝冷汗,在秋风下砭凉入骨。

    他们缓缓起身,望向主位重玹温和的脸时舒了一口气。

    他未动怒。

    “魔尊,江以北与此事毫无干系,尊上将他丢下生世崖是否有失公允?”

    誉老魔君缓缓起身,丝毫没有半点恭敬的质问道。

    羡宁漆黑的瞳仁划向誉老魔君,他额间的魔纹将她瞳仁映红,她勾唇一笑,“的确。”

    这是羡宁心中真实的想法,她的确觉得重玹此举不妥。

    “那么诸位魔君意下何如?”

    重玹一副看戏模样瘫在椅上,他想看看这个小妖如何应对这群老匹夫的唇枪舌战。

    誉老魔君没想到重玹能这么轻易认自己的错,一瞬间噎的他竟是不知如何答话。

    “江魔君既然犯下如此大错,自然是不该再忝居魔君之位。”

    冀魔君敲着桌子缓缓道。

    “那么他手底下的北方殿魔……”

    羡宁冷笑一声,不过两句就说到了重点,他们还真是心急。

    “那些魔兵都是随他征战多年的,况且虞山大战一事死伤无数,留下的也是些老弱病残,不若就留给他们吧。”

    誉老魔君虽贪图权势,可他明白分裂割据的魔兵难以收缴,即便他有幸得了这魔兵,难保不会惹出乱子来。

    灭魔君冷笑一声,“呵,誉老魔君倒是很会替江魔君着想啊,誉老魔君不出兵征战自然不会明白魔兵是如何的损失惨重,在仙魔如今剑拔弩张的关系下,竟还能说出遣散魔兵的话来,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竖子莫再插嘴,若论江魔君难以胜任,恐怕灭魔君便是那其二,一个断了手的废物还妄图在魔域指手画脚,恐怕没几日,就和你那死去的兄弟在黄泉相见了吧!”

    “你个死老头!”

    灭魔君气的火冒三丈,想发作又因的重玹在场不敢造次,却又忍不下这口气来。

    他从前不过一个下等魔兵,能登上这魔君之位实属不易,他从血海中拼杀而来,本以为能如鱼得水逍遥自在,却不承想他的身份无人看的起他,每每争辩总会扯到他不愿回想的事来。

    他当初奉命和他的一队兄弟去探查情报,却不曾想他们竟然是魔君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彼时沣魔君想要在屠长老年前邀功,派他们去无尽海寻宝,待海水愈来愈静时,他发觉了不对劲。

    可那时已经晚了,鲛人团团将他们围住,打算将他们枭首威慑魔域,他在困战中,清晰的看到了沣魔君的身影。

    那时他才知道他们被作为诱饵扔进无尽海只是沣魔君为寻到鲛人老巢,他迫切的想要沣魔君救一救他,可沣魔君见鲛人首领未出,便如弃子般放弃了他们。

    他们拼死一战,侥幸逃出三人,可没想到,沣魔君压根没想让他们活着回去。

    他还记得当时沣魔君说的话,“无用的人,自然不必留在世上。”

    他将手攥的生疼,踌躇片刻手起刀落将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斩于长剑下,俯身而道:“鲛人挑衅,吾等拼死相抗却还是损失惨重,幸得沣魔君搭救。”

    沣魔君大笑几声,语气揶揄道:“本君还真是小觑了你,为了活命如此心狠手辣。”

    “你瞧,”沣魔君抬了抬头,“他们都看着你呢。”

    灭鹄缓缓侧头,方才死在他手里的战友正不甘的睁着双眸,神色诧异愕然。

    他缓缓的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他们没死在敌人手里,并肩而出抱着希望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你这样的人,本君更不敢留。”

    灭鹄不知道他后来是怎样拼死杀了沣魔君的,反正他嗜血的如同鬼魅将沣魔君的尸体刺的血肉模糊。

    在他被血染红的眼中,他蓦地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少年沉稳冷漠,一言不发,他也是在那时认识了冀魔君。

    后来他拖着沣魔君的尸首回了魔域,用着鲛人偷袭魔君的借口掩盖了那几十条性命,荣登魔君之位。

    旁人每每口诛笔伐他踏着尸骨他总会动怒,因为那日两人不甘的目光让他在往后的经年累月都无法安心。

    他抬眼看向冀魔君,这么多年来他总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迎着他的目光,冀魔君展颜笑了。

    “他性子怯懦,忝居魔君之位这么多年已是高攀,如今既铸成大错,自然该将魔兵交出来。”

    冀魔君和灭魔君相同的想法,他们手下魔兵损失惨重,自然需要有兵将来填补窟窿。

    “此事大抵有异吧,江魔君性子软弱,怎么会擅自袭击尊主。”

    在他们的吵嚷声中,庚爻缓缓开口,说完急忙将头缩回去,不敢与人对视。

    重玹听的有些无聊,在椅上伸了个懒腰,这种小椅自然不比他的软塌舒服。

    冀魔君回望一眼,怎的就忘了这个人。

    “那依庚魔君所言,他袭击之事如何算呢?其实那日左右不过也就尊主和江魔君两人,事实何如,谁知道呢。”

    冀魔君意有所指的说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誉老魔君抬眸望着重玹,“尊主,那日事实原委究竟何如,可否细述?”

    重玹慵懒的身姿陡然一凝,怎的又扯到他身上了?

    他只是来看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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