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导新剧的那个本子,已经发给你了,别忘了啊。说到这个,我原本想给你接王导的新电影,哪想你转头就答应了李导顶上二番那个角色。”
“也不是不行,毕竟李导算是你的伯乐,刚巧原定的男演员又住院了,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但总归不是最优选择。”
“不过签就签了吧,反正你最近档期空,去一去也行。”
“宋屿洲?宋屿洲!别告诉我你没在听!”
耳边经纪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突然停了下来,宋屿洲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嗯”了声算是回应。
赵帆被他这一眼看的顿时炸了:“嗯什么?好还是不好?你果然没在听吧!好啊我就知道!”
经纪人痛心疾首的指责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从宋屿洲事业刚起步时他有多难一直讲到幸好现在已经熬出头了,很是有点即兴演讲的天赋在身上。
然而观众似乎不怎么买账,至少在赵帆看来,他演讲的这二十分钟里,宋屿洲连眉梢都没动一下,脸上的表情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于是赵帆闭嘴了,他端起桌上的菊花茶猛喝了一大口,试图把蹭蹭往上冒的怒火压下去。
宋屿洲见他不再说话,才缓声开口,把赵帆刚才说的一大段精简提炼成几个短句,分毫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又抬眸看向赵帆。
意思是他听了。
赵帆一下子没了话,半天憋出一句:“……中场休息十分钟。”
宋屿洲微微颔首。
放在身旁的手机忽然震动,宋屿洲随手拿起它,点进了弹窗。
个人主页上“0411”几个数字十分显眼。
评论和点赞的小红点还在不断上涨,宋屿洲想起这一条微博还没有设置不再提醒。他顺手点进评论区看了两眼,基本上都是在哀嚎公司不做人,真的五个月一点动静都不放出来。
别说露脸了,连行程安排都没出,就一句“闭关学习”打发了事。
——呜呜呜太太终于发微博了,产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是饭啊!新鲜的饭啊!太太真是菩萨下凡普渡众生[流泪]
——破防了我真的破大防了,就因为这个破公司,我整整五个月没有见到我宝!我的生活没有了颜色,神经病瞬间发作了,我直接丢盔弃甲了,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乌乌是的我在乎,求求你了让我多看看我宝吧!
——太太今天连发了两条微博欸,是不是也很想念仿佛人间蒸发了五个月的遥遥[悲伤]说起来,太太看澄清微博了吗?有大佬做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析,遥宝当时的态度明显是回避、警惕。我就说我们遥宝肯定超级讨厌宋屿洲!!时隔五个月第一次露面就跟他撞上,真晦气!!
这条评论显然让很多人有同感,点赞数甚至超过了原博,楼中楼更是高达近百条。
宋屿洲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对了屿洲。”指节敲击玻璃桌面的声音响起,赵帆清清嗓子,正色道:“这回是正事。”
他下意识抬头。
赵帆朝他举起手机示意:“是工作室的事情,有点问题没解决好,现在要去公司谈一谈。你去吗?”
赵帆虽是这么问出口,但心里却知道宋屿洲多半是不去的。毕竟工作室从筹备到现在,除了必须要他到场的事之外,其他事都是赵帆代为处理的。
他们名义上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实际上却更偏向于合伙人的关系。
然而去不去是一回事,问不问却是另一回事。
宋屿洲作为工作室的大老板,怎么说也起码得知道有这么个事才行。
宋屿洲不出意外地毫不在意:“你去就行。”
赵帆点点头,收回手机:“好,我知道了。今天大概就是这些事,也没别的。那我就先走了。”
宋屿洲再次“嗯”了一声。
“就知道嗯嗯嗯,”赵帆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道,“算了。不去也好,免得你和孟疏遥撞上。”
“现在都是一个公司的人了——虽然你刚脱离不久。但到时候碰上了肯定要打招呼,一打招呼我就得被何静挤兑一顿,还不如不去……”
“——等一下。”
沉冷嗓音打断了赵帆絮絮的说话声,他转头诧异道:“怎么了?你也要一起去吗?”
赵帆话音一落,宋屿洲像是骤然被这句话惊醒,表情有片刻的怔愣。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但是很快,就偏过头回避了赵帆的目光,低声道:“……嗯。”
-
歆悦娱乐作为目前娱乐公司的三巨头之一,以“出好演员”闻名。大厦坐落在城市的中心商圈内,商标做得很大,一眼就能看见。
它资源丰厚,人脉广阔,捧出了很多一线超一线的演员明星,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要求严格、培训残酷。
再加上签人不以人气为标准,甚至有过拒绝当红爱豆转头却签了湖笔的先例——而后来事实也证明,歆悦星探的眼光着实不差,湖笔也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顶流。
这更导致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新面孔想要进入这栋大厦。
毕竟一直有个说法,“进了歆悦就相当半只脚踏进了顶流行列”。
这诱惑力太大,凡是想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地的小明星,就没有不心动的。
孟疏遥抬头看了一眼歆悦的商标,拉低自己的帽檐,匆匆走了进去。
何静一个小时前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现在就过来歆悦签合同,说是时间提前了,但具体原因却没讲。
孟疏遥按照何静的指示找到办公室后,却发现她还在打电话。
“……当时我们已经说好了,”何静看上去很暴躁,“你突然改时间算怎么回事?他们没空,难道我们就一天到晚闲着吗?”何静一边说话一边瞥已经十分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的孟疏遥,继续道,“算了算了,不想说了。你现在赶紧吧。”
挂了电话,何静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孟疏遥:“你看看吧,这是他们拟的合同。”
“有什么问题就问,这边一会儿有专人过来对接。”
孟疏遥点点头,认认真真地翻看合同:“好的。”
没过两分钟,何静的手机再次响起,她嘱咐了一句孟疏遥好好看文件,就皱着眉接了电话,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她向来很忙,孟疏遥也不在意她没陪着自己——作为歆悦的金牌经纪人,何静手底下可不止他一个艺人。
这份合同拟的很详尽,条件对于孟疏遥现在的咖位来说,也算得上优厚。虽然知道大概率没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孟疏遥还是要了电子版发给他哥。
他哥估计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一分钟把合同发给了助理,过了一会儿,给孟疏遥回了个“可以签”,又问他“要不要让人给你换个合同”。
孟疏遥说不用。
他哥就没再说话。
何静还没有一点要回来的意思,发微信也不回,孟疏遥四周环顾一圈,没看见有饮水机。
他出来得匆忙,现在渴的不行,于是想了想,决定自己出去找。
孟疏遥对这里还是有点陌生。
虽说这是自家公司,但他一出道就签了别家更适合培养爱豆的经济公司,不适合往这边跑,前段时间他和前经纪公司不再续约的事闹得挺大,再加上跟歆悦这边的合同也没完全定下来,不好发公告,他更不好往这边来,连表演课都是在公司暂时分配的宿舍上的。
上次来这里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走廊里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孟疏遥顺着往前走了几分钟,就看见了写着“茶水间”的门牌。
他开了灯,又翻出一个纸杯,准备给自己接点水喝。
但这个自动饮水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法正常运转。
孟疏遥蹙眉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按了好几个按钮,还是没能成功放出水。
……算了。
他舔舔干燥的唇瓣,心想,干脆下去买矿泉水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手背上就一热,紧接着痛感瞬间袭来——
孟疏遥完全没反应过来,发愣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臂却忽然被人紧紧握住,接着一股大力把他往后用力一拽。
他好像跌进了一个人怀里。
浅淡而陌生的木质香气钻入鼻尖,那人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越过去关掉了饮水机。
滴答的水声渐渐变小。
小小的茶水间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很轻的呼吸声。
身后的人逐渐变得僵硬。
孟疏遥回过神,立刻从来人怀里站直,又后退几步,才抬头去看。
那人身姿挺拔,头发做了简单的造型,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下颌线分明,薄唇微抿,看上去冷漠且不好接近。
即使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孟疏遥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宋屿洲。
但他脸色似乎不太对劲。
细看能发现他浑身紧绷,面色僵冷,像一张拉满的弓。
孟疏遥带入他想了一下:原本是做好人好事,结果一不小心帮了自己讨厌的人,尤其是这个讨厌的人昨天才因为不和跟自己闹上了热搜。
怎么想怎么膈应。
于是他顿时理解了宋屿洲难看的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宋屿洲的视线缓缓移到孟疏遥的手背上。
他皮肤薄,稍微用力一点就能留下红印,此时被滚烫的开水浇下来,几乎是红了一大片,在瓷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孟疏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跑出茶水间,然而宋屿洲堵在门口,他想偷偷溜出去都不行。
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开口时,宋屿洲忽然动了。
他侧身打开了饮水机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管烫伤膏。
那动作明显是要递给孟疏遥,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紧紧皱着眉,嘴角微微下撇,是一个不太舒服的模样,比孟疏遥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脸色还要难看,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忍受不了和孟疏遥接触过多夺门而出。
别为难自己了。
这句话卡在孟疏遥嘴边,却没被说出口。
他惯常不爱当面戳穿让人下不来台。
于是孟疏遥只能很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委婉地说:“不严重的宋老师,就是看着吓人。”
这意思就是不要。
宋屿洲的眉头似乎皱得更厉害了,拿着那管烫伤膏的手仍没放下,惜字如金地说:“拿着。”
看起来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跟孟疏遥多说。
他就这么堵在门口,孟疏遥想跑也不行,又想起刚出道时就被他甩脸色,逆反心也上来了,当即没再拒绝,伸出手就去接宋屿洲手上的药膏。
指腹触感温热,比孟疏遥高一点的体温顺着接触的一小点皮肤传递过来,他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原本站得好好的宋屿洲反应很大地突然一甩手,甚至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动作的幅度一下子就把那管一人握了一小段的药膏摔了出去,落在大理石砖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烫伤膏独特的药味弥漫在小小的茶水间。
两人原本因为要递药膏拉近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更大了。
孟疏遥没想到宋屿洲会因为不小心被碰了一下手指做出这么大的反应,当下也有点发愣。
不是吧,这么讨厌我啊,就不小心碰了一下有必要吗……
他被人这么明显地对待也不高兴,药膏不想涂了,话也不想多说,只想着以后最好永远也别再接触,就直截了当地说:“麻烦宋老师了,不过我会找静姐涂药的,这个就不用了。”
宋屿洲脸上像是有些茫然,又有些一闪而逝的懊悔。
孟疏遥怀疑自己早起脑子不清醒,否则怎么会在宋屿洲身上看见这种情绪。
说出去都要被人嘲讽是不是撞坏脑子了。
手背上一阵阵刺痛传来,孟疏遥没心情再去深究,敷衍地说了声“我先走了”就拉开了茶水间的门,路过宋屿洲时,余光里他抬起手,似乎想上前说些什么,但最终被轻轻带上的门打断了。
茶水间安静下来。
宋屿洲仍维持着像是要拉住谁的姿势,又不合时宜地想那条评论。
许久,他才俯身捡起地上那管烫伤膏,红褐色的膏体沾了满手,握紧药膏的指尖微微泛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