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  益州王府。

    萧太后眼睑微合,斜倚在软塌上,带着护甲的手不轻不重地抚着怀前的白猫,姿态慵懒闲适。

    屋中的一只盛满冰块的鎏金百花盆旁立着两名侍女,  二人手中各自轻摇着一把宽大的绣着精致花纹的宫扇,  将冰上冒出的凉气扇向屋内。

    榻上的萧太后眉间不见舒展,  面上是越来越沉。

    而太后此刻的不豫,不仅仅是因为益州相较于上京城更甚的暑热,并且还有夏英正在向她的细禀的一系列消息。

    夏英道完,便躬身上前至萧太后身侧,  抬手为她捏起了肩臂。

    萧太后缓缓睁眼,  眸中满是厉色,开口,  语调微凉:

    “梁王这个废物,  有如此良机竟都不能成事。”

    夏英手上的动作微顿,  他犹豫了一瞬,  轻声说道:

    “太后,平西军和岭南边军分别压在益州两大关口,且来势汹汹。攻打益州,恐怕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太后,是否要早做打算?”

    萧太后对夏英的话没有立即回应,  而是重新阖上了眼。

    片刻之后,萧太后缓缓开口:

    “大夏藩镇之盛,唯有扬、益二州。”

    “益州田肥民富,沃野千里,  时无荒年,  乃是天府之国。”【1】

    “益州易守难攻,  可依山水之险为阻,守上个十年八载的不成问题。”

    “而大夏的政局却不一定能维持数十年的平稳没有波动,现今的大夏又刚经历过南北两场大战,又哪会顾得上益州。”

    “两军压境,很可能只是对益州独立的表态,虚张声势罢了。”

    虽说萧太后说这番话时语调平稳,话里话外似乎也颇为笃定,但夏英却知道,对于大军会否攻入益州,太后其实也是心中没底。

    这几日,益州王妃宋吟曾多次提议让萧太后去到距离蓉城仅五六十里外,不过一日车程便可到达的赤城山避暑,但都被萧太后拒绝了。

    夏英明白,太后这哪是不惧暑热,只是因为这守卫森严的益州王府,较之赤城山更为安全罢了。

    夏英心中颇有些不安,或许太子殿下对太后还会留有余地,但那位太子妃秦烟可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主……

    ------

    怕什么来什么,外头突然来报,说是有紧急军情。

    夏英快步出去,片刻后,夏英回来向萧太后急禀道:

    “太后,剑门关和塘关昨夜均被攻破,平西军和岭南军已分从北路和东路进入益州。”

    萧太后闻言猛地从榻上坐起,却因太过突然的动作扯伤了侧腰,痛呼出声:

    “哎呦……”

    夏英当即上前将太后扶住。

    萧太后只略微缓了缓身体的不适,便厉声开口:

    “命宋青峰和寇淮全力对敌!”

    “若从他二人手中失掉一座城池,让他们给本宫提头来见!”

    夏英当即出去给传信的人交代太后的指令,夏英回来时,听见太后的声音又在房中响起,

    “剑门关和塘关均是雄关险隘,但两大关口居然于同一时间被攻入,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益州出现了叛徒!”

    萧太后所言,也是夏英心中的猜测。

    萧太后看向夏英,冷声道:

    “让夜一给本宫查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背叛本宫!”

    夏英得令出去。

    夜一,是花月楼的总舵主,情报搜集很有一手。有他出马,查出叛徒应不会太久。

    ------

    益州北地,运城。

    主将宋青峰在向众下属快速下达完一系列命令之后,黑沉着脸走向地牢。

    昨夜剑门关被攻破,但好在从剑门关进益州的几条道路均狭窄难行,且以栈道居多。

    因而宋青峰的人就算是仓促应战,一路退守,但借地势之便利,还是将平西军阻在了刚入关不远的位置。

    西北平西军的确如传言中的那般强悍,锐不可当,益州这些久不上战场的军士们又怎是平西军的对手。

    宋青峰的人虽然拖慢了平西军入益州的步伐,但不断送回运城的军报中显示,益州军死伤的数量在不断攀升。

    宋青峰心中越来越沉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而丢了本应能轻易守住的剑门关,却是因为自己人出了问题,这让宋青峰是又惊又怒。

    就算此次他们能挡得住平西军,届时依然会被蓉城那位萧太后问责。

    不多时,宋青峰进到阴暗潮湿的地牢。

    在宋青峰面前的是一名被缚住双手,吊立在刑架上的青年男子。

    这名男子是宋青峰军中的副将,也是他最得力,最看重的下属,申宏。

    宋青峰皱眉看向申宏,冷声开口:

    “你们先出去。”

    “是,将军。”

    垂着头的申宏只眼皮动了动,并无其他反应,像是被用过重刑后流失了所有体力一般。

    待旁人陆续出去,牢房中仅剩宋青峰和申宏二人,宋青峰向申宏走近了几步,略微压着声问道:

    “是不是宋吟让你这么做的?”

    申宏没有答话,也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宋青峰没有错过方才他说那句话时,申宏手背上的青筋似乎有一瞬间的绷起。

    宋青峰心中有了答案。

    应当就是他的女儿,宋吟。

    只女儿宋吟才有可能同时买通益州北军他这里的人,以及东部塘关守军寇淮军中的人。

    如果真是宋吟,她这样的做的目的,宋青峰也能猜到几分。

    是益州王叶清河。

    宋吟不是没有同父亲宋青峰谈到过叶清河同她夫妻不睦,宋吟甚至曾想让宋青峰帮她和离。但宋青峰又怎会同意,当时他只觉得是小两口闹别扭,床头打架床尾和,并没当回事。

    这女人疯了?

    没待叶清河出声质问,宋吟慢条斯理地开口:

    “叶清河,我将平西军和岭南军放进了益州,太子妃秦烟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入王府,而你,即将就能亲眼见证益州的覆灭,你益州王府的覆灭,期待吗?”

    宋吟说完,便转身走向门口。

    叶清河心头一凛,当即起身朝宋吟大步走去,喝问道:

    “你在说什么?”

    宋吟刚准备回头,房门被猛烈推开。

    那人是萧太后身边的亲信,夜一。

    夜一行事干净利落,没有废话,举剑就朝着宋吟刺来,宋吟连忙躲避,而这一剑,竟刺穿了益州王叶清河的胸膛。

    夜一皱眉,但他只管太后给他的命令,当即拔剑,又朝着宋吟快速而去。

    刚奔至门口的宋吟被夜一的剑阻下,宋吟当即抽出腰间的软剑,同夜一交起了手。

    缠斗许久之后,夜一被宋吟的软剑划开了脖颈,瞬间鲜血如注,没多久便失血而亡。

    而宋吟也好不了哪儿去,她也浑身是伤。背上中了两剑,尤以腹部那一剑最为致命,鲜血一股股流出。

    宋吟无力地顺着墙边坐下,她转头,见叶清河仍双眼圆睁,胸前的剑伤流出了一大滩血,而他似乎早已没了气息。

    宋吟靠着背后的墙,闭目重重呼吸。她感觉体力在迅速流失,连张口叫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王府中因贼人入侵已是一片混乱,无人顾及这被关押失势的益州王。

    宋吟艰难地掀眸,最后再看了叶清河一眼,最终双手垂下,歪倒在了地上。

    叶清河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名叫宋吟的他的王妃,打小就喜欢着他,连做梦都向着要成为他的妻子。

    宋吟对叶清河的这份喜欢,在被叶清河一次次伤过后,逐渐变味,变成了怨,变成了恨。

    但宋吟对叶清河最后的那一眼,究竟是释然,又还是其他,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此刻的益州王府中,无人顾及的还有另一个地方,曾经王爷的爱宠嫣夫人女儿的院子。

    乳娘和嬷嬷们在听见外头叫嚷有贼人时,便收拾细软跑开了,独留一个小女娃在摇篮中哇哇啼哭。

    不多时,一队黑衣蒙面人迅速进来。

    “你确定是这个孩子?”

    “应当没错,益州王府只有一名女婴,就是嫣夫人的孩子。”

    “嗯,给侯爷传信,就说女公子平安,将不日归京。”

    这队人带上女婴,火速离开。

    ------

    萧太后见秦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外,心中一凉。

    自己的人已全都被秦烟解决了?

    夏英目光锐利地看着一步步走进屋中的秦烟,伸臂将太后护在身后,而萧太后却冷声开口:

    “夏英,让开。”

    夏英疑惑地回头,在萧太后再道了一声“让开”之后,夏英退到了距离萧太后一步的身侧,但他看着秦烟的目光依然锐利而警惕。

    萧太后一生骄傲,应该是不愿在此刻对秦烟表现出丝毫的服软。

    不过,秦烟不在意。

    秦烟同萧太后二人皆眸光犀利地冷眼对视,秦烟突然想到,她同萧太后似乎还从未有过正式的对话。

    那么,今日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秦烟看着萧太后,淡声开口:

    “萧太后在派人杀我母亲,杀我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萧太后双唇紧抿,没有回答秦烟的问题。当然,秦烟也没想要个答案。

    当秦烟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萧太后突然厉声道:

    “秦烟,你别得意的太早。如今的我,就是将来的你,你注定会步我后尘。”

    秦烟停步,侧头道:

    “我的事,不劳太后费心。”

    萧太后正准备张口再说什么,一名高瘦的锦衣男子同秦烟错身而过,进到房中。

    是他!

    夏英向侧边一步,再次护住萧太后。

    宁王没有多言,而是立马招进他的一众下属,同夏英交上了手。

    夏英身手极佳,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宁王的人绞杀在地。

    宁王又向下属示意,下属颔首后,拉过面色苍白的萧太后,用粗绳将萧太后的手脚缚住捆在屋中的一棵柱子上,再用绳索将太后的口部勒住,防止她咬舌自尽。

    封随向前两步,走至萧太后面前,凉凉开口:

    “萧太后,曾经我母妃被你活活关进皇陵而死,今日,你也尝尝那般滋味。”

    萧太后双眸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宁王,瞪着他那张同先皇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脸。

    宁王抬手,下属当即将一桶桶火油泼到屋中各处。萧太后似乎知道了宁王要做什么,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

    此刻的萧太后才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而方才她就算看见秦烟时,也笃定秦烟定会顾及到太子,不会真对她动手。

    但秦烟呢,秦烟哪儿去了?

    秦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王杀了自己这个嫡母皇太后,他们这是大不敬!

    宁王满意地看着萧太后无用地挣扎,当初她的母亲在皇陵的石门内,就是如此吧。

    宁王踏出房门后,下属将屋中的一盏油灯推至地面,火苗迅速窜起,而后房门被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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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宁王透过未关严的门缝,看着屋内越蹿越高的火苗,他心中并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终究杀了这个想要他的命,也是他想要其性命的仇人,也是可怜人。

    宁王转身,背对着身后屋宇燃起的火光,一步步走向院中那位正看着他的方向的绝美女子。

    行至秦烟身前两步时,宁王停住。

    宁王的目光定在秦烟眼中,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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