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对上琥珀, 灿烈辉光与冷沉深渊跨越了时空在此处交汇。
向来深居简出,一心只有修炼的重瞳子路青盏今天破天荒的出现在如此热闹的庆典上,这在深知其性格的照夜清庭众人眼中几乎就是一种奇迹。更甚者……众人的心中恐怕还有些许的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位平日向来是喜静的,基本上偶尔也只有极少人能叫得动他。
但坐在上方的殷白衣心里很清楚,这场庆典其实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想过邀请路青盏, 因为庆祝这种事情本身对那个人来说恐怕就是一件无意义且多余的事情。
更何况对方前些天的那件事, 早就让殷白衣认定对方说不准马上就要闭关了。
这个节骨眼上殷白衣怎么可能用这种事情去打扰到路青盏去耽误他的修行呢?
“来人, 安排路行走入座。”好在这个时候殷白衣也没掉链子, 他向旁人使了个眼色,同时从容至极的安排了下去,就像——原本就是他把人喊来庆典的。
路青盏微微摇头,他目不斜视也并未把这里其他人放在眼里过,男人的眼神明明淡漠的像块冰, 可说出的话却又是另一种极端, “无需如此, 青盏此来只是为了祝贺殷姑娘。”
这次连旁人都忍不住有些惊愕了, 这句话不难理解, 可其中的意义却似乎不是这么单纯。
但路青盏显然不是个会为旁人的眼光而动容的人。
只见男人指尖纳戒上一抹,一盏碧玉剔透的灯盏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灯盘是正圆形的,虽无灯芯但通体光滑晶莹,外侧一圈遍布勾连云纹,盘心五瓣花行灯台凸出, 灯柱和灯座同样为玉质,雕饰精美。
世间只此一盏,绝无仅有。
那正是至宝雪禅青灯。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这样一瞬间整个正殿中都能听见抽气声, 有些定力不够的人连眼睛都快红了,好在这里是照夜清庭正殿,无论是外侧或者内侧几乎都遍布大能的监视。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镇压下来,终于让正殿中的气氛为之一轻。
但所有人的眼神无一例外还是凝固在那盏灯亦或者那个人的身上。
“一则此为贺礼,二则为表明殷姑娘——是值得的。”
从庆典开始殷雪弦就不怎么说话,直到此刻她才从主座上站起身,黑发少女拖着绯色裙摆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路青盏大约比她高半个头,于是她便微微仰头开口回应他。
“这礼太重……如果只是祝贺,我不能收。”
路青盏的眉宇间微微蹙起,一双充满了威慑力的重瞳此刻正凝视着眼前少女那极美的桃花眼,他竟未曾在那里面看见半点受宠若惊、贪婪、渴望、感动、惊喜、又或者是……动心。
“雪禅青灯,你……不要?”
“我自是可以收下的,但若是只有这两个理由……不够。”
他如玉般的清俊脸孔上似乎有些困惑,垂眸的时候霜雪般的发梢也一同自鬓边落下,被殿外的风一吹就好巧不巧的落到了她的指尖上流连忘返,触之冰凉……一如这个人的那颗冰心。
路青盏想了好一会儿,在眼前人含笑的眼神中给出了自己真正的用意。
“三则是……我心悦你,殷雪弦。”
嘭——
接二连三响起了杯盏被捏碎又或者桌子直接被压垮的声音。
大多数在场的人现在都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路青盏其人在同辈或者晚辈的心里几乎就是神话、在前辈们的眼里则是真正的天骄妖孽、是他们心中铁板钉钉的渡劫期大能、甚至可以是未来有很大希望冲击飞升这个境界的人。
与其说他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传说中无情无心的神灵。
但现在……
目下无尘的路青盏竟是对一个少女告白了。
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以至宝雪禅青灯为证,道出了那声‘我心悦你’。
只这四个字,对殷雪弦来说——无疑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之人宛如上天恩赐一般的容颜,却又在旁人望眼欲穿甚至透露着无比艳羡的眼神中推开了他掌上的雪禅青灯,“我知路行走恐怕只是看不下去那些自轻之言,这份心意雪弦领了,这至宝实在是过于重要,我是受不起的。”
殷雪弦淡淡一笑,回头对主座上的殷白衣点了点头,“女儿也才刚突破不久,恕我先退下巩固一下修为,麻烦爹主持这场庆典了……您辛苦了。”
“好好好,这么上进是好事,这里有我在无需担心。”
殷白衣很快反应过来应了下来,他刚才其实也被路青盏的行为和话语惊了一瞬间。
但女儿如今拒绝的行为虽然可惜但无疑是正确的,那东西若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后面要迎接的麻烦只会更大。殷白衣倒不是馋那盏雪禅青灯,毕竟照夜清庭的渡劫期高层哪个没试过想参透那盏灯?只不过……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前几日路青盏确实取回了那盏灯,但殷白衣只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也打算去试试,可万万没想到那孩子居然是为了拿雪禅青灯赠与自己的女儿。
雪弦这次回来……
实在是变得有些厉害了。
这种隔阂感和割离感在妻子颜如倾飞升之后就越发明显了。
如今这个傲骨中透着云淡风轻待人待事都带上了举重若轻意味的姑娘真的是一年那个被自己娇养的一点苦都吃不得且性子单纯绵软的女儿么?殷白衣其实也只是感叹一下,其实他心中很满意现在的殷雪弦,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越发优秀的血脉传承之人呢?
何况他了解路青盏,那一根筋满心满眼只有修炼飞升之事的路青盏既然说出来了,那必然是真的这么想的,拥有着冰心的重瞳子绝对不可能为了维护一个所谓同门而说出那种‘告白’。
但这样的发展,显然是殷白衣极为满意的。
如若不是觉得太热情会显得掉份,他都想问问路青盏是不是准备让女儿当他的道侣了。
强强联合,简直太完美了。
所以现在……殷白衣那副满眼只有宝贝女儿的模样实在是真的发自真心。
有了殷白衣的首肯,加上路青盏刚才的那番‘告白’以及殷雪弦现在的实力背景加成,在场自然是没人不长眼的打算继续找茬了。再说连人家本人都不在意银月境之人的到场了,他们还在那蹦跶什么?就算是想要挑拨离间也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手法吧?
……
殿中各个势力的人怎么想的已经离席的殷雪弦是不知道了,但路青盏后来的行为倒也十分符合他的人设,虚与委蛇的交际应酬他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很快就离开了。
只不过那男人没回到自己的地盘去继续闭关修炼,而是跟随在殷雪弦的身后。
他也没有符合自己平时的人设那般直接上去强势再次表白,又或者是霸道且冷淡的表达自己不会放弃,那人居然只是颇有点笨拙的、不知所措的选择尾随跟在她身后。
那傻乎乎的表现真真是浪费了那张清冷如仙的脸蛋。
路青盏没有半点遮掩,显然也是被殷雪弦发现了,直到她都已经回到了自家缥缃阁所处的山门之下了那人居然还在,殷雪弦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问他,“路行走,我们似乎不顺路。”
他从巨大的梧桐树后走了出来,踌躇了一会儿才回道,“我是认真的。”
路青盏是真的不太会表达男女之情这种本该无比火热入执的事情,片刻间却见到那黑发少女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冰心又开始疯狂跳动起来了。
似乎由于那张俏脸的冲击力有点大,导致他甚至还小小的退后了一步。
于是他退后一步,她就往前逼近一步,两个人在那里一进一退直到天下皆知其目下无尘冷淡自持的路青盏退无可退后背直接撞上了那颗梧桐树,他抬手却又觉得不能随意触碰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抿唇低语。
“殷姑娘,莫要再靠近了。”
“为何?”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的回答,“没路了。”
“路行走,我已经谢过你为我解围了,还有什么事么?”
“为何不信?”
“你说你心悦我,那么……请回答我是从什么开始的?”
“极之渊上,逆水镜中。”
殷雪弦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眼底有几分讥讽,“没记错的话刚才殿上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分明是殷雪弦此生最狼狈的时刻才对吧?”
男人终于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对上了那双桃花眼,一双墨色重瞳本该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慑力才是,但现在……却只余下了认真和专注,“不,殷姑娘当时的风姿之美,是无可比拟的。”
“不可诱惑、不可冒犯、不可动摇。”
“即便是这颗冰心,也在为你而跳动。”
“这整个照夜清庭都该为你而骄傲,包括我,所以……无需自轻。”
凭借一腔孤勇说完这番话的路青盏已经整个人都不太淡定了,他强撑着冷静向她道别,只是在踩上飞剑的时候手掌还是在微微颤抖,尔后化为流光消失在她的眼前。
——大人,这人是有什么大病么?明明是高岭之花的人设怎么又变成纯情小绵羊了?
点漆整个系统都蚌埠住了,路青盏这家伙哪怕霸道总裁附体的告白也好过刚才那样小媳妇似的被大人壁咚的面红耳赤来的好啊!他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有趣,有趣。
裟椤却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轻笑了一声。
——殷雪弦现在这样的情况,回归后的她简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风光无限啊。路青盏既然无法提供那条名为‘恨’的路线,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爱’了。
——他那种性子能伪装的这么天衣无缝?
点漆完全相信刚才那个家伙的表现是发自真心的啊!
——他是真心的,他给自己下了咒,令路青盏真心喜欢着殷雪弦。
那岂不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闯一闯?
点漆当然没敢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感叹一下,路青盏为了让殷雪弦以后自愿献出神魂为他所使用,居然选择‘自我催眠’来跟大人来玩一玩‘爱情’的游戏。
这得是多想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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