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始年间。

    “听说皇上近来对太子很不满?”

    “是的,还要多谢舅舅才是。”

    李广利爽朗道,“殿下多礼了,您是我的亲外甥,不帮你帮谁呀?”

    “还有涿郡太守,孤王有礼了。”少年刘髆转过头,端起酒杯,递了过去。

    “不敢不敢,”刘屈旄连忙接过酒水,一饮而尽,“哪里劳动五殿下大驾,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刘髆年仅十四,外表秀美,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涿郡太守刘屈旄是中山王刘胜的儿子,皇帝刘彻的侄儿,按辈分本是五皇子刘髆的堂兄。但他已四十出头,生为庶出未继承中山王的爵位,不过分到点财产,又面对皇帝刘彻最宠爱的五皇子,不敢托大,处处以君臣之礼规范自己。

    贰师将军李广利虽妻妾众多,但只有一个女儿,其他皆无所出,用尽了办法求子,也不奏效。

    刘屈旄的儿子娶的就是李广利唯一的女儿,两人是儿女亲家,因此分外亲近。

    “刘太守,干得真不错!”

    “将军过奖,光靠我哪行?是我说服了大行令商丘成,让他带头,之后再串联人手,说太子有不臣之心,这才让陛下生气。”

    李广利捋了捋胡须,“他可靠吗,能把他彻底弄过来吗?”

    “商丘成做大行令亏空不少,不敢被上司桑弘羊知道,桑司农又是两头不靠的,我替商丘成平了不少帐,他自然就和我一道。”刘屈旄眯了眯眼睛,“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正愁没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呢。”

    “能把桑弘羊也拉过来就好了。只不过他这人软硬不吃,我明里暗里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

    “他不是卫家的姻亲吗?”五皇子奇道,“他长子娶的是丞相公孙贺的女儿,就是卫皇后的外甥女啊。”

    “殿下有所不知,桑司农似乎对卫家也铁面无私,国库看得可紧了。”李广利道,“不知在想什么。”

    “我看算了,大公无私的人最难搞,他把话向皇上一奏,就麻烦了。”刘屈旄抬眼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五殿下的及冠礼和设置幕僚。”

    “一定要让皇上亲自加冠。殿下虽然还小,但陛下当年也是十五六岁时先帝亲自加冠的。目前只有太子享受了这一殊荣,若五皇子也可以,对大臣们可是个信号。”

    “没错,加冠之后就是封王。”李广利一挥手,“最好能拿下洛阳,东都也是天下重心,若皇上不允再说。”

    “对了,”刘屈旄想起来一件事,“殿下,将军,你们听说了吗,皇上新纳了一位钩弋夫人,据传和李夫人。。。”

    “早知道了。”刘髆俊美的小脸上顿时浮现一股戾气,“哪来的民女就敢碰瓷我母妃!母妃可是父皇心里唯一的妻子,至今画像还挂在甘泉宫里。钩弋夫人敢造次,我定叫她没好果子吃。”

    “话虽如此,陛下历来喜新厌旧,可不能叫她得逞了。”

    “我早就查过。”李广利哼了一声,“姓赵的没有背景,晾她不敢怎么样!”

    三人叙话,直到夜间方休。

    “你确定?他们真这么商量了?”

    “奴婢不敢说谎,昨日夜间,他们的确说要让皇上公开给五皇子加冠呢!”

    刘据眼色一黯。

    张贺与我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博望院里的幕僚都没有开口。

    回家的路上,“太子这性格,其实不适合争大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贺一惊,问道,“我们是太子伴读,幕僚,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评价太子。”

    “我是因为相同的政治理念才支持太子的,再亲的皇家父子,也是先君臣后父子,大位之争,哪怕再名正言顺的太子,也有别的皇子挑战,谣言攻讦,防守进攻,少不了的。太子性格淡然,很多时候优柔寡断,狠不下心,也不适合乱世君主,适合作为休养生息的守成之主,不是么?”我淡淡一笑,不去看张贺的眼睛。

    张贺轻轻叹气,“那今天之事?”

    “你说怎么办?”我问张贺,“太子的性子,又会不了了之了。”

    “太子能心软,我们可不行,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张贺郁闷地摇了摇头,“若陛下给五皇子加冠,又赐了洛阳做封地,支持五皇子的人闹起来,肯定先拿我们这种太子幕僚开刀。”

    我低下声音,“有一计可行。朝中表面支持五皇子的,有一两个是我们的人,倒是可以效仿陛下生母王太后当年斗栗姬的劝进之法。至于刘屈旄,给他来个连环计好了。”

    第二天,就有朝臣上书,请皇上为五皇子举行加冠礼,这还没什么,话里话外都是仿照皇上当年为太子时的做法。刘彻是个极度自负又多疑之人,立即下旨申斥,‘臣僚欲管朕之家事耶?’唬得朝中人心惶惶。

    刘彻心知五皇子年幼,必是他舅舅李广利挑拨,找了个由头又将李广利发配回了新疆。

    五皇子刘髆封王之事却没那么好搞。刘彻对李夫人感情极深,当年不拒绝封二皇子为洛阳王,改封齐王,但到五皇子这儿竟犹豫了。一来过几年五皇子也要就国,洛阳离长安不过六七百里,回来探亲方便,二来洛阳号称东都,商周都曾在此建都,地位很高,配得上他最疼爱的五皇子的身份。因此,在是否给五皇子封洛阳的问题上,刘彻居然犹豫了。

    张贺等借机上书,说往来京城的士子都喜欢先去刘屈旄府上得指点,不少人竟自称刘屈旄的门生,而刘屈旄也对外声称可以走通五皇子的门路。刘府养客三千,活脱脱一个燕党,实力不容小觑,插手地方人才选拔,败坏五皇子的名声,可怎么得了?又道洛阳为天下根本之一,武库所在,潼关东出之所,赐给诸侯王是取乱之道。

    刘彻最恨臣子结党,插手人才提举,加上巴结皇子,捞取资本,当即将刘屈旄正职降为副官,候补听用。

    虽然极为不舍,但刘彻知道一但给五皇子洛阳封地,群臣中肯定不乏心思活络者,到时候地方联系,内通中央,对朝局稳定可没有好处。他考虑再三,最终将五皇子刘髆封为昌邑王,地方富庶,官员勤劳,百姓温和,堪称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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