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的感应灯难得全亮一次,从一楼到六楼,没一个掉链子的。田小可一口气爬到顶层,从包里掏出钥匙,把花瓶换到右手,腾出左手开门。

    有了亮光,门也开得顺畅,咔嚓一声就拧开了。

    一阵寒风随之涌了过来,险些把她击退。田小可下意识伸手遮挡,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是走进了屋内,还是到了屋外。

    值此寒冬腊月,屋里却冰冷彻骨,比野外更甚。田小可抬眼望去,却见房里的几扇窗全都大开着,窗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月光下,偶有零星残雪被捎带着,闯进屋内。

    她努力回想离开时的细节,依稀记得,出门前是关着窗的,不该如此。她想,许是留了缝,被风吹开了。田小可没再执着于此,抱着花瓶快步走至窗边,按住把手,哐得一声,关上了窗。

    “花挺漂亮的。”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幽幽的,没什么情绪,像凭空出现的,令田小可后背一凉,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窗子虽已关牢,但好似仍有丝丝寒风钻进屋内。她两腿有些发软,死死抱住怀里的花瓶,颤颤巍巍转过身。

    沙发上,一团耀眼的红色,在暗夜里异常扎眼。

    “伍……络?”田小可试探性地问,虽只有简单的轮廓,看不清对方面孔,但直觉应该是她。

    “恩。”

    那边有了回应,田小可才舒了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摸索着绕过茶几,啪塔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

    白炽灯是新换的,很亮,直直地打在伍络的头顶,乌黑的秀发晕着一层光圈,像一个精美的花环。她窝在沙发里,蜷缩着两条修长的腿,目光涣散,似在看茶几上的绣球花,又像在看别处。

    “你……”田小可把花瓶放在茶几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你怎么来了?”

    “上来透口气。”

    “哦。”田小可偷偷瞄了一眼手机,已经夜里十一点了,窗外的灯火灭了大半。想问她怎么还不走,又不敢。正在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对了,东西还没给你呢。”

    田小可走进卧室,双腿弯曲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在床底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拖出一个鞋盒大小的木盒。那木盒看样式应该有些年头了,锁扣还是老式的,不过保管的还算不错,看上去很新,几乎没有划痕。

    她吹了吹灰,抱起木盒走回客厅,递给伍络。伍络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木盒,并没有要接的意思。田小可只得放在茶几上:“你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我差点忘了给你。”

    “先放你这儿。”

    “为什么呀?”

    “之前许诺的东西想必你是不需要了……”伍络顿了顿,瞥了田小可一眼,她的眼神复杂,像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田小可只觉浑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愈发心虚,不由紧抿双唇,眼帘低垂,视线转向一边。伍络扯了扯嘴角,表情耐人寻味,“……我也没有其他东西能和你交换,没法钱货两清,这东西自然不能要。”

    “你拿走吧,放我这儿也没用。”田小可实在不想再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这一趟儿就当替你跑腿了,反正挺顺利的,我也没出什么力气。”

    “你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吗?”

    “不知道。”田小可生平最不爱管他人的闲事,更何况是伍络这种人,她的事可不是随便能掺和的,知道的自然是越少越好。

    “那你怎么笃定对你没用?万一是金银珠宝呢?”

    “那也不是我的东西,拿之有愧,良心不安。”

    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小,万一祸及自身,可就是大事了。

    “迂腐。”伍络翻了一个白眼,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

    田小可没空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心心念念着赶紧送走她:“那个……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上班了,晚了会被扣工资吧。”

    伍络颇为敷衍地点了点头,又问:“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

    田小可连连摆手:“不了,到哪儿不是打工,这里的钱还是好赚一点,起码心安。”

    “心安?”伍络冷笑,“你怎知此刻的‘心安’便是真得‘心安’?”

    田小可被问住了,一时哑言。她当然不知道,甚至此刻是否“心安”都还是个问号,只是她心中仍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不愿就此离开。

    一旦有了羁绊,便寸步难行,无人能免俗。

    田小可向来承认自己是俗人,也不想做出改变。她无法理解伍络的选择,想来伍络也无法理解她,解释多了反倒无益,不如什么也不说。

    伍络见状,只是叹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裳,以伞作拐,缓缓起身。田小可知她这是要走了,忙笑脸相送。

    谁知,伍络刚走出两步,忽又回眸,叫住了她:“田小可。”

    “啊?”田小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自己绊倒。

    “辣椒是什么味道的?”

    ……

    躺在床上,田小可的脑海还浮现着伍络的面容,久久挥之不去。

    她是怎样的人?三年了,田小可始终看不透。

    她总是用笑颜隐藏情绪,时常摆出一副洞悉万物的模样,冷静沉着,似乎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今夜,田小可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同往日的迷惘,像迷失方向的小鹿,懵懵懂懂,让人心软。

    田小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竟然会对伍络感到心软,绝对是失心疯了。

    她转念一想,许是这三年她们相处的太“融洽”,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伍络的身份,忘记了她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这二者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她心生畏惧。

    ……

    田小可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坠入深海之中。海底并不像安徒生童话中描绘的那般梦幻与美丽,更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只有数不尽的海洋生物,划过她的脸颊,淤泥与海草缠着她的身躯,扯着她的四肢,一路下沉。起先,她还张开双臂拼命挣扎,后来渐渐没了力气,只得舒展四肢,接受现实。

    逐渐失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田小可终于苏醒,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像踩在柔软的云朵里。她看见自己赤着脚,穿过一片白色的,广袤无际地沙海,没有方向,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前方忽然撕开一条黑色的裂缝。她被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身不由己,钻了进去。

    陡然睁开眼,闻到一股儿刺鼻的气味。田小可不由胃里反酸,两颊生津,频频作呕。她强撑着不适,透过狭小的缝隙,看到两个面目狰狞,像用腐肉堆砌成的人形生物。它们正用铁链拖着一位身穿灰色西装,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笨拙地朝门口走去,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田小可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摸不透自己的处境,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待在原地,继续偷偷观望,伺机而动。

    她的身心暂且得以舒缓,神经也略微松懈,抬眼审视周遭,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闭的空间,这里潮湿昏暗,空气不流通,很像地下室。那股浓郁的恶臭味似乎是从这两个不知名的“怪物”身上传来的,直至它们走远,才稍稍减淡。

    不多时,怪味又逐渐变得浓烈,是它们去而复返了。

    田小可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眼见它们拖着铁链,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一时间,强烈的恶心与巨大的恐惧再次涌向田小可,令她喘不上气来,几乎窒息,汗水如散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齐齐滚落下来。田小可害怕极了,尽可能地把身躯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眼看着它们越来越近,她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心脏呼之欲出。

    它们却停下了脚步。

    一团红色忽然闯入,遮住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世界静得出奇,只能隐约听到细微的喘息声,似乎是她自己传出的。田小可忙抬手捂住口鼻,试图遮住声音,不引起外面的注意。

    “田小可?”一袭红衣,笑颜如夏花般绚烂的女子,进入了田小可的视野,点亮了幽暗的“地下室”。

    她的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使田小可淡去了恐惧:“你是谁?”

    “伍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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