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鹿雪霁的脚程,高星言不用费劲便可追上。

    “鹿姑娘!”

    高星言在身后喊,鹿雪霁丝毫不为所动,一直向前,高星言无奈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在鹿雪霁身前将人拦了下来。

    只见刚刚在大殿上剑指四方的女侠,突然又变成了初见那个小姑娘,眼睛似乎还有泪光。

    “高公子,您有事吗?”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哭腔。

    “鹿鸣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人恐难应对,我随姑娘同去罢!”高星言不再看她,点明来意。

    “不必,您不必听赫晞的,我自己可以!”鹿雪霁已经猜到是赫晞要高星言帮他。

    “谁说我是听赫晞的,鹿鸣峰有难,梯云峰理当相助,再说‘纵路江湖,行侠仗义’,本就是吾辈担当,鹿姑娘还是不要推辞。”她只觉得这套说辞很熟悉,但忘记了在哪里听过,此刻也不再多言。

    “那高少侠随意!”

    “随意什么呀,跟我走吧,你这脚程回到鹿鸣峰什么都来不及了。”说罢,他携着鹿雪霁三步走,两步飞,施展轻功向鹿鸣峰行去。

    本该半日的脚程,高星言施展轻功带着鹿雪霁前行,两人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但是还是晚了!

    鹿鸣峰山头,芝盘山庄安静的落在那里,静谧的出奇,这种静谧让高星言感到不安,这是死亡的气息,而或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鹿雪霁顾不得那么多,看看高星言,直接冲了进去。

    只见院中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尸体,都是鹿家的仆人,皆是一剑封喉,高星言在长白山一带呆的时间比较短,并不能判断是哪门的剑法,但是能看出来人的功力匪浅。

    在他观看尸体的时候,鹿雪霁已经冲进屋中,半响没了声响,他意识到不对,跟了进去,看到了携手躺在地上的鹿深林星夫妇。

    鹿雪霁木然瘫坐在地上,脸上,身上的血迹未干,而今又染上父母的血。如果说在鹿鸣峰她还有力气,有底气站着走出来,这一刻,她真的想就这么死了。

    而她并未意识到有人正愿意遂她所愿,只听一阵剑风自身后而来,高星言早有预感,一个转身,五十弦出鞘,将那暗处来的剑弹了开,那偷袭的人也被剑气震退半步,此刻已身在门外,脸上带着面具,衣着为黑衣装束。

    “还有谁,都出来吧!”此刻高星言已经挡在鹿雪霁身前,手上握着那把未送出手的五十弦,而此刻对面那人,长剑上已经有了细小的裂痕。

    “这位公子,真若动起手来,你未必是我二十四人对手,我们无意与你为敌,所以你最好不要插手。”为首的那人隔着黄金面具同高星言对话,声音也是经过伪装,听起来苍老而沙哑。

    “赏金猎人?这是被魔界排挤到如此境地,都来长白山谋生路了。”高星言叫出他们的名字。

    赏金猎人,顾名思义,拿钱办事,是与“魔界二十四史”相对的杀手组织,这些人或是当年在魔界训练中淘汰的人,或是侥幸逃脱的人,因此比一般杀手组织要杀伤力强很多,但也狠辣许多。

    一直被拿来与魔界二十四史比较,因而魔界一度成为他们的禁忌。

    而高星言,偏偏是自己不舒服,别人也不能痛快,他们不愿提,他就偏要提。而身后鹿雪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对他道:“高少侠你走吧!雪霁也是习过武的,生前没能尽孝,今日也该让父母看看这么多年,我都干什么了,就算死在这里,也算是归宿了。”

    说着已经走到了高星言身侧。

    “小丫头虽然我该先让你走,但是我觉得你留下我们胜算会高一些,我先上你……诶你……”

    高星言话还没完,又是红光一闪,鹿雪霁已经手持太阿向为首的黄金面具冲了过去,为首之人应该是二十四史□□力最高的,鹿雪霁在太阿的加持下勉强与那人打个持平。

    高星言随后上前为鹿雪霁挡住那不断杀过来的其余人,一面顾着身前一面惦着身后,一个不留神,被身前的剑划了一刀,这身上一旦带伤,就像泄了气,战斗力直线下降了。

    “高少侠你没事吧!”鹿雪霁察觉到高星言被伤,退后两步贴在他背后问。

    “没事丫头,”他瞧了瞧臂上的伤口,又瞥了一眼身后的鹿雪霁,一边挡住身前不断刺过得剑锋,一边道,“只是我后悔了,应该让你先走的。”

    高星言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位窦峰主猜的不错,这群人本欲在鹿鸣峰将前来救援队的人一并杀掉。

    鹿雪霁听到此言,心中更觉愧疚,一边艰难挡住身前的进攻,一边又道,“对不起呀,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我也护不住你,但是你放心,如果你有事了,我一定陪你去死!”

    高星言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陪自己去死,而且还是一个自己都要保全不了的小丫头。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丫头,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攥了攥鹿雪霁的手腕,对她道:“放心呀,丫头,我们都死不了,你见过夏日飞雪吗。”

    随后,高星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松开那只手,慢慢向掌心聚力,随后奇异的现象发生了,地面开始蒸发出水珠,草木开始枯竭,不断向高星言掌中汇聚,不久竟凝成一个水球。

    “御水术!”

    为首的那人先看了出来这是御水族的御水术,急忙收敛内息护住己身,其他人闻言也照做。

    鹿雪霁也看了过来,想让他住手,但为时已晚,只见高星言一个反掌,那凝聚的水滴,又化作无数的冰刃,向四周散去,如同一片片霜花,实则是伤人利器。

    二十四人躲避不及,皆有不同损伤,为首那人不愿再僵持下去,只得下令撤退。

    待二十四人散去,高星言才收敛内息。

    “你没事吧!高星言!”鹿雪霁转身探他的心脉。

    “没事,先带我进去。”

    高星言环顾四周一圈,示意鹿雪霁进屋再说。

    在踏入房门的那一刻,没事的高星言突然瘫倒下去,被鹿雪霁接住,慢慢放在地上。

    这“御水术”本与中原大派在此间“和光同尘”同出一脉,皆是借万物之力,化为己用,是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只不过御水族仅借用万物之源“水”之力,在此基础上开创了“御水术”,也因此有了传闻中的“御水族”。

    只不过御水之术使用需耗费大量内力,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举,不到万不得已,族内之人不会轻易使用。

    “我该怎么办呢!”鹿雪霁看着突然倒地的高星言,不知该如何救他,那边高星言却突然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还有人,是个高手!现在的我打不过!”高星言用口型对鹿雪霁到。

    鹿雪霁屏息,却听不到什么,而后随着那人越来越近才察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她看着高星言,示意他放心。自己手持太阿站起身来,瘦弱的身影挡在门前,遮住了洒进来的光。

    而随着门外的人欲走欲近,鹿雪霁透过门窗上的影子察觉到这人有些熟悉,高星言感觉眼前被遮住的光线又撒了进来,随后便看见鹿雪霁向门外冲了出去。

    “太师父!”

    来人正是锦屏峰的掌门人,鹿雪霁父母的师父,她的太师父弃尘道人白念秋。

    高星言长舒一口气,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高星言已经被换了间屋子躺着,窗外已大白,大概是这样睡了一夜,身体筋骨倒舒服了许多,想必是那位道人为他疗过伤。

    门外像是来了什么人,有些嘈杂,他起身出去,发现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不少白衣弟子仍在院中忙碌,还挂上了白色的丧幡。

    “高少侠你还好吗?”

    此时鹿雪霁已换下昨日染血的那身淡雅素衣,换作一身白衣,更素雅了些。她身后便是弃尘道人以及她的大徒弟花□□人穆怀雪。

    传闻弃尘道人已二十多年未下锦屏峰,此前更是一直闭关,而今还是为了自己的徒弟入了尘。

    “我已无碍,多谢道人相救。”

    “高少侠内力深厚,我并没有做什么,反而少侠仗义相助鹿鸣峰,该是老道致谢才是。”

    “道人言重了,此乃我习武之人本分,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高星言,此言一出,弃尘道人与鹿雪霁均面露悲怆之色,弃尘道人拍拍鹿雪霁的肩以示安慰,高星言转开话题问:“道人可是接到了鹿鸣峰的求救信号而来的。”

    花□□人一副懊恼的样子:“是前去贺寿的小徒,当时没敢站出来维护师姐,事后才敢跑回锦屏峰。我们当日都在等师父出关,只派了峰内的小徒去送了贺礼。却不料发生这种事。”

    花□□人与鹿雪霁母亲林星幼时相交,感情至深,此刻看到同门被害,自是十分悲痛。

    “那前往白云峰送信之人,更加可疑了,没有露面立刻离开却也没有去锦屏峰求援。”

    “此事雪霁已同我们讲过,我已着人去查,多谢高少侠关心。我看高少侠如此年纪内功却如此身后,不知师承何人。”弃尘道人转而问道。

    “我自幼学艺中原,拜师褚阁,师傅是褚阁阁主褚江川。”

    “难怪,我想以少侠的功力不仅长白山,在中原一带同辈之中也少有人能出之右。不过老道多言提醒一句,想必之前定有人提醒过,这御水术伤身,少侠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

    “多谢道人!星言谨记!”

    弃尘道人不再多言,向他点头一下,便离去。

    “高少侠,您再休息一下吧!如果您想离开,可以随时!此处有我师兄妹在,无需担心!”鹿雪霁对高星言道。

    “尊父母什么时候下葬!”

    “就明日吧,一切从简,反正该在的人都在了。”鹿雪霁出言又是一阵悲怆。

    “那我再打扰一日,明日离开吧!”

    “多谢高少侠!”鹿雪霁再次欠身致谢。

    第二日,鹿鸣峰与白云峰同日办丧,长白山十一峰除鹿鸣峰外皆有去白云峰致丧。而鹿雪霁并未通知他人。

    因此鹿鸣峰,仅高星言、鹿雪霁以及锦屏峰一行人,为鹿雪霁父母下葬。

    鹿鸣峰乃鹿雪霁父亲鹿深所创,建立不过数十年,加入剑庄后才逐渐兴盛起来,而今鹿氏夫妇命陨,这座峰怕是要再度清冷下去。

    高星言再度运用内力,及自然草木之水,凝水成霜,让鹿鸣峰染了一层白霜,向鹿氏夫妇致哀。此次发力,不惧杀伤力,因此对己杀伤甚微。

    将鹿雪霁父母以及一些家丁安葬后,芝盘山庄内也收拾妥当,锦屏峰一行人也要离开了。

    “白云峰那边锦屏峰可派人去了。”鹿雪霁担心锦屏峰一直在这边,对白云峰那边不好交代,况且还有赫晞这层关系。

    “昨日陌深便去了。”白念秋叫她不要担心。

    “对,我昨日还想问怎么没见到师父。也不知道师兄那边怎么样。”

    这样想着她竟然又担心起赫晞来。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高星言提醒鹿雪霁。

    “雪霁你随我回去吧,你父母在锦屏峰长大,你也是,那里也算你半个家。”花□□人劝她。

    “诸位师伯,太师父,雪霁自然早已将锦屏峰当作自己的家,但鹿鸣峰也是我的家,我若走了,这里便真的荒废了。”

    “重建鹿鸣峰绝非一日之事,你先到锦屏峰住下,我们一起想办法,到时候查清了谋害你父母的凶手,师父再帮你重建鹿鸣峰不迟!”花□□人仍不愿放弃。

    “雪霁只是想,在此多陪陪他们也是好的,白云峰,鹿鸣峰先后出事,师长们还是先回锦屏峰为好,师长们放心,雪霁是习过武的,一般人伤不了我,厉害的人也不会想着没事要我的命!”她苦笑,“况且鹿鸣峰与锦屏峰仅一峰之隔,他日我想去随时便去了。不用担心!”

    “雪霁,有我在,没人敢欺上锦屏峰,所以你无需顾忌,尽管随我回去便可。”白念秋看出了鹿雪霁的担忧。

    “太师父,雪霁永远铭记锦屏峰教养之恩,但之后的路,就让雪霁自己走吧!”说罢,直直跪了下去。

    “也罢!随你吧,但你只需记得,锦屏峰永远是你家,是你可以依仗的地方。”白念秋看着眼前一双徒弟的坟冢,又看看鹿雪霁,叹息一声,不再做挽留。

    “高少侠,那老身便先带弟子离开了,锦屏峰随时欢迎少侠前来做客!你若无事不妨在此多留几日。”

    说罢,弃尘道人竟向高星言欠身作别,

    高星言急急回礼,弃尘道人又看了一眼鹿雪霁,携众人离开了。

    “赫灿因鹿鸣峰婢女被杀,而今鹿鸣峰又仅剩你一人,你是怕拖累锦屏峰吧!”高星言走到鹿鸣峰身后,对着遥望同门背影的鹿雪霁道。

    “你也走吧!趁天色未晚!”

    鹿雪霁答非所问。

    “我本来是该留下的,但是梯云峰那边确实有点事,我必须要回去了。鹿姑娘,你不如就回锦屏峰吧!”高星言不明白为何明明已算作仁至义尽,此刻竟生出了一些不忍。

    “高少侠慢走!”鹿雪霁也不想多做解释,坚定又无情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保重!”高星言知无法劝动她,犹豫之下,还是离开了。

    鹿雪霁站在门前,看着高星言离开,才默默道:“保重呀,高星言!”

    随后,她才关上芝盘山庄的大门,一步步行至庄内,短短三日的时间,人去屋空,她并不知道之后该怎么走,但她知道,这是她最好的选择,这样想着她闭上眼,眼泪又落了下来。

    庄内无人,她不愿进屋内,翻出藏的酒,借着月色,就那样一边哭,一边笑喝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感觉昏昏然,就那么在院子里睡了过去。

    而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甸子上,头顶是透着天光的树梢,身体依然昏昏沉沉的,借势翻了个身,突然猛地坐了起来。

    这不是芝盘山庄,这是哪儿?

    “小丫头,你醒的正是时候,我正想怎么把你弄上山呢?”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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