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大雪数日,终于放晴了一天。
乌雪昭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也终于在小年之后,痊愈了。
她换了身崭新的冬装,去给家里长辈请安。
林二夫人也在乌家。
陡然一见乌雪昭,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雪昭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
乌雪昭盈盈一拜,抬起头,脸颊虽瘦了些,一双水眸似焕然一新,是另一种难以描摹的沉静淡泊。
乌老夫人与荆氏,亦仔细打量乌雪昭。
这一病之后,竟是真与往日不同了。
乌雪昭拜过了长辈,便打算去一趟庄子,探望下荣姨奶奶。
乌老夫人许了。
乌雪昭坐了马车,去庄子。
途中,意外与薛家的马车撞了。
薛芷语坐在车里,听说是乌家的马车,恼怒的表情渐变成纳闷。
乌雪昭不是生病了吗?
大雪天,她要去哪里?
两家马车分开后,薛芷语派了人跟过去。
灵月多长了个心眼子,见后面一直跟着一辆马车,一路跟到了庄子上,跟乌雪昭说:“自打撞到薛家马车,这辆马车就一直跟着咱们。”
是谁家的马车,不言而喻。
乌雪昭道:“不用管他。”
都到乌家庄子了,薛家想胡来也不可能,庄子上多得是佃农。
乌雪昭去见了荣姨奶奶。
荣姨奶奶见她瘦了这么多,捧着她的脸道:“不是崴了脚吗?人怎么也瘦了?”
乌雪昭宽慰说:“这不都好了吗。”
荣姨奶奶拉着人进屋烤火。
小年都过了。
眼看都要到癸卯年,乌雪昭可就真的要十八岁,成个老姑娘了。
荣姨奶奶心里着急,问雪昭:“好姑娘,上回来庄子上的那位郎君,上门提亲了没有?”
乌雪昭摇头,淡笑道:“姨奶奶,我缘不在此。”
难道那位郎君已有了婚事?
荣姨奶奶倒觉得有些可惜。
天寒路不好走。
乌雪昭待了半个时辰,就准备返程。
荣姨奶奶知道,再见乌雪昭,要等正月之后,提前给乌雪昭封了红包。
银子不多,却是她的一片心意。
乌雪昭收了封红,回了乌家。
薛家的马车,跟到庄子上,也就折返回了薛家。
薛芷语听丫鬟说,乌雪昭是去乌家的庄子。
丫鬟还道:“……听庄子附近的农户说,乌家姑娘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庄子,探望她的姨奶奶。”
薛芷语在屋里抱着暖炉深思。
手背上全是海东青挠出来的可怖疤痕,怎么都治不好。
自西苑一行,她就再没出过门。
才出去一次,就碰到了乌雪昭,还知道乌雪昭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乌家庄子,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样。
薛芷语恨恨地闭上眼,打发了丫鬟。
-
“皇上,姑娘的病已经痊愈了。”
乌雪昭去见了荣姨奶奶,随后便自己病好的消息,告诉了忠勤伯府和丁掌柜。
郑喜一得到消息,立刻来禀给桓崇郁。
桓崇郁终于笑了笑。
帝王阴霾笼罩的眉宇,迎来难得的晴朗。
连带整个乾清宫都跟着雨过天晴。
桓崇郁神清气爽提笔,命令道:“伺候笔墨。”
皇帝要拟旨。
这会儿能是什么旨意?
当然是立后的旨意。
翻过年,大年初五,百官一上值,帝王出孝,帝后婚礼迫在眉睫。
郑喜连忙去研墨。
桓崇郁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下笔如有神,立后制文之上,略添了些赞誉之言。
一气呵成。
礼部、鸿胪寺等负责帝后婚礼等衙署署官,提前得到了消息,心知过了年也该忙碌起来了。
不过,官员们都很疑惑,怎么光说了立后,皇后之外,妃嫔呢?
按照祖制,帝王大婚,初立皇后,应以二贵人陪同嫁入宫中。
可到现在,只有立后,而无封妃嫔的消息啊。
帝王口谕,很快传了下来。
“只立后,不封妃嫔。”
没多久,消息如丸走坂,传遍皇宫内外。
皇帝癸卯年大婚。
只娶皇后。
无妃。
-
“不封妃?”
消息传去慈宁宫,两位太妃都震惊了。
静太妃忍不住再问管事宫女:“乾清宫里真是这么说的?”
管事宫女道:“是。”
祖制是皇帝大婚,封一后二贵人。
可又有哪个女子,会希望自己成婚之时,还有旁的女子参与其中呢?
静太妃道:“皇上待新皇后,还真是用心了。”
贺太妃也十分惊诧,喃喃笑语:“何止是用心?”
简直是用情至深。
静太妃点着脑袋,说:“如此也好,皇帝这样敬重皇后,以后这六宫之中,就都是新后做主。”
有皇帝宠着皇后,后宫才会安宁。
贺太妃觉得静太妃想岔了,笑问静太妃:“妹妹觉得,皇后是谁?”
静太妃愣然:“不是赵……”
虽然乾清宫里的消息捂得紧。
但也差不离了吧。
贺太妃笑道:“要是赵诗斓,皇帝就不会这么用心了。”
一切按祖制来就是。
这般用心,绝不是帝王对一个未曾谋面女子,该有的情深。
静太妃渐渐酝酿过来,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
她平复了心情,道:“这样好。她性子弱,先过来熟悉了宫里各处,以后新人进来,她也不会压不住。”
贺太妃笑而不语。
以后,新人?
以后有没有新人,那可还不好说了。
-
赵家。
赵江氏盼立后的消息,盼了快两个月了。
总算叫她等到了。
没想到比她预想之中,还要更好,更隆重。
赵江氏端详着赵诗斓,喜不自禁:“我儿,你看皇上多重视皇后,连妃嫔都不急着封。”
赵诗斓自然也震撼帝王之举。
竟不封妃。
难道是为了给新皇后一份无上的荣宠?
总之,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赵诗斓打断赵江氏的美梦,她冷静地道:“娘,您知道不封妃意味着什么吗?”
赵江氏沉浸在女儿要做皇后的美梦里,没深思过皇宫里传达出来的消息。
赵诗斓道:“意味着,这次只有一个人有机会站在皇上身边。”
赵江氏脱口而出:“那不是就我儿你吗。”
赵诗斓看着赵江氏的眼睛,道:“娘,希望渺茫。”
赵江氏不相信。
赵诗斓不想听赵江氏说胡话,在窗下弹琴。
赵江氏还在絮絮叨叨。
赵诗斓刚弹了两首曲子。
门外有一封信送进来,丫鬟道:“……角门上,打扮体面的仆妇送进来的,说是哪位户部主事林家的小娘子送来的,叫一定要交给姑娘。”
赵诗斓并不认得什么林主事的女儿。
拆开信,扫完一眼,脸色一变。
赵江氏见状,走过去问:“谁给的信?写了什么?”
赵诗斓不动声色把信放到一边,微笑道:“没什么,约我出去玩儿罢了。娘,您还想听什么曲子?女儿弹给您听。”
赵江氏心下没有怀疑。
她又听不得琴音,觉得闹人,便说:“我不听了,随你弹什么。”
心情愉悦地走了。
赵诗斓照常弹琴。
等赵江氏走了,立刻停下来,让人将房门关上。
重看那封信。
信上说,乌雪昭与男子有私情,时间已有一年之久,每月在庄子上私会。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消息都够吓人的。
幸好没被她母亲看到。
不然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这种事,若传出去,会要了一个姑娘的性命。
赵诗斓不明白,到底是谁,会送这种信给她。
她点了一根蜡烛,悄悄把信给烧了。
看着信纸变成灰烬,才松了口气。
又自言自语地说:“……雪昭,你可别做糊涂事。”
离京几年,她都不知道雪昭妹妹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但她极不希望看到乌雪昭自毁前程。
信是薛芷语送过去的。
皇帝终于要立后了。
还不封任何妃嫔。
皇后位置只有一个,可见皇帝对皇后的重视。
如果皇后是赵诗斓……
那便是最好的情况。
但,薛芷语不知为何,有种隐隐的惶恐。
她害怕。
怕皇后人选,会是乌雪昭。
此前她跟乌雪昭的种种,不是仇也是敌。
皇帝真的这般照拂永宁侯府,连皇后人选都看在侯府面上,挑了乌雪昭。
她跟薛家,就完了。
薛芷语当然也知道,乌雪昭没有私会男子。
不过这不要紧。
乌雪昭每个月都去一趟乌家庄子,仅这一件事,若有心人要做文章,自然用得上。
她自然不会再蠢到再去做些什么。
想必赵家也很眼红后位,而且帝王又这般重视皇后人选,一旦中选……泼天的荣华富贵就在眼跟前等着。
端看赵家人还沉不沉得住气。
-
“皇上要封后了!”
乌婉莹过来告诉乌家人这一天大的消息。
乌雪昭在窗下做女红,头也没抬。
乌婉莹凑过去,在她耳边又说了一遍。
乌雪昭这才被迫抬头,道:“知道了。”
茵姐儿道:“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还要等你再过来告诉我们?”
这几天,谁不是听这些消息听得耳朵起茧子啦。
乌婉莹坐下,奇怪道:“那你们怎么都没反应?”
茵姐儿托腮,惆怅道:“要什么反应?”
乌婉莹说:“……皇上对皇后这么上心,连妃嫔都不急着立。多少年都难得一见,史书上也找不着几个。你们就没再猜一猜,皇后是谁?”
茵姐儿懒得接话,瞧了乌雪昭一眼。
如果是赵诗斓,那她希望姐姐不要入宫。
如果是姐姐。
那……最好也不要和赵诗斓一起入宫。
姐妹三人闲话了一会儿。
乌雪昭一会儿就赶客了,乌婉莹不情愿走:“……我才坐多大会儿。”
乌雪昭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要去一趟永宁侯府。你坐这儿,没人陪你。”
乌婉莹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日子了。
还去永宁侯府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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