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峰顶主殿庄严,一棵雾凇寒气逼人,而从空中可以看到主殿背后有一处巨坑,形似巨剑。

    枯剑坑中弥漫上来令人不安的气息,向拨云瞅见了天虞峰上的那一处冰白雾凇,御剑落地,将剑收回了手中。

    碧心也顺势旋身落地,鞋履触及地面,荡起一圈浅浅的冰渣子。

    她抬眸望去,以那棵雾凇为中心,天虞峰的地面,以及主殿之上,都覆盖了霜色,若不是他们修行之人有灵力庇体,这番寒冰之气吸入肺腑怕是顷刻间便会使人冷冻。

    “哎呀,这么冷!这里就是天虞峰?”

    四两旋在半空中,抖了抖身上结的小雪花,才落了地,虽然以他的修为足以抵抗此处严寒,但也不妨碍他故作怕冷的模样抱手抖脚。

    桃夭倒是真的能感觉到天虞峰上的几成寒冷,直接缩在了四两怀里,不肯现形。

    桃夭也跟着道:“这天虞峰一直如此寒冷吗?”

    这也是碧心想问的,敖乌倒是扫了眼那棵参天雾凇,看那个雾凇形态,应是在天虞峰生长了千百年之久。

    此时能解答他们疑惑的只有天虞峰大弟子向拨云。

    他点了点头,抬腿引众人进入主殿,“去枯剑坑。”

    “好。”碧心持剑跟上,“二师兄,天虞峰主他现在情况如何?”

    向拨云闻言,侧目扫了碧心一眼,却只看到少女乖巧的发旋,她一心埋头跟着,没有察觉到向拨云的视线。

    倒是她身后的敖乌皱眉,不满的视线回敬过来。

    向拨云收回了自己目光,语气依然像是没有感情起伏似的,但他却纠正着碧心的话,“是你父亲。”

    他没等碧心说话,自己接着说,“在坑底,还好。”

    原来枯剑坑之上封了阵法,从主殿穿过进入坑底才最为稳妥。

    由台阶往下,越靠近坑底便越能感受到阵阵骇人的剑意,前行数十步后,更有如实质般的剑风袭来,割破衣衫。

    向拨云为首,他那一把拨云剑在手,坑底剑意伤不到他。

    碧心就跟在他身后,一道剑气差点割断她的鬓发,敖乌一掌展开灵气罩,低头询问碧心,“可有事?”

    几根细软的发丝断裂落下,碧心毫不在意的摇头,她轻声和敖乌耳语,“让我自己来。”

    好吧,少女都这么说了,敖乌收回了灵气罩,只见碧心手中的玄苍剑受到枯剑坑的影响,在手中发出阵阵的翁鸣声。

    碧心索性持剑横在身前,将袭来的剑风一一斩落,破招前行。

    向拨云听音辨招,沧海一心剑法大成,不愧为师尊的女儿,行至坑底时,那副冷脸上竟然带了笑意,嘴角生硬,眼眸却柔和了。

    只不过他一个人站在前面,谁也没有看到他的笑容。

    师尊当然也看不到。

    枯剑坑底,同样长了一颗结满了冰晶的雾凇,有一缕天光落下,透过雾凇的白色枝丫,落在树干旁打坐的黑衣男人身上,而他满头银发如同百年积雪。

    他双眸紧闭,对外界之事无法察觉,向拨云站在外面看过去,目力之下,已经看到师尊眼角又添了一道细纹。

    碧心见向拨云在冰霜地面之外站住了脚,她抬眸望去,也看到了那个雾凇底下,银发黑衣的男人,霜雪在他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银发披散在他肩头,如绸缎一般在地上铺开,他阖目打坐,宛若一座枯剑坑底的冰雕,令人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敖乌可没管这么多,“那就是李沉舟?”

    他的声音在坑底响起回音,向拨云颔首,道:“雾凇乃阵法,可镇压心魔。”

    所以他方才便是停在了阵法结界之外。

    碧心了然,震开一道无差别攻击的剑芒,她问到:“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向拨云用剑指向一步之外的结界内部,眼神落在碧心身上,“你进去。”

    “我进去?”

    敖乌伸手按住碧心肩头,防止少女提剑就走了进去,“她一个人进去?”

    四两抱着兔子,连忙凑到敖乌身边,“是呀,拨云前辈,里头那位修为可不低,现在还这般情形,修为实在悬殊,就让我们主人一个人进去吗?”

    向拨云常年来都在此镇压李沉舟,对于李沉舟被困的心魔,也能看到一些景象,他笃定的点点头,“师尊的女儿,你是缘由之一。”

    敖乌依然没放人,“哼,他连碧心都没见过,贸然进去,他认不认得这是他女儿可难说。”

    四两咂舌,偷偷看碧心脸色,嗯,主人脸色如常,于是他小声为敖乌说着话,“咳,话难听道理可不难听。”

    向拨云一脸的不为所动,侧头过去不再看碧心,缓缓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坑底显得突出,“你和师娘长得很像。”

    冰霜结界中,似有感应一般,忽而旋起一道霜风。

    碧心眼中倒映着枯剑坑底的雾凇,紧了紧手中的玄苍剑,“他会认得我吗?”

    李沉舟应该不会认得她,他们都说当年她从花萼大陆消失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她已经长大,李沉舟怎么会认得她呢,但这句话还是自她口中问出。

    想来她也是抱了一丝希冀,这话几乎不受控制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其实不管李沉舟是否认得她,她都想要帮他冲破心魔,而在向拨云毫不犹豫的回答会时,她心里更是生出一股莫大的勇气,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剑,独自进入了冰霜结界之中。

    她蓝色衣裙进入结界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众人身在外界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向拨云在阵外打坐,敖乌四两等人也寻了坑底一处,静待碧心出来。

    碧心进入结界之后,发现身处的环境并不是在外面看到的坑底冰霜之色,她像是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眼中景色,竟是碧岚在树下弹奏。

    音色铮铮,蕴起金戈风雷之势,荡开了周围一圈剑修弟子,那些剑修逃窜开来时,身体直接竟然穿过了碧心的身体,此处应是一层幻境,且这里的人也看不到自己,像是过去的景象,碧心抱剑,旁观着接下去上演的景象。

    她听到空气被剑划破的鸣啸声,回头望去,是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双手把持着巨剑,在阳光下舞得虎虎生威,而她一双水眸像是坠满了星子,璀璨熠熠,碧心几乎立刻便知道了,她是碧蓉。

    她悄悄靠近碧蓉身边,自然,碧蓉也没能看到她,甚至她的手肘都能穿过碧心的身体。

    碧心仗着这些人都看不见自己,更是好奇的围着碧蓉打转,这就是母亲吗,她在碧蓉身侧比了比,碧蓉比她还要矮上一点儿,嗯,肌肉比她更壮实一点,应是练剑的时候也修习了体术。

    同为剑修,她忍不住作比起来,玄苍剑乃是细剑,要求她身姿敏捷,攻势迅猛,而母亲手中巨剑显然不是这个路数的,但母亲招式并不见拖泥带水,应该是兼修体术的缘故,此时再看母亲与碧岚和自己相比都显得稍矮的身量,也就能找到缘由了。

    耳畔传来利剑出鞘之声,何人趁母亲练剑时来袭?

    碧心连忙提剑格挡,那长剑却穿过了她的玄苍剑,被碧蓉的巨剑挡下。

    碧心吐吐舌,哎呀,忘了这里的人看不见也摸不着自己。

    说话声响起,是碧蓉傲然一笑:“怎么,你以为我挡不住你这一剑吗?”

    而出招之人正是李沉舟,碧心好奇的打量着他的脸,因为此时的他,一头黑发高束,面容秀气如书生,若不是身上黑衣覆着高阶阵法,谁也不会认得他是万剑山的剑尊,他满眼倒映着碧蓉的身姿,听碧蓉这样说,眼里溢出几分少年负气:“再来!”

    想不到父亲原来是黑头发,还是这副模样,碧心挑眉,又扭头去看碧蓉。

    而碧蓉也露出和碧心一样的神情,母女俩挑眉的模样,若有人能够看得见,定会说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喝到:“再来就再来!”

    瞬时,她身上爆开极富冲击力的、雷霆般的剑意,直逼李沉舟出招化解。

    他没再说话,承影剑快到只看得到剑光阵阵,随着二人各自出招,这个山头已经容不下二人,两个人运气,飞入云层之上。

    虽是李沉舟先出招,但二人比到现在,他的招式之中已经带了指导碧蓉之意。

    “你和玄女剑有缘,要彻底驾驭它,光修习体术是不够的。”

    碧蓉吃力接招:“李沉舟,你话怎么这么多!”

    李沉舟拿碧蓉没办法,使着承影剑引导碧蓉出招。

    要不说人家是万剑山的剑尊大拿呢,到了这会儿碧蓉才察觉到对方有意引导自己,先前剑法阻塞之处也能顺利承接使出来。

    原来竟是自己得了好处,碧蓉脸颊微红,可现下一个招式来回四五回了,她不解其意,偏偏这会儿李沉舟又不说话了。

    她一个肘击过去,“这招有什么问题吗,你说话呀!”

    李沉舟眼中寒霜瞬间化为了一汪春水,“没有问题,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碧蓉余光一扫天边晚霞,霞光艳艳,连带着她两颊耳畔都被染了个通红。

    她匆匆收了步伐,捂着脸惊呼到:“都这么晚了吗,我妹妹还在等我呢!”

    随即她便一收剑招,御剑飞离了透着绯红的云层。

    母亲这是逃了吧,碧心在一旁抱着剑,见父亲还在原处一脸傻笑,摇了摇头,想不到天虞峰主原来是这样子的人。

    她尚在回味方才碧蓉与李沉舟二人过招的细节,模拟着若是自己接招又将如何应对,眼前景象已如浮云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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