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蓉陨落,女儿失踪。

    那个人带着记忆灵晶回来时,带回了这个消息,他像是失了魂一般,不敢抬头再多看碧府一眼,转身后,御剑逃离。

    立在碧府撑起一片天的那把剑不在了,后来,落玉的琵琶音渗透了整个碧府,是碧岚接任家主之位,用往后的三百年的时间来将这份悲伤沉淀下去。

    阿姐走了。

    那天夜里,碧岚在碧蓉的床边守了一整夜,还是在月落乌啼时,被碧蓉拎出了窗外,碧岚趴在窗前,她记得当时她脸上的害怕表现得很明显,她也记得她眼巴巴看着阿姐,“阿姐,不要走好不好。”

    可是阿姐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而心软。

    她看着阿姐背着剑,带着斗笠走出房门,让她守护好碧氏,保护好葳蕤院,而后伸出手捏了捏她脸颊,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她知道,府外有那个人在等着,她也知道,她守着阿姐不让她走的那一夜,阿姐也隔着床帐看了她一整夜。

    她知道阿姐不是毫无留恋的。

    那个人一定是故意勾引阿姐的。

    修士大会上,她坐在树荫下弹奏琵琶,碧蓉在一旁伴着曲子舞剑,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令她手上的曲调也忍不住想合,怕被碧蓉发现,碧岚连忙收拢了心思。

    回头却见不知何处冒出来一青年,非要缠着阿姐与他比试,那人身后跟了乌泱泱一大群剑修子弟,顷刻间便将她和阿姐围了起来。

    “师尊,碧氏听都没听过的,定是地方冒出来的小氏族,能有什么好剑可比的?”

    看来又是那些眼高于顶的门派过来,见她和阿姐二人好欺负的,碧岚坐在林荫之中,埋头,指尖按在琴弦之上,“铮、铮、铮、铮”

    几道铿锵琵琶音起,随之一曲十面埋伏含着灵力形成道道飞刃,将周围一圈弟子扫荡了个干净,一曲罢休,她将目光放回到碧蓉身上。

    碧蓉解下巨剑上缠绕着的圈圈厚布条,双手握住剑柄,迈步起势,剑尖直指对方,只说了一句小心了,对面那人反应也不慢,抵挡之隙扔出攻势,有如虹光残影。

    那人与阿姐剑招一对上,两人飞出老远,难舍难分,直到碧岚目力所不能及。

    再后来,那人便经常扔下他整个山头的杂务,来缠着阿姐,找阿姐练剑。

    镇魔卷在她与阿姐之中选择了阿姐。

    数百年前的碧氏,并未像如今这般成为隐世一族,花萼大陆上依然有他们的卷轴流传入市。

    但修士之间远没有过去那般依赖卷轴之力行事,众人都说碧氏卷轴终将走向落寞。

    碧蓉就是在这个时期登上家主之位的。

    “蓉儿,既然镇魔卷选择了你,那你就要承担起家主的责任。”

    碧岚站在一旁,看着老祖宗拄着拐杖,对着阿姐耳提面命。

    那个时候阿姐说了什么呢。碧岚微微偏头,发簪上的吊坠轻轻晃悠着

    碧岚看到碧蓉什么也没说,背着剑,一脸淡然,注意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冲她眨巴了两下眼,眸中闪着狡黠的笑意。

    碧岚没发出声音,做着嘴型,“家主大人,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小妹啦!”

    摇晃的吊坠闪着珠光,被老祖宗发现了她们俩的小动作,两人各自被老祖宗用拐杖敲了一下脑袋瓜。

    直到晚上她还捂着脑袋上的包难以入眠,阿姐就带她进了葳蕤院,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哄她睡觉。

    可阿姐实在是没有音修的天赋,最后还是她哼着云梦小调,两人一同进入了梦乡。

    阿姐修剑,她修琵琶。

    幼时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也不知怎么,阿姐偏偏与那巨剑投了缘,碧岚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暗地里扼腕叹息了。

    阿姐怎么不选一把更秀气一点的剑,为了配合阿姐那把巨剑,碧岚只好收罗好多壮阔波澜的曲谱,好与阿姐的剑相应和。

    若是阿姐耍了把细长软剑,那她就可以练些轻柔小调了。

    她甩了甩练得酸疼的双手,自身灵力也练得耗尽,倚靠在巨大的青松枝干旁边,抱怨阿姐的巨剑看着骇人。

    碧蓉摇头,点她额头,笑骂她不懂剑。

    随后继续在阳光底下练起剑来,她双手持剑,面上没有丝毫吃力之色,步伐依旧轻盈,一跃登上青松顶端,旋身,剑尖朝下,如同雨燕一般落下。

    地面豁然裂开,天空如镜面破碎,空间开始坍塌。

    巨剑高悬于天空之中,碧蓉的身躯一片天崩地裂逐渐化烟逝去。

    阿姐……阿姐……

    “阿姐!”

    碧岚惊醒,眼底仿佛还残留着记忆灵晶中最后的场景。

    她大口喘息,久久不能回神。

    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掌安抚着她,陈修文脸上写着担忧,“你做噩梦了。”

    碧岚轻呼,“不是噩梦,我梦到阿姐了。”

    她捧着怀中的记忆灵晶,喃喃道:“她一定是阿姐的女儿,对不对。”

    陈修文点头,“她身上水之灵力与碧氏同出一脉,且她不是能使用白玉佩吗,定然无疑。”

    “可她才十多岁,这……”

    这与三百年前失踪的碧蓉女儿之间差了可不是一丁半点。

    陈修文这才合掌笑道,“这一点兴许我能解你疑惑。”

    碧蓉狠狠掐了一把陈修文腰上的肥肉,“赶紧说!这个时候还跟我卖什么关子!赶紧老实交代了。”

    陈修文老实待在碧蓉手里,“当年出了那事儿之后,我不是就一直再查么,几十年前我才在一个远古秘境中查到,当年他们受困的秘境应是叫做无间秘境,无间秘境乃天地初生之时自然形成的一个不受规则限制的地方,但被碧蓉强力破开之后,你也在记忆灵晶中看到了,形成了风洞旋涡。”

    “若当时碧心掉落的风洞正处于无间秘境时间加速的空间区域,那么便说得通了。”

    “岚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倒觉得,碧心如此机缘,才像是他们二人的女儿。”

    碧岚借着陈修文的手起身。

    昨夜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她被陈修文先带回了葳蕤院,此时渐渐回神,又忍不住掉了眼泪,“要这机缘做什么!阿姐的女儿,该在碧府平平安安的长大,那风洞传送,前方何等凶险都未可知,说不定就命丧妖兽之口了呢!”

    定是、定是阿姐在天有灵才会保护她的女儿平安到达九州大陆,这才有了如今能够找回碧心的机会。

    阿姐,岚儿想你了。

    碧岚伏在陈修文肩上抽泣,惹得陈修文慌张无奈的忙乱地给她擦眼泪。

    终于情绪平复,碧岚紧张的抚平身上长袍的褶皱,怕一会儿见碧心时让她见到自己邋遢的模样,

    “她没有休息一直在练剑?”

    碧岚狠哭了一场,还在揉着眼角。

    碧心没有休息,借着破晓之光练着剑招。

    碧岚听到陈修文这样说后无奈的笑笑,对着陈修文道:“这股劲儿倒是很像那人!”

    陈修文也附和,说起那人,他也想起了前些日子去信一事,

    “去信已过数日,还不见那边回信,等会儿我再追加一封信过去,告诉他们事有变故。”

    碧岚:“他看到信自然会到我们这里来求证,总归是会过来的,你这信也不急。”

    陈修文点头:“好好,我都依你。”

    碧岚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笑,“那人自从阿姐走后便不再出山,这次我们这边消息递出去,恐怕他得惊愕得带着整个山头的剑修赶过来吧。”

    “走,我想去看看碧心。”

    阳光正盛,碧心和敖乌坐在屋顶上面,周身如同被描摹了一层光线,耀眼夺目。

    碧岚抬着头,小声地对着陈修文感叹,“从前阿姐也爱坐在屋顶,我就在下面阴凉处,我让她下来喝我熬制的酸梅汤,她踩着琉璃瓦片,摘了朵树上的花送给我。”

    碧心看到碧岚和陈修文走入水天阁,蹭地一下坐了起来,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激动,“你说得不错,果然来人了,那我先下去咯。”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空中有几声鸟啼划过,振翅之间掉落下几片翠蓝色的羽毛,碧心一仰头,阳光洒落在她脸上,令她舒服得眯起了双眼,她伸手一抓,将羽毛如珍宝般合在掌心。

    她翻跳落地,将手中翠羽送给了碧岚。

    碧心手掌打开,手心躺着一片泛着微光的翠鸟羽毛,一时间,和多年以前,阿姐放在掌心递过来的花朵重合起来,顿时让碧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疼惜又珍重的将目光从碧心手掌心挪到碧心的脸上,望进她那一双澄澈水眸之中。

    而后她抬臂,将泛着翠蓝色光的羽毛,连同碧心的双手,一同合拢在手心,声音轻柔道:

    “碧心,欢迎回家。”

    简单的几个字,却突然间让碧心喉头涌上来又苦又涩的感觉,她艰难的吞咽,品尝着从舌根到舌尖泛起的这股陌生的味道。

    那是一种淡淡的苦味,蔓延开来,冲入眼眶,带着刺痛神经的一点点酸,能让人忘了如何调动灵力来平复自己的状态,而碧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是否能通过灵力来平息下来。

    直到被碧岚拥入怀中,她才慢慢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一种叫作委屈的情绪吧。

    她闭上双眼,鼻尖嗅着碧岚身上松针的味道,脑海里又闪过几张画面,是一个女人在抱着她,并不是以这种姿势,而是像抱襁褓那样的姿势。

    画面定格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碧心有点吃惊自己记忆中竟然回放了这样一张画面。

    那是个和碧岚很像的女人,那应该是她的生母。

    她试探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碧岚听到她问,松开碧心后,看向她时眼神中带着怀念,“碧蓉,她叫碧蓉。是你的生母,也是我的姐姐。”

    “我叫碧岚,姐姐却叫碧蓉,我们姐妹俩,姐姐善于剑道,而我结缘音修,长辈们老是说给我俩的名字应该交换过来,就连许多外族人,也时常将我和姐姐弄混淆。”

    “阿姐与我都是从小在碧府长大的,可愿与我走走?我讲给你听。”

    碧心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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